梁曦月被季秋阳的美色冲昏了头脑，也没细想这些表未经梁安允许能不能给季秋阳看，就自作主张，把这几年的项目汇总表都一一打开了，带着炫耀的语气说：“公司成立了四年，总共接五十多个项目，目前已经完工三十四个，已完工的项目纯利润有八百多万。”

　　季秋阳含着金钥匙出生，八百多万对他而言，就相当于是一笔零花钱。

　　他上个月买的限量超跑，就花了一千多万。

　　因此，梁曦月说的这些，完全勾不起他的兴趣。

　　季秋阳的注意力全在一个项目汇总表里，神情疑惑：“黎城光明新村希望小学教学楼建设建材物资采购项目？除了工程，公司还做物资采购的项目？”

　　梁曦月脸上笑容微顿，忙把那个表格关了。“不是，这是很久之前的了。我们现在只做工程项目，季总您看这几个表就好……”

　　话没说完，顾盼一个箭步走过来，本想抢过梁曦月手里的鼠标，不料她太急了，一个不注意，把季秋阳撞向了一边。

　　几人共用的办公室，原本就堆放了很多东西。撇开办公桌，还有资料架，保险柜，打印机等物品。

　　离梁曦月最近的，就是齐肩高的保险柜。

　　季秋阳被顾盼这一撞，身子一歪，脑袋径直磕到了保险柜的边角上。

　　只听“嘭”的一声，众人循声望去。

　　保险柜上放着的一叠资料，因为这一撞，如同雪花一般，全都飘飞落地。

　　而季秋阳伸手捂着额角，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哎哟”。

　　他的手指缝里，转瞬间渗出斑斑血迹。

　　梁曦月忍不住尖叫出声——

　　“救命啊！”

　　“顾经理把季总打了！”

　　话音一落，她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很快，顾盼把季秋阳撞倒磕破头的消息，十分钟内就传遍了全公司。

　　但从每个人嘴里说出来，添油加醋的，最后传到梁安耳里时，版本已经和事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顾经理不知道为什么发脾气，把办公室砸了，季总监被打得头破血流，梁曦月被吓晕了过去。”

　　吓得梁安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

　　他和汇报消息的李柔，三步并两步走，一前一后赶到财务部办公室。

　　此时季秋阳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罗雪正手忙脚乱地拿卷纸，一层又一层的缠在季秋阳额头上。

　　因为缠得太多圈，太厚了，导致伤口已看不出来什么血迹。

　　只地上滴落了几滴血，和垃圾桶里几团沾满血迹的纸巾，确证季秋阳脑袋是真的被打出血了。

　　梁曦月晕倒在座椅上，嘴角微张，面皮紧绷，神情还保持着她晕过去前的惊恐万分。

　　方业萍则蹲在地上，一张一张的捡起洒落一地的资料。

　　而罪魁祸首顾盼，此时站在保险柜旁，满脸尴尬。

　　梁安眉头皱起，看了顾盼一眼，并不着急问发生了什么，而是神色关切地先问季秋阳：“兄弟你怎么样？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一下。”

　　季秋阳摆手，语气听起来如常，“没事没事，止住血了，就是不小心碰到的。”他说着，又对罗雪说，“可以了可以了，不用再缠了，就是个小伤口，晾一晾就好了。”

　　梁安见季秋阳并没有生气或者愤怒，也不是客气推脱，而是真的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

　　但他仍是不放心，“还是去医院一趟吧，李柔你先去停车场把车开到公司楼下。”

　　李柔应一声是。

　　“不用，真不用。”季秋阳拒绝，“你等会还要去谈江城项目的事，你先去忙你的。”

　　“那我让李柔开车送你去。”梁安还是坚持，见罗雪还在往季秋阳脑袋上缠卷纸，几乎要把季秋阳的整个脑袋都包起来，只露出几撮大红色的头发，造型着实有点辣眼睛，便出声制止：“行了，别缠了。”

　　季秋阳拗不过他，只好答应，站起身跟着李柔一起出门去医院。

　　梁安这才把目光放到晕在躺椅上的梁曦月，问，“她怎么回事？”

　　方业萍嘴快抢答：“被吓晕的。”

　　她这回答，很巧妙。

　　让不明就里的人很容易跟着她的引导走，会误会是被顾盼吓的。

　　好在梁曦月是梁安的堂妹，他到底有些了解这个堂妹的情况，没被方业萍的话带着走。“估计是晕血。”

　　梁安摆了下手，语气隐含着一点不耐烦，“那就让她这么躺会吧，等会醒过来就是了，你们把地拖一拖。顾盼，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到了梁安办公室，他才问：“怎么回事？”

　　老板没发话让坐下，顾盼就站在办公桌前，负手在背后，两手的手指绕了绕，神情坦荡：“本来要给季总监发份电子版的业务报表，我电脑坏了，梁曦月电脑上有，就让她来发。我怕她发错表格，就想挤过去过去看看，结果我动作太粗鲁，不小心把季总监给撞倒了。”

　　梁安沉吟不语。

　　不知道是不是掂量她话里的可信度。

　　而顾盼说完，也没有再作多余解释。

　　事实如此，他眼下就算不信，等李柔和季秋阳从医院回公司，自然有李柔会告诉他同样的事实。

　　除非，李柔想陷害她，故意歪曲事实。

　　梁安拿起桌上的保温杯，转身去接了杯水回来，加了几个红枣枸杞，喝了两口后，才抬头对顾盼说：“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但人来公司第一天，就出了这种事，你让人怎么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顾盼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事实如此，我问心无愧。”

　　“我知道你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也要注意影响。”梁安叹口气，“你是公司资历最老的员工，公司从只有你一个员工，到现在四十多人，下面还养着两支施工队，规模越来越大，业务也越来越多，我以后的工作重心就是抓紧业务，会经常出差，公司这么多人和事情总要有个人来管。我已经向股东们提出，公司增设一个常务副总的职位，来负责公司日常管理。”

　　梁安伸手按了按额头，“几个股东们的意思，是想让季秋阳来担任副总。季秋阳和程氏集团的少东家关系很好，我们想要做程氏集团的项目，就必须要拉拢住季秋阳，通过他，能和程氏集团的少东家牵上关系。但是副总这个位置，我是想留给你的，所以才把财务总监的位置给了季秋阳，来拉拢他。”

　　要拉拢一个人，无非是许以他钱、权、名或者美色。

　　季秋阳不缺钱，人长得帅，自然也不缺漂亮女人。

　　唯有权和名，方能打动他一些。

　　季秋阳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一心想靠自己打拼出一番事业和名望，好向家里证明，他不靠家里也照样能混出名堂来。

　　像季秋阳这种从小顺风顺水长大想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的富二代，是梁安最喜欢的。

　　只要拍对了马屁，多夸夸本人，就没有拢不住的。

　　而他们这样的小公司，没有大背景，也没有多牛逼的资源和人脉，唯独各种听起来高大上的职位可以信手拈来。

　　梁安随便给个财务总监的位置，就把季秋阳哄得不着北，眼睛也不眨的投了七百万进来。

　　对此，梁安内心是很得意的。

　　那些天之骄子一样的富二代们，出身豪门名校毕业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忽悠了，蠢得跟猪一样。

　　Chapter 09

　　梁安眯眼一笑，对季秋阳的轻视，在顾盼面前丝毫不作掩饰：“季秋阳一个刚毕业的富二代，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就算他现在是财务总监，表面上他是你上司，但财务部的事，照旧是你说了算，你还是直接向我汇报工作。”

　　听了这么一句准话，顾盼抿着嘴，微抬下巴，应了一声：“是”。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顾盼心里还是对季秋阳不服的。不然不会听到他这句话，底气就足了。

　　梁安这么想着，出声安抚顾盼：“你能力很强，任何工作交到你手里，你都能完成得很漂亮。但是——”

　　他刻意顿了一下，“在职场上，如果只会做事不会做人，就算我真的把你提为公司副总，按你现在的这个性格，公司这么多人，怎么会对你服气？股东们又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你来管？”

　　顾盼放在背后的手，乖顺的垂在腿侧，表态：“今天这事，是我的疏漏。等季总监回来，我一定跟他陪个不是。”

　　话是服软的话，但语气听着总有那么一点不情不愿的意味。

　　梁安却很满意她这个反应。

　　他喜欢漂亮聪明的女人，在自己面前不得不低头的感觉。

　　“成大事者，能屈能伸。”梁安语重心长，“顾盼，公司副总这个位置等着你，你不要让我失望。”

　　顾盼只点头说是。

　　梁安这才点头，让她坐下，“关于公司股权变更的事，我还有事情交代你。”

　　顾盼从梁安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晕血的梁曦月已经醒来，看到顾盼回办公室，立即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

　　她认为顾盼那一撞，是故意的。

　　因为顾盼不满季秋阳抢了她的总监位置，所以才使出这种手段。

　　看顾盼神色不太好，梁曦月以为她被梁安训了一顿，便大着胆子嘲讽起来：“有些人啊，被抢了位置，表面上故作大方，实际心里都要呕出血血了。但也只能忍着，毕竟咱们公司的高层领导可不是外面那种油腻猥琐男人，可不吃撒娇那套。”

　　罗雪和方业萍虽然没有出声附和，但憋着笑，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顾盼刚坐下，她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听到梁曦月的话，神情一敛，转头看向了梁曦月。

　　梁曦月对上顾盼的目光，莫名的有些心虚，嘴上却不肯服软：“我只是随口一说，顾经理你可千万别自己对号入座。”

　　这就点胆子，也敢来挑衅她。

　　顾盼看梁曦月的眼神，就跟看一只猫儿似的。小猫伸出爪子来挠，再怎么虚张声势，都是不痛不痒。

　　“我电脑开不了机，你电脑给我用下。”顾盼说，起身的时候，肚子忽然咕噜一声响起。

　　她这才想起自己早上出门太急，忘记买早餐吃了。

　　幸好在行政部旁边的茶水间里，她还放着包燕麦粥，开水冲泡就能吃。

　　顾盼拿起喝水杯，去茶水间冲了一杯燕麦粥。

　　路过行政部办公室时，路惠看见她，也拿起明明还装满水的保温杯，装作要接水的样子，跟着一块走进了茶水间。

　　“你真把季总监打了？”路惠把茶水间门关上，倚在门边问顾盼。

　　“不小心撞倒的。”茶水间有冰箱，顾盼从冰箱里拿出她存放的那包袋装燕麦粥，放进水杯里，找了双一次性筷子搅拌冲泡。

　　“是真的不小心？”路惠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现在全公司都在说这事。那个没有你的部门经理群里，大家都在说这才像是你的风格，睚眦必报，绝不留情。”

　　“当然。我真想对那位季秋阳做什么，多的是办法让他有苦难说，我犯得上亲自动手伤人？”顾盼冲泡燕麦粥，将一次性筷子扔进垃圾桶里，“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人命，我自己得填进去。我没这么蠢。”

　　路惠若有所思，“也是。”想了想，她又问：“梁总把你叫去办公室，怎么说？被骂了吧？”

　　骂，梁安是不会骂的。

　　从她进公司到现在，不管她做错了什么，梁安都没骂过她。

　　大多数时候都像今天这样，他问清楚事情原委，然后安抚她，最后再给她画饼。

　　他在她面前，一直都保持着一个温厚开明的好老好领导的形象。

　　和她原来的直属上司章敏，完全是两个极端。

　　章敏是那种平时大方好说话，一旦工作出了差错，就会毫不留情训斥的性格。

　　想到章敏，顾盼有点失神。

　　路惠抬手戳了戳她的胳膊，“想什么呢？真被骂得很惨？”

　　顾盼回过神，摇头笑笑，“骂倒没有，但一顿思想教育总是少不了的。”

　　梁安有多喜欢给人洗脑，路惠也深有体会，心有戚戚的说，“有时候我宁愿被骂一顿，也不愿听他那一堆大道理，都听到耳朵长茧子了。”

　　顾盼不接这话，不然就是在说领导不是了。她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对了，梁总让我和我这周末到他家吃个饭，说是他儿子百日宴，但现在公司事情太多，抽不出时间大办，就请公司几个老员工一起聚聚。”

　　“上次满月酒也这么说。”路惠吐槽，“我看压根不是什么事情太多，而是因为根本没法大办，他老婆……”

　　顾盼轻咳一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别在公司说老板私事。

　　“忘了现在公司基本都是他的人了。”路惠讪讪一笑，没再说话。

　　“你知道这事就行了，那这周咱们抽个时间去逛街买礼物？”

　　路惠点头说好。

　　顾盼拉开茶水间的门，与路惠一前一后离开，回到各自办公室里。

　　梁曦月已经不在自己座位坐着了，她坐到了顾盼的位置上。

　　看到顾盼回来，她也没起身，只是抬了抬下巴，说：“顾经理，你不是说要用我电脑吗？用吧。”

　　顾盼便坐到梁曦月位置上。

　　水杯里的燕麦粥还很烫，她也顾不上喝，只放到一旁，问梁曦月：“你的项目汇总表，都放在哪个盘里？我看一下绥安项目的资料。”

　　梁曦月翘着二郎腿，正在把玩自己的手指。听到顾盼问，头也不抬的回答：“在E盘的新建文件夹里，你打开E盘找一下。”

　　她这副姿态，不知道的人看了，以为她才是经理。

　　顾盼“嗯”了一声，点开E盘的文件夹，果然看到数十个备注项目名称的表格依次排列下来。

　　看到名为绥安别墅配电工程项目的表格时，顾盼却没有点开看，而是继续下拉。

　　一直拉到底，也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表格。

　　“顾盼，你把那个业务表发我一下。”这时，季秋阳人没到，声音先到。

　　他已经从医院回来，头上伤口不深，消毒后医院的护士给他贴了一个中号创口贴，连药都没开，只叮嘱他注意伤口别碰水，就让他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径直走到财务办公室，人还没走进来，就先开口问顾盼要业务报表。

　　等他走进来，一看顾盼位置上坐着的是梁曦月，愣了一下。他记得没错，这女人尖叫晕了过去，这么快就醒了？

　　梁曦月看到他，立即站起身，笑容依旧甜美，“季总监您回来了，伤口严重吗？有没有什么不适呀？”

　　她那份殷勤，藏不住，也压根没想藏。

　　“顾经理，季总监要业务报表，我先给季总监发。”梁曦月说着，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顾盼才起身，她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顾盼往后挪了挪，却没离开，眼睛落在梁曦月电脑上，看她把所有业务报表都打开，并没有自己想要找的那个。

　　“报表全在这儿了，季总监您想要哪份？”梁曦月问，“您微信是多少？我加您好友，把报表发您。”

　　还是贼心不死想要季秋阳的联系方式。

　　这要换了以往，季秋阳是绝对不会给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梁曦月是财务部的出纳，是他的直属下属，以后在工作上多的是交流沟通的时候，加个微信好友也就加了。

　　季秋阳没有多犹豫，报了自己微信账号。

　　梁曦月添加好友成功，心里那股开心劲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方便的话，让我在你电脑上看一会儿报表吗？这样有疑惑的话，我就直接问你们。”季秋阳新官上任，干劲十足。

　　梁曦月一口答应。

　　她巴不得季秋阳就呆在财务室，永远都别出去了。

　　季总监长得帅，就连这一头红色的头发，都比别人的要乖顺，多看两眼让人心情愉悦，长寿无忧。

　　看这样子，没个三五十分钟，季秋阳是不会走了。

　　顾盼垂眼，说了一句：“那您先看。”至于她，回头再过来看看就是。

　　她端起放桌上的燕麦粥回自己位置，目光不经意掠过电脑屏幕，看到季秋阳点开一个名为业务汇总表的文件夹。

　　在众多表格里，一个备注着《黎城光明新村希望小学教学楼建设教材物资采购项目》的表格，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