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梁安这段时间到处走关系套人情拉融资，就是想把建设程氏航空公寓大楼的这个施工项目拿下来。

　　因为只是拟招标的阶段，消息还没有放出来，所以知道的人还不多。

　　公司内部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除了几个股东，就只有工程部经理方平和顾盼知道。

　　而方平和顾盼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梁安让两人分别做了一份关于这个项目的成本分析和资金预算。

　　“程氏集团的董事长，就是男神他爸。”路惠拿出手机，搜出一张照片，“喏，就是中间这个帅伯伯。”

　　顾盼看了一眼，照片里那个年约五十岁的中年人，身姿依旧挺拔，完全没有一点中年人特有的秃顶肚腩，面容虽然已经刻上岁月的痕迹，却丝毫不减他的魅力，反而有股经历风雨的成熟稳重。

　　确实是个帅伯伯。

　　可这张脸，怎么看怎么眼熟。

　　“程氏集团，姓程……”顾盼沉吟片刻，也拿出去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到路惠面前，“你男神，是不是他？”

　　照片是早上她在亭江饭店亮给众人看的那张。

　　照片里的男人，和路惠手机里的那个程氏集团董事长，都是一样英俊的眉目，一样高挺的鼻梁。

　　相似度高达八分。

　　路惠一声“卧槽”脱口而出，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盼手机，“你怎么会有我男神的照片？你和我男神认识？”

　　“认识倒谈不上。”顾盼摇头，“他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在亭江饭店帮我擦豆浆的那个绅士。照片是从一个摄影师的朋友圈里看到的，觉得那片海好看就存下来了，打算问问是什么地方来着。”

　　“我糙。”路惠心中的震惊简直无法言表，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感叹世界真小兜兜转转都是一个圈，还是该记恨老天空降如此佳缘却没降她头上。

　　路惠一连“糙糙糙”了三声，酸里酸气的挤出两句：“你居然让我男神帮你擦豆浆？你会折寿的，下次不如换我来！”

　　顾盼被路惠的话逗得失笑，她心里藏着太多心思，就分外喜欢路惠这样有什么话都能脱口而出的直白性子。

　　她弯眸一笑，怂恿路惠：“还等什么下次，今天既然能遇到，那说明就是缘分，不上去搭讪要个联系方式都对不起老天爷的苦心。”

　　但别看路惠性子率直，在男神面前，也照样怂成狗。任凭顾盼怎么游说，就是没勇气去搭讪。

　　顾盼有心帮她，拿起桌上的柠檬水，说了句：“那你看我的，等我帮你要个联系方式回来。”

　　说完，便踩着一双高跟鞋，袅袅婷婷地朝白衬衫男人走去。

　　路惠望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段，眼里闪过了一抹惊羡。顾盼是真的好看啊，好看到她身为女人，都忍不住心生喜欢，更别说男人了。

　　此时，顶着一头红毛的季秋阳手里端着杯酒，正要和坐在他对面的程行止碰杯。“庆祝我一回国工作就有着落，咱哥俩干一个！虽然公司规模小了，但有我在，以后肯定一飞冲天，成为大集团！”

　　程行止端起桌上那杯温开水，轻轻碰了一个。

　　季秋阳面露不满，“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我喝酒你喝水？”

　　“要开车，不喝酒。”

　　顾盼走过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脸上笑容顿时变得更明艳了一些。

　　知道自己要开车就坚决不喝酒的男人可见，品行一定很端正。

　　路惠的眼光很好。

　　“就喝一口行吧？一口醉不倒你！”

　　季秋阳还想劝酒，顾盼已经走过来，在两人桌前站定。

　　她目光停在穿白衬衫男人的脸上。

　　他确实是程行止。

　　确实是上午在亭江饭店，那个替她擦去一头豆浆的人帅心善的温柔绅士。

　　“好巧。”顾盼盈盈一笑，故意放低了嗓音，语调柔柔缓缓，以显得自己看起来更惹人怜爱。“又遇见了。”

　　奈何这时酒吧舞台上的歌手正好弹起了吉他，吉他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程行止没听清她的话，却将她的笑脸尽收眼底。

　　季秋阳只当她是酒吧里见到帅哥就跑过来搭讪的轻浮女人，细看一眼都懒，赶苍蝇一样挥手赶她，拉开嗓子喊道：“没兴趣，不喝酒，不跳舞，不玩游戏，不用微信，电话不给陌生人，性取向为男，对面坐着的就是我对象。”

　　不知是弹错了音还是吉他哪儿出了问题，在季秋阳说这话的时候，舞台上的吉他声戛然而止。

　　整个酒吧徒然安静下来。

　　季秋阳这句音量不小的话，周围人清晰可闻，全都倒吸了一口气。

　　顾盼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她回头看了看路惠，路惠此时张大嘴，一副目瞪口呆又备受打击的样子。

　　很显然，路惠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男神，居然有男朋的事实。

　　这想必换了谁，都不能马上就接受。

　　遇见男神的喜悦还没有来得及分享出去，就要沉浸在男神有男朋友悲伤就。简直就是应了时下网络那个热梗，人生就是起落落落落落落。

　　顾盼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她人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那就真的坐实了自己就是过来搭讪要号码的轻浮女人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太丢脸。

　　因此顾盼脸上带着笑，也稍稍扬高了声音，说：“季总您误会了，我和同事今天过来聚餐，恰好看见您。我是财务部的顾盼，作为您以后的下属，我想应该过来和您打个招呼，没想到打扰了您和朋友，十分抱歉。我就不打扰您了，周一再见。”

　　她的声音，着实太有辨识度了。季秋阳一听，立马就认出来了。他扭头细看顾盼，果然就是上午在亭江饭店碰到的那个女人。

　　“卧槽，怎么是你？你怎么阴魂不散？”

　　顾盼却不理他，只朝程行止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上午在亭江饭店，谢谢程先生替我解围，以后有机会一定请您和季总吃饭以示感谢。”

　　便转身走了。

　　季秋阳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副“震惊我妈怎么又遇到这女人了”见鬼表情。

　　直到顾盼已经坐回自己座位，他才回过神，仔细品了品刚才顾盼说的话，忽觉不妙，“卧槽，老程，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说她是我下属？还说和我周一见？”

　　程行止脸上的神情此时比桌上的还要凉，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没听错，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季秋阳朝顾盼这桌看过来，目光掠过路惠脸上时，很明显停顿了一下。

　　他也认出路惠了。

　　那是建安公司的行政部经理。

　　是他接下来要一起共事的同事。

　　上午他在建安和梁安谈入股的事时，还见了一面。

　　所以，那女人也是建安的员工？

　　季秋阳回忆了一遍顾盼刚才说的话，刚才她说她是财务部的顾盼。

　　财务部的顾盼，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是了，梁安给他介绍过，顾盼是公司招进来的第一个员工，真正元老级别的人物。

　　想起自己刚才对顾盼说的话，季秋阳脸都绿了。

　　“擦！”季秋阳猛地站起身，三步并两步走到顾盼面前，大声替自己辩解：“刚才说错了，他不是我对象！我性取向是女！我喜欢女人，记住了吗？”

　　顾盼：“……”

　　顾盼和路惠对视一眼，两人目光都有些微妙。

　　周围人也是一阵嘘声，有人小声嘀咕：“卧槽，不想在认识的人面前出柜，就立马翻脸否认关系，这男的好渣！他对象好帅啊啊啊啊，不要话放着让我来！”

　　季秋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时候简直是百口莫辩。他只得扭头看向程行止，希望自己这位兄弟能解释他两句话。

　　程行止起身，朝顾盼走来。

　　为了照顾季秋阳的面子，他略微弯下腰，用仅顾盼和路惠能听到的音量说，“他脑不太好使，经常说错话。以后工作得罪了两位，不必客气，该骂就骂。等被社会的毒打过，他就能学乖，知道怎么尊重人了。”

　　这话说得风趣，路惠“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顾盼也笑得双眼弯弯，犹如两弯月牙。

　　程行止短暂的失了下神，心也在这瞬间漏跳了一拍。

　　他知道她生得美，也早有所防备，但如今人近在眼前，却还是忍不住为之心动。

　　心动到他端不住，险些把他刚才压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并不巧，我找你很久了。”

　　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化作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另外，我并不喜欢男人，至于他是不是喜欢男人，我不太清楚。”

　　Chapter 06

　　亏得后面这句话季秋阳没听到，不然又要吵上几句。他正烦躁地想着法儿要替自己正名，杵在一旁如同一根碍人柱子，木得很，压根没想到说几句场面玩笑话，给彼此一个融洽相处或者各玩各的台阶下。

　　好在有程行止这个绅士在，场面话都不必顾盼来说，他已周到地询问：“大家以后都要共事，今天既然遇到，要不拼个桌，正好借这个机会互相认识熟悉一下？”

　　这话说得熨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要和她们做同事。

　　顾盼正要点头，脚下被人踢了一下。她朝路惠看去，路惠摇头，怕顾盼理解不到她的意思，又缩着怂怂的一团，搁在胸前的手摆了摆。

　　这是要拒绝和男神同桌的意思了。

　　顾盼明白，对程行止歉意一笑，“今日出来小聚，我们说些女生的小秘密。”她朝程行止眨了下眼，“要是上司在，有点不方便。”

　　程行止说了解，便风度翩翩地往后一退，然后拎起一旁仍在苦思怎么替自己正名的季秋阳回自己座位。

　　路惠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猛喝了两口，总算才平静下来。

　　因有男神在，路惠多少有些魂不守舍，一言一行都很拘谨，生怕自己失态。

　　舞台上新来的歌手，唱的歌也比以往歌手唱的要吵闹，声势震耳欲聋，完全叫人享受不起来。

　　坐了半小时，路惠就和顾盼说要走。喊服务员过来结账，服务员却说已经有人帮结账了。

　　至于是谁帮结的，服务员目光落在程行止身上，顾盼与路惠顿时明了。

　　吃人一顿，临走了不去打声招呼感谢就太没礼貌了。路惠推了推顾盼，示意她过去告个别。

　　但顾盼才起身，那边季秋阳已经溜过来，笑嘻嘻的问：“两位要走了啊？正好我们也要走了，有车吗？没有的话，我们送你们？”

　　看他这样，看来是不纠结刚才丢脸的事情了。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开的，还是别人教育了一顿。

　　路惠在季秋阳面前，倒是拿出了平时待人接物落落大方的款儿，先谢了他们买单，再笑着说不用，“时间还早，我们出门再去商场逛逛。”

　　季秋阳也知趣，没追着说要送她们到商场，只提醒晚上人乱注意财物安全。

　　等目送两位姑娘出了门，季秋阳才踱步回座位上，冲程行止嘿的一笑，“我就说她们不会让我们送，你是没看见刚才她那眼神，防我就跟防色狼一样。”

　　程行止抬了抬眼，“被人当成色狼，你还挺得意？”

　　季秋阳一噎。

　　程行止拿起西装外套，起身说了句：“走吧。”

　　不管季秋阳跟没跟上，就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领班服务员殷勤跟在他身后，小步跑着送到门口：“程总慢走。”

　　万幸腿长，程行止走出门口，目光往前一望，还能追到顾盼的身影。

　　没了外人在，她也收了那一副世故成熟的模样，不再端着架子故作姿态，伸手挽着路惠，身体微倾，整个人像是挂在路惠身上一样，看不到脸，但从脚步都能看得出来她此时松快的心情。

　　程行止本能的跟上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季秋阳刚才那句“防我跟防色狼一样”的话，顿时又停下了。

　　算了。

　　既然已经知道她在哪里工作，来日方长，总会有相识相熟的那天。

　　不必急于这一时。

　　程行止压下想跟上去的冲动，目送顾盼走入夜色中，行人往来，很快将她淹没，只余一个模糊的背影轮廓。

　　季秋阳在这时走出来，见他站着不动，忙开口喊了一句：“程大少你发什么呆？你车停在反方向，转回来，停车场在我这方向！”

　　程行止听话的转过身，等他走近，季秋阳立即开口嘲笑：“就这点地儿，老程你还迷路了？不会是喝醉了吧你？”

　　“是。”程行止顺着季秋阳的话，点头，“是醉了。”

　　“就醉了？那你还是别开车了，我怕你等会把车开到河里去，我可不想英年早逝。珍爱生命，远离酒驾，咱不如叫个代驾吧。”

　　季秋阳喝了些酒，酒量浅，此时脑子已经有些昏沉，但意识还算清楚。他唠唠叨叨了一通，却压根没想起来程行止没沾过一滴酒。

　　程行止看他这缺心眼的性子，不禁摇了摇头，边往停车场走边提醒：“你这酒量，以后上班就少喝些，免得被人下了套都不知道。”

　　建安的老板梁安出身农村，家境并不好，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混得颇有成绩，上有大虎当靠山，下管着几十号人和两支规模不小的施工队，已经完工的项目大大小小二三十个，涉及建筑电力领域，却从没出过问题。他要没点三教九流的手段，拢不住这么多错综复杂的人脉，镇不住那群工地上的糙爷们。

　　季秋阳知道程行止话里的意思，但他并不放在心上：“那公司里的人，几个股东我接触过了，都是认真做事只赚干净钱的。就是梁安滑头了点，还有个叫江裴的，他小子藏得深，暂时摸不出来什么路数。不过估计也和我一样，不想接家里的事，想自己奋斗呢。再说了建安是你推荐我去的，虽然公司规模确实小了些，但我信得过你的眼光。”

　　顿了顿，他才想起来问：“不过这种小公司，是怎么在你面前挂了号的？”

　　程行止身为程氏集团的少东家，如今程氏航空真正的实权人，他想建几栋程氏航空员工公寓大楼的消息一放出，每天找上门想要找他合作的公司多了去，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建筑行业内有实力有声名的公司，怎么偏偏挑中了名不见经传的建安？

　　建安虽然业务不错，近两年营业额也有数千万，但相比行业内那些已经扎稳脚跟的公司来说，简直是不堪一提。

　　“不是我挑中，是你挑中。”程行止说。“我没打算和建安合作，但你想靠自己努力做出一番事业给你爸看的话，建安很合适你。”

　　“我也这么觉得。梁安那哥们，虽然滑头了点，但真的挺有能力。他现在就是缺钱，钱嘛我正好不缺。他出力我出钱，不用两年，建安肯定就能一飞冲天，成功上市，变成大公司，说不准还会成为的我爸公司竞争对手。”季秋阳嘿声一笑。

　　那梁安确实有一套，这才见了几次，就把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给骗到手了。

　　程行止舌抵下颚，轻笑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傻儿子家里的家长放了话，孩子缺心眼，放出去体验一下生活，挨两年社会毒打就长了。

　　两人走到停车场，程行止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系安全带的时候，季秋阳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上。

　　程行止动作一顿，侧头看季秋阳，凝了凝眉：“你去后座坐。”

　　季秋阳一时没反应过来，乖乖从副驾驶挪到后座上。等车开动的时候，他才突然回神，“为什么突然让我坐后座？”

　　“不想被人误会和你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老程你说清楚，什么叫和我不清不楚的关系？”季秋阳拍打椅背。

　　程行止嫌吵，索性放下了隔音板。

　　车匀速从停车场驶出，在经过地铁口的时候，程行止偏头看了眼车窗外，说要去商场再逛逛的顾盼和路惠两人正说说笑笑地走进地铁口。

　　季秋阳也瞥见两人的身影，“我靠”了一声，“这两个女人说什么逛商场，宁愿坐地铁回家，也不要我们送，真把我们当色狼防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