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行止“嗯”了声，将手里的那碗汤递给顾盼，“刚刚煮了姜茶汤，喝了它，感冒会好得快一点。”

　　顾盼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天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姜汤。

　　尤其是老姜，那股辛辣味蹿进嘴里，能搅得她五脏六腑都翻涌。

　　可偏偏这是程行止送来的。

　　别说是姜茶汤，就算碗里下了毒，她也得感恩戴德的接过来一口干了。

　　顾盼犹豫了一瞬，还是笑着接过来，装出一脸惊喜的样子道谢：“谢谢程少。”

　　她屏着呼吸低头想一口气喝完，这样也不用受罪太久。但当姜汤含进嘴里时，她却发现这碗姜汤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难喝。

　　姜味很淡，辛辣几不可闻，反而还有股丝甜，像奶茶的味道。

　　且温度恰好，不冷不烫，入口刚合适。

　　显然是程行止晾了一段时间，才端过来的。

　　体贴到这份上，这姜茶汤明显是特意为了她煮的。

　　顾盼低头，小口小口抿着，也许这碗姜茶汤起了作用，她整个身心都觉得暖洋洋的。

　　一碗喝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顾盼将空碗递给程行止，又一次道了谢。

　　这一声谢，是发自肺腑，真情实感的流露。

　　“对了，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你稍等，我去拿给你。”顾盼转身进屋，噔噔跑到阳台去收衣服。

　　门开着，顾盼没邀请他进去，程行止便拿着碗，站在门口等。

　　他的目光也没往屋里看，安安分分地落在地面上游移，不经意扫到门口玄关处，忽然一顿。

　　鞋架上，正放着一双明显是男人穿的皮鞋。

　　顾盼是一个人住的。这点毋庸置疑。

　　但鞋架上这一双男士皮鞋说明了，她屋里是有男人进入的。且这男人和她关系应该还很好，否则不会留下一双鞋在这里。

　　程行止眸色微沉，心思在这瞬间已转了千百回。

　　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看着顾盼已经收好衣服走过来，她丝毫没发觉程行止眼神情的变化，将衣服递给程行止，笑着说：“今天太阳正好，上午洗的，下午就晒干了。”

　　程行止接过衣服，声音低沉，看似漫不经心的随口问了句：“江裴什么时候来过来的？”

　　顾盼一时间不疑有他，答了句：“下午送了药过来。”说着也没觉得不对，还鬼神使差地解释：“送完药他就走了。”

　　程行止颔首，眼底凝结的山雨欲来，刹那间消散，又恢复成光风霁月的模样，语调也是一贯的温和：“早点休息。”

　　便彬彬有礼的回家了。

　　顾盼关上门，走到沙发坐下时，才后知后觉的惊觉不对。

　　“他怎么知道江裴来过了？”

　　喃喃自语了一句，她也没太上心，掏出手里？摁亮屏幕，游戏界面也随之跳了出来。

　　因为没有操作游戏，她已经被游戏系统判定为挂机。

　　刚刚打到一半的排位赛，现在也已经结束了。

　　顾盼以为原本是场输局，查看战绩，居然还赢了。

　　游戏里的师父看到她上线，立马给她发来组队邀请。

　　顾盼接受邀请，刚进组队页面，就看到师父发了条信息：“干嘛去了？？？”

　　三个问号，表明着这位性格暴躁的师父正在爆发的边缘中。

　　顾盼心虚，答非所问地夸了好一通马屁：“哇！师父真厉害，我不在你竟然也打赢了，师父牛逼！”

　　“那是当然。”游戏师父被这马屁拍得通体舒畅，得意之余便忘了要追究顾盼挂机的事。

　　顾盼这才说，“对门邻居知道我感冒，特意煮了碗姜茶汤给我。师父，你说他是不是想追我？”

　　“追个屁！游戏打这么菜，瞎子才看得上你！”这位师父喷了一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顾盼并不是问他，而是有点喜滋滋的在向他炫耀。

　　于是更暴躁了：“被个对门的瞎子喜欢，你还挺得意？”

　　对门的瞎子好看成那样，谁不乐意被他喜欢。

　　顾盼不高兴了，她回了个“886”，直接退组，下线。

　　又不是上司领导，顾盼懒得惯着他。

　　……

　　顾盼的小感冒发现得及时，吃过药，又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去上班，她又恢复成了平日里光鲜亮丽的衣着打扮。

　　出门，照例还是收到程行止递来的早餐。

　　顾盼已经习惯了，自然而然地接早餐，道过谢，就转身去赶电梯。

　　到了公司，她在茶水间里一边吃早餐，一边给梁安发微信消息，说已经约好程行止晚上吃饭。

　　梁安这天也起得早，几乎是秒回了她消息：“行，我让李柔定位置，就去鹭江饭店，晚上六点后。”

　　正好路惠也进来吃早餐，目光从顾盼手机掠过，看清楚对话内容后，她脸上刚扬起的笑容便飞快退了下去。

　　顾盼退出微信，朝路惠说了声早，将手里的纸袋递过去，“小笼包，皮薄馅多，很香。尝几个？”

　　今日程行止给她准备的早餐是小笼包和酸奶。

　　小笼包整整塞了十个，顾盼早上的胃口不大，一般吃三个就够了。因为小笼包味道不错，她已经在吃第五个了。

　　路惠举起自己手上的饭团，语气淡淡“谢谢，我买早餐了。”

　　顾盼“哦”了声，没有强求。

　　这阵子路惠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她有心缓和关系，奈何路惠每每把话堵死，连点缝隙都不给她。

　　顾盼心下失落，和路惠交好两年，她已经把路惠当朋友了。

　　可这朋友如今不愿意搭理她了，像其他同事一样，避她如蛇蝎。

　　她嘴里咬着的小笼包，忽然就没了味道。

　　正好这时习静从茶水间门口走过，顾盼喊了一声：“习静。”

　　习静停下，探头问：“顾经理早，怎么啦？”

　　“没事。”顾盼将嘴里的小笼包吞下，将手里的纸袋晃了晃，“就想问你买早餐了吗？没买的话，我这有小笼包。”

　　习静脸上漾开一抹笑，眉梢也跟着上扬，“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探身进来，没和顾盼客气，伸手接过纸袋，立即抓了一个往嘴里送，“谢谢顾经理。这小笼包真好吃，顾经理你在哪里买的，明天我也去买。”

　　顾盼把没拆封的酸奶也一并递给习静，说：“我也不清楚哪买的，是朋友送的，回头我帮你问问。”

　　下午，离下班时间还有半小时，程行止发信息过来给顾盼：“我下班了，过去接你？”

　　正好这时梁安也过来喊顾盼，“我们先出发，你跟我车走吧？”

　　当着整个办公室人的面，顾盼不好说程行止来接她，只好拿起包跟着梁安一起走。

　　她一走，办公室里顿时议论纷纷。

　　“嗐，昨天不是还憔悴得我见有怜，还在茶水间哭，这才一天就回血，又扭着腰肢出去吃饭了。”

　　“你懂什么，狐狸精都是靠采补才能恢复元气。”

　　话说得暧昧，该懂的人都懂。

　　顾盼跟在梁安身后，路过行政部办公室时，路惠忽然提包追出来，“梁总，今晚我也去吧。”

　　路惠有几分姿色，身上有股从高校出来的知性气质，有些领导看腻了清纯小白花和风情交际花，就好路惠这一类型。

　　以前有过两次饭局，见过路惠的领导都暗示梁安，下次组局把路惠带上。

　　后来组局，他带上路惠，席间那位领导占了她一点口头便宜，她就泼了人一脸酒水，彻底把那位领导得罪了。

　　那之后，梁安便知道路惠不像顾盼，肯折下身段去应酬周旋，带上她，只会得罪人，已经拿下来的项目都要跟着一起黄。

　　所以梁安只要是应酬饭局，基本都不叫路惠。路惠也心知肚明，从不过问这些应酬的事。

　　像今天这样，她主动提出来要一起去，还是第一次。

　　梁安犹豫一瞬，还是答应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路惠是在海城念的大学，和程行止同一所学校。

　　“行，不过你今晚要机灵点，别像上次那样给人下脸。”他提醒，说：“今晚这位，可不是我们能得罪的。”

　　路惠点头，表示明白。

　　李柔则去通知了季秋阳。

　　一行人等电梯的时候，季秋阳看到顾盼和路惠都在，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问梁安：“今晚是哪位领导光临，竟惊动了公司两枝花。”

　　这阵子，梁安带着季秋阳时常去应酬，学了满嘴的油腻话。

　　路惠扯扯唇角，还算给面子的回了个礼貌冷淡的笑。

　　顾盼则低下头摁手机。

　　她在给程行止发消息：“不用特意过来接我，我跟梁总的车走。我定了鹭江花园的清北包间，程少要是先到的话，直接去包间就好。”

　　梁安打圆场，“暂时保密，这位领导你也熟，等见到人，你一定惊喜。”

　　季秋阳便没有再问。

　　程行止看到消息时，人已经在车上。心下有些疑惑，转念又一想，顾盼可能是搭梁安之的顺风车，便回了个好字。

　　他以为是单独和顾盼吃饭，便让助理下班，自己开车前往鹭江饭店。

　　到了鹭江饭店，报了包间名字，便有迎宾亲自带他去。

　　包间门一打开，程行止看到里面坐着的人，不仅是顾盼，还有季秋阳、梁安以及两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女人，他脸上原本愉悦的神情瞬间退得一干二净。

　　原本上扬的唇角，抿平。

　　眉眼间也多了几分冷淡的弧度。

　　Chapter 34

　　程行止目光看进来的瞬间，众人只觉得包间的温度徒然下降了几度，身上有股冷意上涌。

　　唯独季秋阳，丝毫没觉得什么不对。他在看到程行止的刹那，就站起身，惊讶的喊了一句：“老程，你怎么来了？”

　　程行止今天穿着偏休闲，上身穿了件春夏款的白色带帽卫衣，搭配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裤脚松松垮垮的卷起一圈，脚上是某个牌子的已经绝版限量白色高帮帆布鞋。

　　简单利落的一身，不像平常西装革履，却愈发衬得他整个人身高腿长气质卓然。

　　他走进包间，环视一圈，顾盼和季秋阳身边都有空位。

　　他走过去，在顾盼身旁的位置上落了座。

　　程行止坐的位置，右侧是顾盼，左侧座位则是空的。然后再隔两个空位，才是季秋阳坐的位置。

　　季秋阳反应过来，“今晚宴请的领导是你？”

　　“嗯。”程行止神情一哂，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顾盼。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今晚他是作为领导被宴请的。

　　顾盼目光游移，心虚得不敢看程行止。

　　梁安负责热场子，叫来服务员来点菜。

　　菜单从梁安手中一转，直接越过季秋阳，递到了程行止面前，满脸笑容：“程少，你先点。”

　　程行止接过菜单，颔首说了一声好。

　　他在外人面前，向来寡言少语。

　　点了两个菜，程行止便将菜单递给顾盼，示意她来。

　　这种场合轮不到自己做主，顾盼将菜单转了圈，想递给梁安。

　　程行止抬了抬眼。

　　梁安察觉程行止的目光，立即反手推了回去，“程少让你点菜你

　　就点嘛，别辜负了程少的厚爱。”

　　从程行止还没进来，目光先落在顾盼身上，梁安就看明白了。

　　今晚的主角是程行止。但程行止眼里心里，恐怕只有顾盼一人。

　　连季秋阳这个发小都要往后靠。

　　顾盼笑吟吟接着梁安的话茬，说了句玩笑话：“那我就放胆子点了，梁总您待会结账的时候可别心疼钱。”

　　“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只要今晚大家尽兴就行，今晚程少在，别让程少小看了咱们公司实力。”梁安朝顾盼摆摆手，意思是随便她点。

　　然后又转头，对程行止谄笑一声，“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说话难免会没个正形，程少别觉得被怠慢就好。”

　　程行止神色淡淡，未置一词。

　　梁安早听闻这位程少冷淡寡言的性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他奉承惯了各式各样的人，哪怕得到程行止的冷遇也不觉尴尬，依旧笑眯眯的，转而看向季秋阳之余，朝顾盼使了个眼色。

　　顾盼明白了梁安这个眼神的意思，今晚务必要让程行止开心尽兴。

　　但眼下程行止身上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兴致明显不高。

　　顾盼心虚，昨天约程行止的时候，她忘了说这是场应酬饭局，让程行止误会是双人约会。

　　如果知道是应酬，他今晚肯定会带助理过来。

　　而不是特意穿这么一身明显约会穿的衣服，单刀赴会。

　　顾盼心虚归心虚，该热的场子还是得热起来。她侧头，对程行止巧笑嫣兮，声音娇滴滴的：“今晚沾程少的光，我可以一饱口福了。我馋鹭江饭店的菜很久了，一直没舍得花钱过来吃。”

　　程行止手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神色倒没了方才的冷淡，原本清冷的嗓音也带了些许温度：“那就多点一些，这次吃不够，我们下次再来。”

　　他这话音一落，在座的人哪怕是瞎子都能察觉出来，顾盼在他面前有独一份的待遇。

　　这种待遇是别人没有的，就连季秋阳也不例外。

　　坐在季秋阳和李柔中间的路惠，垂下了眼。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攥紧了又松开。

　　季秋阳抓住了个重点，瞪大眼睛问程行止：“我们？老程你这个我们是什么意思？你和顾盼怎么就成我们了？”

　　程行止眼底微沉，正要开口，顾盼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暧昧不清的话，赶在他之前飞快开口圆场：“季总，您这是什么话，程总的我们自然是包括在座大家，饭要大家一起吃，才吃得香。”

　　她面上笑盈盈，眼波似流水般微转，“季总特意把自己摘出来，难不成是想自个来吃独食不成？”

　　季秋阳张嘴，却见程行止偏头，轻轻咳了一声，眼中警告意味浓重，只得闭上嘴。

　　私底下他怎么对顾盼不满都行，当着公司同事的面，还要留一点余地。

　　季秋阳招来服务员，开了瓶啤酒，给自己倒满满一杯，遂嬉笑顺着顾盼刚给的台阶下：“是我觉悟不够，不该想自己吃独食。”

　　说着便举杯一口干了，算是赔罪。

　　顾盼原本在点菜，看到他这样，愣了一瞬。

　　季秋阳才来公司不到一个月，怎么就把梁安在酒桌上的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

　　油腻腻的，像极了那种在酒桌上劝酒张口就是不喝就是不给面子的猥琐男。

　　梁安笑着奉承了一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兄弟好酒量，我这杯陪你喝。”

　　两人哥俩好的喝了一轮，又续满酒。

　　季秋阳转头想敬自家兄弟一杯，他朝程行止举杯，话还没出口，程行止已不留半分余地的拒绝：“开车，不喝酒。”

　　要是换了别人，一旁的梁安肯定要劝上几句：“开车找代驾就行了，这酒多多少少意思喝几杯，图个热闹。”

　　可眼前坐着的人是程行止，地位差距太多，且看起来虽年轻却不像季秋阳没心眼好糊弄，梁安不敢放肆，笑呵呵地替季秋阳打圆场，说：“程少随心就好，随心就好。”

　　季秋阳和程行止二十年的交情，深知这位大少爷是什么脾性。平时在外应酬话是少了点，但都会给人留几分体面，不会像今晚这样说话不留一点余地。

　　很明显他今晚心情欠佳。

　　别看季秋阳平时张口遍是老程老程的叫，真碰上程行止心情不好时，他怂得比谁都快。

　　于是他收回杯，但也不觉得尴尬。

　　老程连他的面子都不给，在座的人，还有谁能让说一不二的老程喝一杯。

　　这时，季秋阳听到已经点完菜的顾盼突然说：“程少，那来杯红酒？”

　　程行止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季秋阳：“……”

　　不是说要开车，不喝酒吗？

　　感情红酒不是酒？

　　季秋阳心里简直卧了个大草，眼风如刀瞥向顾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