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项目如果拿不下，梁安必定面临债台高筑的局面，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来，毕竟人在绝境，总会挺而冒险的。

　　顾盼心思转了一圈，面上却不显，低下头在手机屏幕上轻点，似在喃喃自语：“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开锁师傅还上不上门。”

　　她暗示得已经很明显，程行止提着垃圾袋的手紧了紧，沉默了片刻，抿唇开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到我家擦下头发。”

　　顾盼抬头，双眸若秋水般盈盈，含着五分笑五分风情，软声道：“不介意的，谢谢程少。”

　　她跟在程行止身后，一进屋，闻到一股淡淡奶香味。

　　程行止将手里的垃圾放在门口外，在玄关处拿了双拖鞋给顾盼换上，又去找了条干净的白毛巾给她擦头发。

　　在顾盼接过白毛巾道谢时，程行止低声问了句：“需要换一下身上的衣服吗，家里有没穿过的居家服，不介意的话我去拿给你。”

　　顾盼摇头说不介意，在决定进程行止家时，她就做好全脱了身上衣服的准备。

　　换上一身干净的家居服，顾盼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

　　这一套蓝白相间的家居服衣服，是程行止的尺码，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宽大，哪怕衣领扣子全都扣得严实，依旧藏不住脖颈之下的精致锁骨，反而在衣领遮掩下，锁骨时隐时现，分外性感勾人。

　　这样倒省了自己再把衣领下拉去作一副轻浮样，以免显得太过刻意。

　　卫生间的浴柜里放着吹风机，但顾盼却没用。

　　她披着半干的头发，手上拿着毛巾，走出卫生间。

　　程行止双手抱胸倚在客厅到洗手间那一面墙上，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顾盼在他面前站定，都没发觉。

　　顾盼歪着头打量程行止，片刻后，抿唇笑了。

　　程行止的颜值摆在这儿，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很赏心悦目，如果真的和他发生点什么，占了便宜的是她。

　　“程少，帮我擦一下头发吧。”顾盼笑吟吟地开口，打断程行止的走神。

　　程行止接过顾盼递到面前的毛巾，却没有帮她擦，只说：“卫生间里有吹风机。”

　　顾盼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成年男女之间的那点事，都不必明说，只需一个眼神对上，就能意会。

　　可看到程行止这么认真的神情，她一时间竟分辨不出程行止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真的不解风情。

　　姑且就当他是真的不解风情吧。

　　顾盼稳了稳心神，往前又走两步，仅距离程行止一步之遥。

　　她微微抬起头，声音依旧软绵绵的：“那程少帮我吹头发吧。”

　　程行止低头看她，目光从她眉眼滑过，在唇上停留一瞬，最终落在她脖颈之下的锁骨上，眸色骤然一深。

　　顾盼以为下一秒程行止就会俯首帖耳过来，于是她稍稍踮起脚，唇瓣抿出一丝笑弧，等着他一亲芳泽。

　　不料，程行止转瞬间已移开目光，不发一言地侧身绕过她，走进去卫生间拿吹风机。

　　顾盼愣了愣，她暗示得足够明显了，没想到程行止不解风情到这份上。

　　她讪讪走到沙发上坐下。

　　程行止从卫生间拿着吹风机出来，依旧沉默。若是他的助理在，必然知道他的沉默代表着他心情不悦甚至是在生气的边缘。

　　但顾盼不了解程行止，又揣着不正的心思，压根没发觉他此时的沉默有多反常。

　　她只当程行止如传言一样，果然是个性子骄矜冷淡的。

　　顾盼心里掂量着怎么用她的美人计，程行止已在她身侧坐下，吹风机插上电源，按下开关键，骨节分明的手指撩起她的头发，从根部到发尾细细地理顺吹干。

　　动作稍显生疏，可力道却很温柔。

　　顾盼在吹风机发出低低的嗡鸣声里，倦意忽然上涌，侧身靠在沙发上，怀里抓了个抱枕，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程行止忽然关掉吹风机，开口说：“好了。”她才如梦初醒般坐直了身体。

　　“谢谢程少。”顾盼嗲声嗲气。

　　她其实有些尴尬，原本是打算程行止替她吹头发时再勾引他，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走了神，差点睡着。

　　错过了暧昧调情的好时机，顾盼心下遗憾一叹。

　　她这会儿冷静下来了，也知道自己刚才故作娇滴滴笑盈盈的样子，自以为含情脉脉，但在程行止的眼中恐怕只有矫揉造作四个字可形容。

　　不怪程行止坐怀不乱，只怪自己业务不精，没学会怎么勾引男人，以为所有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只要把自己打包好送上门，他们理智全失饿狼一样地扑上来。

　　程行止拔掉吹风机的电源，却没有急着把吹风机放回卫生间，他只是静静看着顾盼。

　　顾盼的头发已经吹干，柔顺地散落在肩膀上，使得她看起来少白日上班时的张扬，添了几分温柔恬静。

　　但她眉宇间却透着一缕疲惫，蔫巴巴的，像只傲娇的猫，明明受了委屈满腹难过，却又藏着掖着，不肯让人看出一丝半缕。

　　殊不知这样反而更让人心疼。

　　程行止微微叹了口气，问顾盼：“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季秋阳偷拍照片的技术很好，完美的捕捉到了顾盼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从一开始眉飞色舞的期盼到最后难掩失落的颓然，不必季秋阳添油加醋的形容，他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顾盼摸了下自己的脸，反问了句：“我脸上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她以为她藏得够好了。

　　程行止闻言，抿了抿唇。

　　顾盼今晚的心思确实表现得很明显，只差没把“我出卖色相你答应我一件事”这行字写在脸上了。

　　他垂下眼，语气淡淡，听不出来喜怒：“要是有为难的事，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为难的事倒是没有，只是工作有些不顺利。”顾盼坐正身体，说话的语气和腔调恢复如常，没再刻意掐着嗓子卖弄风情。

　　“今天和程方公司的负责人见面了，项目没谈成，原本老板和我说好了，只要能谈成这个项目，就给我升职当公司副总。”顾盼半真半假的说，神情也适时地流露出一抹失落。“你堂兄给的价格太高了，我要是同意了这个价，公司就没法再接你们公司的项目了。”

　　“我们公司的项目？”

　　“不是说程氏航空要新建几栋员工公寓楼吗？”顾盼目光灼灼，“程少，我听说这项目是你在负责，方便透露这项目招标文件会在什么时候公布吗？”

　　“没有意外的话，下周一过会后就下发文件。”程行止说，“这项目不会公开招标，会先筛选出二十家符合资质要求的企业，之后会给这二十家企业发出邀标函，再从这二十家企业提交的投标文件中，择优选取三家共同承建。”

　　这项目迄今为止，已经有多方派人走关系到他这儿打听，其中有好几家都是他相熟的海城集团企业，企图打人情牌，想从他这儿获取便利。

　　就连季秋阳，在他去顾盼公司上任财务总监的第二天，也火急火燎地问起这事了，不惜把一起长大的情分作为谈判筹码，想把这个项目揽到建安。

　　全被他挡了回去。

　　眼下顾盼问起，程行止却没有一丝隐瞒，如果被季秋阳知道，少不了又是一顿闹。

　　想起早上高层会议商定刚的初选单位资质要求条件，程行止摇了摇头，“你们公司资质恐怕不符合标准，可能连第一轮筛选都过不了。”

　　建安公司相比同等级企业来说，可以算是佼佼者，可放在整个行业里，就有些不够看了。

　　顾盼也深知这个理儿，因而听了程行止的话也不见气馁，反而厚着脸皮问：“那我能从程少这里走个后门吗？只要让我们公司进了初选就行。”

　　“只要过初选？”程行止眉头微挑。

　　顾盼开口提到这个项目时，他就做好给顾盼开后门的准备了，但没想到她想要的竟然只是过初选。

　　“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就我们公司的实力，这个项目别说三家企业一起承建，就是十家来承建，也绝对轮不到我们公司。这么多人盯着这个项目，总不好让程少您难做。”

　　顾盼侧身靠在沙发上，手枕着下巴，歪着头说：“只要我能让我们公司过了初选，老板肯定就会给我升职，让我当副总。”

　　她歪着头的模样和说话的语气，有股说不出的俏皮和可爱。

　　程行止心跳不觉加快，忽而明白了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点燃烽火戏诸侯的心理。

　　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极致时，原来是真的会恨不得把自己所有一切都掏出来给对方。

　　区区一个项目又算得了什么。

　　Chapter 28

　　程行止学着顾盼的姿势，也靠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脸，说：“自家的项目，我想给谁就给谁，不会难做。这个项目你想要，就都给你。”

　　顾盼眼波流转，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靠近程行止，“这样的话，那我该怎么回报程少才好？”

　　“不需要你回报什么。”程行止语气沉了沉，不喜欢顾盼又作出这种应酬饭局时的神态，便稍稍坐直了身，和顾盼拉开距离，“你开心就好。”

　　“我只是想升职，目的达成就好，所以只要过初选就行。”顾盼笑眼一弯，人也顺势往后回靠，“我不能仗着程少喜欢我，就狮子大开口，太贪心容易讨人厌。”

　　猝不及防被揭破心思，程行止神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唇动了动，正想说些什么时，顾盼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有人打电话过来了。

　　程行止看见顾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江裴两字，目光一顿。

　　顾盼不觉程行止神色变化，她接通电话，便听到江裴有些急促的声音响起：“发生什么事了？刚才在开会，手机落办公室里了。”

　　“我钥匙不知道掉哪个。”顾盼说，“想去你那拿备用钥匙。”

　　江裴顿时松了口气，他看到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顾盼打来的，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因为顾盼不会没事打电话给他。

　　“我人还在公司，你现在在哪里？钥匙我让文静给你送过去。”

　　文静是江裴的助理，人如其名，长得很文静的一个女孩子。住的地方也离这儿不远，步行十分钟即可。让她送钥匙过来，也不算麻烦。

　　顾盼便说：“我在对门邻居家里。”

　　挂了电话，顾盼抬头，才发觉程行止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想起刚才接电话时，程行止应该看到了手机显示的名字，误会了她和江裴的关系。

　　顾盼正要解释，不想程行止先开口：“要喝汤吗？”

　　喝汤？

　　顾盼一愣，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晚上我煲了锅汤，一人吃不完，留着过夜就浪费了。”程行止说着已经站起身。

　　话说到这份上，顾盼哪会不识趣地拒绝。她点点头，笑着说好呀，心里对程行止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看着挺仙气的一公子哥儿，做什么都是冷冷淡淡的，谁能想到内里是这么一个宜家宜室的贤惠性子。

　　贤惠好啊，下班回来有口热饭吃，人活在世不就图这一点热乎劲儿。

　　就是不知道以后程行止这么贤惠的人，会便宜了谁家姑娘。

　　顾盼站起身，踩着一双绵绵拖，跟在程行止身后空手进厨房，捧着碗香气浓郁的汤出来。

　　两人相对坐下，隔着一张桌，各自低头喝汤，都不说话，只听到白瓷汤匙碰在碗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很是悦耳动听。

　　顾盼听着听着，玩性忽然一起，忘了自个儿身在何处，拿着汤匙在碗沿上轻敲打。

　　声音叮咚叮咚的，听着调子，像是《两只老虎》。

　　直到她的手机再度响起来，顾盼才倏然回神，朝程行止尴尬一笑，讪讪解释：“以前学过一段时间编钟，听到汤匙碰到碗边的声音，就忍不住敲了一下。”

　　程行止“嗯”了一声，对顾盼这个习惯并不意外。

　　高中去程文峰家蹭饭时，她就经常这样。

　　那时候他住隔壁，就撞见过好几次。

　　顾盼接通电话，是江裴助理文静打来的，她送钥匙过来，人在顾盼家门口侯着，不好贸然去敲开顾盼对面家的门，便打了电话。

　　挂掉电话，顾盼说：“朋友送钥匙过来了，谢谢程少，汤很好喝。”

　　她低头看了身上衣服一眼，尔后进卫生间去拿自己的衣服，对程行止说：“程少，你的衣服我洗干净后再给你送过来。”

　　“好。”程行止没有理由留人，起身送顾盼到门口。

　　顾盼手握着门把，却没有第一时间拧开。侧头，抬头，笑得眉目弯弯，试图再次勾引：“程少，真的不需要我回报什么吗？我记性不好，过了今晚，只怕就记不住你的收留之恩了。”

　　程行止抿唇，沉声吐出两字：“慢走。”

　　顾盼脸上笑容刹那僵凝。

　　开门，走出程行止家，顾盼神色冷冽，一身杀气腾腾地走到正在她家门口侯着的文静面前，问：“我长得漂亮吗？”

　　文静懵懵懂懂，但还是老实回答：“漂亮呀，顾姐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漂亮的，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哪个女明星呢。”

　　顾盼接着问：“如果你是男人，我投怀送抱，你会拒绝吗？”

　　文静眼睛亮亮的，红着脸答：“顾姐你要是看得上我，我就算不是男人，也不会拒绝的。”

　　顾盼：“……”

　　这一副少女怀春羞答答的模样，原来文静竟然还好这一口。

　　连个女人都能收服，怎么程行止就三番两次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

　　想到程行止刚才的反应，顾盼堵着口气，朝凶巴巴伸出一只手：“钥匙给我！”

　　文静把钥匙递给她，打量一眼顾盼身上的衣服，这衣服宽大，明显是个男人穿的，她手上拿着的才是她自己的衣服，只是看起来好像有点湿哒哒的。

　　但顾盼的事，还轮不到自己问。送钥匙的任务已经完成，文静便挥手告别：“那顾姐我先走啦。”

　　顾盼神情一顿，自己对个小姑娘撒气未免太没风度，便把满腔郁气压下，温声说：“回去路上小心点，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文静脸又红起来，细声细气的说：“好，再见，顾姐。”

　　她一走，顾盼也开门回家，走道上便安静下来。

　　程行止抵门而站，门没关严实，留了一条缝隙，所以顾盼和文静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他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顾盼实在可爱。

　　原本不高兴她拿自己当筹码来达成目的，现在全都烟消云散。

　　就她这性子，在他之前，估计也没做勾引人的事，否则不会这么生疏。

　　程行止无声笑了下，将门关上。

　　正要去收拾桌上的碗筷，又听门被人敲得砰砰响。

　　打开门一看，是顾盼。

　　她明显是憋着股气，整张脸鼓得圆圆，实在不甘心自己第一次勾引男人就铩羽而归，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过来敲开程行止的门，发出了灵魂质问：“为什么？是我不够漂亮？还是你那里不行？”

　　程行止：“……”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人问自己是不是不举，并且问这个问题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程行止稳了稳心神，力持平静，“你够漂亮。”

　　“那是为什么？”顾盼逼近一步，目光狐疑地盯着程行止腹部下方，“还是你真的那里不行？”

　　看来是真的气上了，否则不至于这么失态的再次追问他这种事关男人尊严的问题。

　　程行止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半晌，叹了口气。

　　“你既然知道我喜欢你，那么我做的这一切，就只是为了想让你高兴而已，并不需要你做任何回应。”

　　他的嗓音低沉，“发乎情，止乎礼，仅此而已。”

　　如果今晚他把顾盼留下来，那就是明码标价，各取所需，那么以后他和她之间就再无别的可能了。

　　顾盼“哦”了一声，满腔郁气在这刹那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