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跟着他到绿城后，第一件事就是研究绿城都有什么网红打卡点，然后在业余时间挨个去打卡。

　　这家西餐厅，就是助理要来的。

　　程行止原本没打算一起过来，但下班的时候助理说了句：“这家餐厅装修很有格调，女生应该都喜欢，适合带女朋友来。”

　　他听到这句话，有些意动，就和助理一起来了。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盼。

　　想是缘分到了，不用他费尽心思假装偶遇，就能恰好遇到了。

　　程行止心情有些好，唇角隐隐有些笑意。

　　“那什么，我吃饱了，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了哈。”商晗晗很有自觉不在这当电灯泡，拿起包，朝顾盼丢了个回头见的眼神，便转身溜去前台结账。

　　助理见状，也十分识趣借故离开，顺带把账结了。

　　留下顾盼漾着一脸假笑面对程行止。

　　程行止目光停在她那盘几乎没动过的意面上几秒，又收回来，彬彬有礼地问：“附近有家饭馆，鱼做得还不错，一起吗？”

　　怕顾盼会找借口拒绝，他又补上一句：“这里西餐我吃得不太习惯，一人过去吃，点了菜吃不完。”

　　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很真诚，让顾盼没有拒绝的理由，加上她也吃不惯这家餐厅的意面。

　　一个绅士的人，是很容易就让人感觉舒服的。

　　顾盼心中的尴尬不知不觉就没了，脸上的假笑也变成颇有几分俏皮的揶揄，“程少也会缺饭搭子？”

　　程行止颔首，“是人都会有落单的时候，我也不例外。”

　　“我也吃不习惯这家餐厅的面，换个地方正合一意。”顾盼笑起来，她的眼睛，是典型的杏眼，圆且黑亮，眸子黑白分明，一笑起来就弯成月牙状，很勾人。

　　“能陪程少吃饭，是我的荣幸。”顾盼习惯性的又带上平时应酬饭局的世故，说话语调也变成男人都喜欢的软绵嗲声。

　　程行止不喜欢她这样，眉头皱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两人一起离开餐厅。

　　走出门口时，太阳才落山，余晖落下来，遍地金黄。人潮往来，踩碎满地金黄，又带走了一部分燥热。

　　晚风习习拂来，轻轻吹起顾盼耳鬓一缕头发，她伸手抓住压在耳后。

　　有人说女人撩发，是一个性感又风情的动作。

　　但到了顾盼这里，流露出来的却不是风情，而是一种少女的娇俏。

　　程行止侧头看着她，眼神比风温柔。

　　“饭馆不远，往前走几百米就到了。”程行止说，语气也比以往要低沉些许。

　　“那就走过去吧。”顾盼转过头来之前，程行止就已经把眼里的温柔藏了起来，因而她并未察觉他方才那一眼的温柔。

　　绿城夏天的傍晚，一向来得迟，去得快。

　　两人并肩走在商业街上，前一分钟还是霞色映空漫天昏黄，后一分钟夜色便气势汹汹席卷而来，路灯似装了自动感应器一样，依次亮起，无声却霸刀地宣示着，从此刻开始，世界变成了独属于它们的舞台。

　　路灯亮起来的刹那，有人从程行止身边经过，不经意侧头一瞥，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卧槽，你看那个男生，长得好帅！”路人捂着嘴，扯着身旁朋友的衣角，激动得甚至跺起了脚。

　　这一举止，引来旁人的注意。很快，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吸气声，以及同等激动的窃窃私语——

　　“天啊，那个男生长得好帅，是不是哪个明星？”

　　“明星不可能就这样大摇大摆走出来逛街啦，应该就是个素人。但是真的好帅啊，我可以！”

　　“他旁边那个女生，也长得很漂亮。他俩应该是一对吧？”

　　“今天的我还是柠檬树下的一颗柠檬精，为什么别人家的男朋友都长这么好看，酸了……”

　　这些话传入耳里，程行止面上佯作镇定，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顾盼却不以为意，直到将身后的议论声甩远了，才笑着说，“程少不愧是程少，不管在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我今天也算是沾光了，以前出门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

　　这种奉承的话，大多数人听了都会很愉悦。但顾盼一口一个程少，程行止觉得她只是在讨好他。

　　而这种讨好，纯粹只是因为地位悬殊太多，无关其他。

　　程行止上扬的嘴角慢慢抿平，“哦。”

　　顾盼察觉程行止情绪有些不对，正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又听程行止说：“到了。”

　　这家饭馆占地面积不大，门面装潢陈旧，有些年头了。顾盼原本以为这样寻常的小饭馆，就像小说里写的情节一样，看似普通实则内藏乾坤，推门走进去，发现里面有假山鱼池装潢古典逼格又高，让人眼前一亮，无比惊艳。

　　毕竟程行止的身份摆在这里，不可能会到这种街边小店来。

　　但显然她想得有点多，这家饭馆表里如一，外边是什么的，里边就是什么样的。

　　顾盼忍不住看向程行止。他面色如常的找个位置坐下，并没有任何不适。

　　这份平常，让程行止在她心里的形象变得亲和了很多，让她觉得他似乎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

　　顾盼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短暂的失神过后，她便也跟着坐下来。

　　程行止拿菜单给她点菜，她也没有推脱，点了两个平常自己爱吃的菜，然后又把菜单推回程行止面前。

　　“鱼有清蒸的、红烧的、烤的、煎的，种类太多了，你来点吧，毕竟你来过这儿，知道哪个鱼好吃。”

　　程行止说好，点了清蒸鲈鱼、山药排骨汤和一份凉拌木耳。

　　顾盼看他点菜的熟练度，忍不住又有种怀疑人生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在做梦，堂堂程氏集团的少东家，就跟她坐在这二十平方米的小饭馆里吃饭？

　　顾盼忍不住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很痛，不是梦。

　　她龇牙咧嘴的样子，引来程行止的注意，“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程少这样的人，竟然跟我在这种小饭馆里吃饭，感觉很不可思议。”顾盼说的是实话，但也有借机拍马屁的嫌疑，“你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程行止微微坐直，目光专注地看着顾盼，“在你的想象中，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很绅士，很有涵养。”顾盼想起在亭江饭店时程行止帮她擦去豆浆的那一幕，抿了抿嘴，“也很温柔。”

　　都是夸人的话。

　　程行止忍不住问，“还有呢？”

　　“像您这样的身份，我以为吃穿住行应该都是很讲究的，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就餐。”顾盼笑，“所以我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刚才忍不住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还挺痛的。”

　　“我其实对吃没有讲究。”程行止说，“只要干净安全好吃就行。穿的方面，家里有几个裁缝，每年都会按季来裁衣，做好了就让人送过来或者直接快递，当然也会去品牌专卖店试衣，有喜欢的就买。住的话，在海城的时候基本都住家里，在别的城市出差就住公寓。至于行，一般都是司机在开车，偶尔是我助理开，偶尔是我自己开。生活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这些，你还想了解什么呢？”

　　他既然这么说了，顾盼便也敢问，“除了这些，比如你平时喜欢玩什么？会经常和朋友参加一些名媛宴会或者是联谊party之类的吗？”

　　“会。”程行止点头，“这些都属于我的工作范围内。至于平时喜欢玩什么，有时候会在家里的马场练习骑射，有时候会出海在游轮上呆几天，有时候在书房练字或者看书。”

　　顾盼点头，心想这才是她印象中的超级富豪的生活，玩的东西，都是普通人玩不起的。

　　“但我以往假期并不多，通常只有过年才有几天清闲，基本都在家里，一家人吃年夜饭，看春晚守夜，然后到亲朋好友家中拜年。”程行止补充说。

　　“……”

　　顾盼明白了，程行止不是那种整日不务正业只会吃喝玩乐的富豪子弟，是正常的工作，正常的生活，并不会因为家里有钱就混吃等死。

　　这样一想，感觉程行止更完美了，简直挑不出一点不好来。

　　换了别人，家里有钱到十辈子都花不完，根本就不会去工作，肯定就是一条天天等着吃的咸鱼。

　　该了解的情况，基本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话题就此打住，顾盼没有再问别的。

　　至于程行止为什么会向商晗晗打听她的事，她不问，程行止也不提。

　　两人似乎有种默契，对这件事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沉默。

　　好在这时服务员也端菜上来了。

　　服务员是年轻的女孩，偷偷瞥了程行止一眼，忍不住对顾盼说：“你的男朋友长得好帅。”

　　顾盼摇头，笑着解释一句：“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诶？”服务员愣了愣，反应很快，“现在不是，以后拿下就是了嘛。你长得这么漂亮，不要便宜了那些有钱的丑男人，找一个这样的男朋友才完美。”

　　服务员说完，自顾去忙了。

　　顾盼低头夹了一块鱼肉吃，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说得对，这鱼的味道确实很不错。”

　　肉质鲜嫩而不腥，清淡有味，是真的挺好吃。

　　这家小饭馆，以后就会成她吃鱼的常驻地了。

　　“你喜欢就好。”程行止微微一笑，给顾盼舀了一碗汤，自己也专注吃东西。

　　食不言寝不语，程行止是家教如此，而顾盼心想这既然不是应酬饭局，也乐得安静吃一顿饭。

　　因此两人在吃饭的过程中，几乎都没有说什么话。

　　服务员见此情形，有些可惜的咕哝了一句：“原来真的不是男女朋友啊。”如果是男女朋友，吃饭不可能这么安静。

　　吃完饭，从小饭馆出来，已经晚上八点。

　　程行止的助理竟还没有走，在两人走出来时，他就开车过来了。

　　车停在两人面前，程行止打开后座车门，对顾盼说：“我送你回家。”

　　有人送回家，顾盼当然不会拒绝。

　　她打量了一眼车身，车是黑色的，是一个低调的牌子，价格也就五六十万，算不上豪车。

　　就像今晚的程行止一样，只看表面的话，跟超级富二代也沾不上边。

　　顾盼弯身坐进去。

　　程行止关上门，绕到另外一边上车，坐在顾盼身边的位置。

　　车内空间逼仄，两人的距离仅一个巴掌，顾盼莫名想起她喝多的时候，被程行止搂着腰的感觉，心猛地跳了跳，脸莫名地有些发烫。

　　顾盼忍不住挪了挪身子，微微往前倾，和程行止的助理报了个地址。

　　此时的她并没有发现，她和程行止从小饭馆走出来时，路惠和工程部经理方平就在不远处。

　　两个同事亲眼看着程行止替她打开车门，看着她上了程行止的车，绝尘而去。

　　路惠和方平对视了一眼。

　　方平眼中诧异。

　　而路惠眼中的情绪，却很复杂。

　　Chapter 15

　　回去的路上，因为有助理在，顾盼没有再谈私人的话题，但谈工作也是不合适的。

　　她和程行止在工作上，目前没有任何交集的地方。

　　两人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就是季秋阳。

　　偏偏季秋阳如今防她防得跟色狼一样，就算不提程行止，也不愿意和她有任何工作之外的私交，生怕她会通过他，攀上程行止的高枝。

　　所以谈季秋阳也是不合适的。

　　顾盼想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她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再不合适，也要想办法张口探出一点自己想要的信息来。

　　程行止听到她的叹气声，微微转过头，问她：“顾小姐为什么叹气？”

　　“工作上有些困扰。”顾盼想到了什么，朝程行止落落大方一笑，“程少叫我顾小姐，总觉得有些怪异，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程行止颔首说好，却没有问她工作上的困扰是什么。

　　但他不问，顾盼却不是那种脸皮薄的人，会把话憋在心里。

　　她主动开了口：“我们公司有个马上要开工的项目缺一批建材，规格型号有特殊要求，不是市场上常见的尺寸，但因为急着要，工期短，量多，和我们公司有合作的供应商都没有相应产品库存。听说程方公司正好有一批库存，但已经被人预定了，我想联系程方公司业务负责人，争取一下能不能优先先把货给我们。但我没有程方公司业务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顾盼歪头看着程行止，“程方公司是程氏集团旗下的公司。程少，我能不能请您帮个忙，留个程方业务负责人联系方式给我。”

　　程行止没有先答应她，而是问：“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财务部的，这种业务上的事情，怎么让你来操心？”

　　“小公司，一人身兼数职，做许多和自己岗位不相关的工作，是很正常的事。我刚进这个公司的时候，除了老板，就我一个人。”顾盼说起过往，语气有些沉，“那时候做的事情才叫多且还杂，连打扫办公室卫生的活都归我。”

　　“这份工作这么累。”程行止问，“为什么不离职？”

　　“累也得熬着。”顾盼笑起来，温柔的声线里带着些许庆幸，“不瞒程少，我只有高中学历，家里没钱也没有什么关系，有公司肯要我，我就已经很庆幸了。如果不是这个公司，现在的我，只能干一份服务员的工作。”

　　高中学历？

　　前面开车的助理暗暗吃惊，他可看不出来这位顾小姐只有高中的学历。

　　言行举止把握得这么有分寸，她应该家境很好，且受过很好的教育才是。

　　助理忍不住分心，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后视镜里，顾盼笑意盈盈，整个人看起来自信大方。

　　这位顾小姐不会是想引起老板的怜悯，故意卖惨的吧？

　　助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程行止眼眸深邃，一张脸都藏在夜色里，神情难辨。

　　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回头我让程方公司业务负责人联系你。”

　　顾盼脸上算是真正的笑开了，眉宇舒展，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就知道，是个男人，都会吃她这一套。

　　“谢谢程少。”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语气很甜，“程少的号码方便留给我吗？等忙完了建材的事，我一定请您吃饭。”

　　程行止报了自己电话号码。

　　前面的助理惊得险些打滑方向盘。

　　老板报的是自己的私人号码。

　　这个号码，只有老板的家里人和几个好友知道。

　　怎么就给了这位顾小姐？

　　图她漂亮？

　　可老板身材的漂亮女人也不少啊，远的不说，就说集团旗下的几个影视经纪公司，签回来的那些女明星女演员，以及集团公司产品的代言人，哪一个不是漂亮又识趣。

　　平常她们用的手段，可比现在车里的这位顾小姐要高多了，也没见老板对她们另眼相待，怎么就独独对这位顾小姐特殊？

　　难道是这位顾小姐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

　　助理一时想得走神，车速开得比方才快了点，也没注意避开路上还没修好的坑坑洼洼，一路开过去，颠簸了几下。

　　顾盼原本正在输入程行止的号码，被这颠簸，差点没拿住手机。

　　程行止见状，沉声道：“专心开车。”

　　助理忙收敛心神，说了一声抱歉。

　　老板眼光向来毒辣，他既然看中了这位顾小姐，看来以后自己也要对这位顾小姐尊重一些了。

　　顾盼完全不知道助理的想法，她存好程行止的号码，然后拨了出去。

　　几秒钟后，电话拨通。

　　程行止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便拿出来一看。

　　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但这串号码，在商晗晗告诉他的那天，他就已背熟了。

　　顾盼挂掉电话，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程少，那是我的号码。”想了想，她又补一句：“微信同号。”

　　她并没有主动开口问程行止微信号码是多少。只把自己的告诉程行止，把主动权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