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盛世白莲种植手册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33章 雪
罗攀在城南新区上大学,这儿地广人稀,是人傻钱多者的后花园,干脆在附近买了套独栋。
冯宇元在顶楼抽烟,罗攀一上来就被熏得直皱眉头。
“卓闻睡了吗?”他恰好刚掐灭一个烟头,随手扔在一旁的烟灰缸里,问罗攀。
半晌他都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疑惑地转过去。
只见罗攀表情奇怪。
“干什么?”冯宇元瞬间明白他误会了什么,被恶心得浑身不自在,从旁边的烟盒里掏出一根又给自己点上。
“你没机会的兄弟。”罗攀饱含同情地说。
冯宇元被他气得几乎夹不住烟,他食指和中指中间搁着燃烧的烟放在顶楼天台的石栏杆上:“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一样喜欢男的?!”
罗攀默不作声,冯宇元补充道:“我只是觉得他没出息。”
“唉。”罗攀也趴到栏杆上,“兄弟,你说什么才叫有出息呢。别说卓闻生气,我也不爱听这话。现在认真谈个恋爱还要被歧视了吗?”
冯宇元一时语塞,脸色铁青,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总不至于颜面扫地。”
“得了吧。”罗攀嗤之以鼻,“就......”
他忽然噤声,看着自己右边的袖子出神。
“下雪了。”
突如其来的大雪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从儿时相识起第一次有默契地看向远方。
卓闻静静地坐在屋里,没有开灯。他疲惫地打开药盒,就着冷水服了一片。
他就着窗外远处的路灯光线数了数,还剩七片。
上次的医生跟他说,吃完这七片,他就可以停药了。
卓闻想到这里,不由得有几分欣喜,但很快又被心里的绝望和麻木所取代。
要是以前他肯定不会有什么感觉,能留在许涵昌身边就好,为什么还要吹毛求疵,要他对自己真心实意死心塌地。
是他太贪心了,这种小事有什么好委屈的。
把药装回盒子里后,卓闻对着窗子坐了很久。
罗攀这房子非常安静,每栋别墅之间隔着大片树林,恰合了有钱人对于隐私和独立空间的要求。
卓闻也有房子在这边,精装修却从未住过,和罗攀家的这栋其实还是个连号,步行过去却需要十几分钟。
楼梯上的脚步声远去,门外先后响了两次关门声,最后整个房间陷入极度的安静。
他忽然披上外套,把手边倒扣着的手机揣进兜里,站起来打开了门。
走廊里亮着地灯,温暖的黄光一路延伸到门口。卓闻悄悄地把门打开,然后安静地在背后又关上。
下雪了。
他怔怔地看着亮白的地面,从门廊下镂空雕花的金属收纳架上拿了一把伞,撑开了走进雪里。
他的皮靴踩在刚刚落了一层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响声,四周都静静的,很快一辆闪着红蓝灯的巡逻车就在旁边靠近了他。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吗?”执勤的保安问,“您是回家还是去门口?”
卓闻沉默了一秒,摇了摇头:“我想散散步。”
巡逻车闪着光远去,卓闻顺着车辙继续向前。
乘车过去显然是要快一些的。他想,但我怎么敢呢。
他想去找许涵昌。
但万一这一次许涵昌不是解药,直接宣判他的死亡呢?
大概走了半小时,虽然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但卓闻有伞,一直活动着,倒也不觉得冷。
他终于遥遥地看到了别墅园区的拱门,这个天气,恐怕出租车都不会过来。
卓闻像是终于有了梦寐以求的退路和借口一般松了口气。他在去找许涵昌和转身回家两者间徘徊不定,终于有了一个不可抗力的因素能帮他做这个决定。
不给小宋打电话了。他想,如果我能约到出租车,我就马上去找许哥,求他不要抛下我。
如果约不到……卓闻思索着,那就明天再去。
他掏出手机,打算约个车来。
加上一千块调度费能够吧,卓闻忧心忡忡地想。
忽然,他发现自己有个许涵昌未接来电,竟然还是四十分钟前!
卓闻魂飞魄散,顾不上约车,马上点了拨回去。
“您好,您正在拨打的用户……”
卓闻急匆匆地往门口走,一边把打车软件里所有种类的车型都选上,调度费调到最高。同时,他打开通讯录,找到了小宋的电话。
一切动作都在看到小区大门外面那个人的时候忽然停止。卓闻手机还举在耳边,小宋在那边焦急地问:“老板,老板您在哪儿啊,我听不见,老板,您是不是信号不好?”
他声音越来越大,卓闻说:“不用来了。”
许涵昌穿着他之前卓闻给他买的短款羽绒服,系紧了帽子上的抽绳,试图抵御严寒。
他身上已经落了不少雪,正狼狈地贴着门卫岗亭站着,努力想让极短的屋檐挡住一部分自己。
“许哥......许哥!”卓闻眼眶发热,迅速跑了过去。
“开门!”他敲了敲岗亭的窗子,然后从缓缓打开的大门冲了出去。
“许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卓闻一把把他抱住,对方几乎已经被冻透了,扑上去都能感觉到冰雪的寒意。
卓闻问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嗓子里似乎都有血腥味。
许涵昌冻得有点脑子发懵,被卓闻抱着,半天才牙关打着哆嗦说:“我、我来跟你解释……”
“不用解释的许哥。”卓闻哽住的哭腔已经到了很难隐藏的地步,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忍不住抱怨了一下:“你是不是傻啊。”
如果许涵昌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并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不相信两人的感情,怎么可能这么晚冒着雪找到这里来。
只是这份切切实实的爱反而更让他心痛,让他心惊。
“许哥,对不起,我没看到你打电话过来。”
卓闻心疼地用手把许涵昌衣服上的雪拍掉,却发现他的外套已经被浸湿了。
此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再去看人,已经满脸潮红、软软地靠在了自己怀里。
“没事……”许涵昌嗓子有点哑,下唇苍白,不自然地发着抖。
卓闻把伞扔开,拦腰把他抱了起来,对身后的保安说:“开车送我们去B26。”
巡逻车没有窗子,是那种游乐园电瓶车的样式。
卓闻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抱住许涵昌的脑袋和上半身,试图用身体为他挡风,深切地后悔着自己出门没有围围巾。
“喂,齐大夫吗,我是卓闻,麻烦您带助手来一下南城九里B26。我爱人着凉了,很严重。”他把脸贴上去,埋进裹着许涵昌脸的大帽子边上那厚厚的毛领里面,“他发烧了。”
齐医生是卓家用惊人年薪聘下的家庭医生,他训练有素地问了许涵昌的既往史和过敏史等,承诺三十分钟内到。
“您注意安全。”卓闻就是因为这是自己家庭医生里住得离这最近的一位才选了他,他客气地嘱咐,然后挂断电话。
“先生,到了。”保安把车停在B26门口,下车帮他打开车门。
卓闻不想假手他人,但又要亲自开房门。最后不得不让许涵昌靠着自己站,用指纹打开门锁。
就这么短短的几秒钟,他就感觉许涵昌都站不住似的靠着自己往下滑,心里着急更甚。
他很久没有来过这边,但一直有人定期打扫。屋里气味很正常,也没有什么灰尘。
他看了看沙发,直接将人抱上了楼,安置在自己卧室里。
保安已经在外面帮忙把控制器打开,吸尘器的充电盘发出清脆的一声“滴”。
卓闻打开卧室灯,把橱子里的被子胡乱拉了两床出来,把许涵昌从头到尾包起来,去脱他的衣服和鞋子。
除了衣服,他鞋子里面也有点潮,所幸今晚雪刚下未化,鞋底没有被弄湿。
卓闻心里酸涩得难受,把这些随手一扔,望了一眼床上皱着眉头、看起来就很不舒服的许涵昌,往厨房去烧热水。
齐医生果然到的快,卓闻跟门卫打过招呼,很快就和另一个年轻男助手一起被巡逻车送了进来。
他用听诊器听了听许涵昌的呼吸音,然后拿出一个小方盒,在卓闻始料未及的时候扎破了许涵昌的手指。
“哎?!”卓闻眼瞪得大大的,看到齐医生和助手理所应当的表情,忍气吞声地握着许涵昌另一只手又蹲回了床边。
齐医生的小方盒不久打印出一张单子,他拿起来认真地看着。
“是感冒了吗?”卓闻也凑过去看,问道。
齐医生的助手露出一个“你能看懂吗”的表情。
卓闻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再怎么说也是医生家属好吧。
“不是感冒。”齐医生的表情不太好,“应该是急性肺炎。”
“什么?!”卓闻感觉得天都塌了,“齐齐齐齐先生……”
“他以前有没有肺部感染史?”齐先生问。
卓闻一筹莫展,据他所知,确实没有啊!
这个时间打电话回去找许爷爷是绝对不可以的,但许哥的病情也耽误不得。
在卓闻迅速权衡的时候,许涵昌拉了拉他的衣角。
“去年、这时候,得过,一次……肺炎。”
说完,他又闭上眼睛,很疲惫的样子。
卓闻早就在他开口的时候迅速趴下去附在对方嘴边听,见他这几句话都说不利索,眼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好的,许哥,我知道了。”卓闻握住他的手,对齐医生说,“还是去医院吧。”
齐医生摆摆手:“不用,血相还可以,先吊水吧。──小文,做皮试。”
卓闻脸色极差,抱着许涵昌就像是不得不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跟人分享的不懂事小孩,看那个年轻助手在许涵昌手上消毒,用小针打出一个皮丘。
“还是得想办法问问之前的病史。”齐医生边忙活边说,“按理说成年人起病也快,但不会这么急。”
卓闻拿过手机,表情晦暗不明,发送了一条信息出去。
“马尚宏!”刚刚躺下的人被粗暴地叫醒,瘦弱的身影从床上窜下来,便穿外套边陪笑,“怎么了大哥,来了来了。”
“我们老板的电话。”工头说,“你好好回答,说不定能少赔点儿钱。”
“喂?啊啊啊啊啊卓老板,卓老板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说这脑后就被工头拍了一把:“老实说!再扯皮就去砖窑干!”
他马上停下装模作样的哭诉,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我问你。”卓闻语气平缓,毫无波澜地问,“许涵昌去年得过肺炎吗?”
马尚宏意外给许涵昌用那些下三滥的药虽然是无心之失,但之后也被整得很惨。好在卓闻那时候和许涵昌重归于好,没有把他送进监狱,但在卓闻特意指示的工地上干活赔钱也很惨。
他指望着细皮嫩肉的脸勾搭制片人或者导演,好能捞个角色,现在风吹日晒也早就没了希望。
他知道这问题回答好了也许能讨到一点好处,努力地回想,但实在是想不到许涵昌有过什么病。
虽然很想有所贡献,但瞎编无疑死路一条。
就在他想放弃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去年冬天确实有个事儿!”马尚宏像怕卓闻挂电话一样抢声说,“剧组有个男二号下水的戏,天太冷那演员不愿意下水。导演跟他沟通也没用,气得不行,只能临时找替身。”
他绞尽脑汁,思索当时的细节:“大冬天啊,那水上边冰都是现砸开的,一千块钱谁都不愿意下,导演就涨价了。后来涨到两千五......”嶼汐團隊整理,敬請關注。
卓闻握着手机,他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要把这个能让他心碎的结局听完。
“许大哥好像是想给他爷爷买轮椅还是什么,反正他就接了,好家伙在水里泡了半个多小时。是不是那时候冻的?后来他爱咳嗽来着,不过应该没肺炎吧,也没旷工。不像啊,肺炎不都是发高烧吗?”
卓闻挂断电话,他看着许涵昌的脸,为自己已经不再能改变的过去而心如刀割。
这个人就在自己面前,但是他受过的苦,自己再也没机会补救。
他这么无力空乏的浅薄爱意,颤抖的手指,永远没有机会穿过这中间横亘的时空,去触碰自己爱人的伤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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