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凝悠哉悠哉地在水帘境前面的吊椅上挂着, 闭眼阖目，白衣墨发垂下来，苏绾从侧面瞥了一眼都有种错觉司空墨白跟这花仙子是不是有啥见不得人的私生父子关系, 只见他此刻朝苏绾挑了下眉，又看了看那鱼, 一个表情，红衣姑娘便了然于心。

　　“司空公子吃吧，都吃了再说话。”苏绾把那鱼从孙渚青手上端了回来，对着司空墨白示意道, “我生辰，既然来泑山了，总归是要赏个脸。”

　　好歹她吃了九凝的黑暗料理两百来年, 而害她吃了两百年的罪魁祸首之一总归是要好生品品, 究竟这绯鱼有何出彩之处让花仙子竟然觉得这鱼看起来很好吃。

　　孙渚青端坐一侧撑着脑袋一言不发，而司空墨白皱着眉头看了看这鱼，又抬眸看了看苏绾，挑了下眉轻声道：“司空公子？”他抬指敲了下桌子，真想发个帖子贴在天虞山山脚下问问, 双修过好多次的道侣究竟还会不会称呼对方为公子？？

　　他抿了下唇，有些不悦, 又问道：“吃了可是要与我回一趟长仙门？”不管如何，把苏绾带离了这泑山再说。

　　“我要怎么相信你真的是带我见苏十一？”苏绾缓声质疑道，心里暗暗地对于司空墨白这行为表示不齿，仿佛是她为了跟他走而特意请他吃鱼似的。

　　司空墨白摩挲了一下筷子, 盯着那黑乎乎的鱼，淡淡地说道：“凭着你如今的内修，长仙门也困不住你。”

　　“——那可不一定, 小白脸心思这么多，谁知道呢？”孙渚青在旁边，一边用筷子敲击着茶盏，一边懒洋洋地插了句话。

　　司空墨白并未搭理这人故意激起的挑衅，对于这种敌人，他秉持着不让他真正上到台面的原则，选择无视，只盯着苏绾道：“如果不相信我，难道你还不相信苏十一想见你吗？”想见自然是想见的，苏十一曾对扶默说过，一朝见不着苏绾，一朝也不会离开着白冥珠。

　　扶默如今跟苏十一的关系，比他跟苏绾之间的关系还要差，说来也要拜苏十一性格所赐，扶默一有不痛快，就会来找他不痛快吗，最后搞到大家都不痛快收场，但是他们两个之间怎么样，司空墨白不关心，当年转达得很明白，见不着苏绾，苏十一就不会出来。

　　总归是两全其美的事。

　　“嗤。”孙渚青换了个姿势，把苏绾往边上推了一下，拿起筷子，挑衅似的朝司空墨白抬了抬下巴，撑着桌子俯视他，一夹一大块鱼肉，露出小尖牙就往嘴里塞，嘲讽地在他面前吃完。

　　？？？哦？

　　苏绾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孙渚青转移了过去，她呆呆地看着鬼王孙，额，真的是……

　　好厉害！

　　竟然面无表情吃下去了？？难道九凝今天做的跟以往不一样？上次孙渚青明明舔了一口就吐出来了！

　　九凝显然也很诧异，在吊床瞪着他那双钛合金眼，带着几分探究和惊喜地盯着孙渚青，利落地翻了个身就坐了下来，定睛地看着孙渚青一口一口地将那鱼吞了下去。

　　“鱼不错，司空掌门，请吧！”孙渚青模样装到了一个极致，嘴角微勾，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紧了紧筷子，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天知道自己刚刚的舌头都经历了什么。

　　小白脸不是很爱装的吗，他就等着，看着小白脸能装到何时。

　　孙渚青知道有了苏十一这套说辞，苏绾不管如何最后还是会去一趟长仙门的，他阻止不了，那趁着在泑山，哪怕有一点让小白脸不快活，他都能更快活些，况且小白脸和苏绾时隔两百来年，指不定解决完元无忧的事，苏绾就会再度回九幽教，重新架起屏障，一切恢复宁静。

　　而孙渚青想的，跟苏绾想的，恰恰好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司空公子请吧。”苏绾也轻声邀请道，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抿了个敷衍的小梨涡，撇开眼睛没看他。

　　“好，吃完了，便一起去长仙门。”司空墨白自顾自地把事情扣上了一个承诺，然后很果断地也拿起筷子夹起来吃。

　　披霜公子姿态优雅端庄，面无表情地咀嚼，面无表情地吞咽，再面无表情地又夹了一块……

　　孙渚青：“……”

　　苏绾：？？？

　　真的假的？她有些惊疑地低头瞥了眼绯鱼，难道，真的是九凝误打误撞做好吃了？

　　“小绾可是要尝尝？”九凝瞥见了苏绾那表情，也夹起一块鱼肉笑眯眯地凑到她身边道，声音又是那浪荡的轻柔，让苏绾起鸡皮的那种。

　　司空墨白沉着脸扫了一眼花仙子，把那块要递到苏绾嘴里的肉抢了过来吃掉，然后用着最快的速度……用着最儒雅的态度，直接把这盘鱼给解决了，连九凝都有些呆住了。

　　苏绾眼睛睁得直圆，真的不用这么拼啊，你吃个几口我也会走的……

　　“你……觉得好吃吗？”苏绾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司空墨白，讲真，人的忍耐性有很多，可以承受皮肉之苦，骨裂之痛，爱恨之伤，苏绾甚至还尝试过世间少有神魂撕裂的剧痛，可是却依旧无法承受九凝先前做的那些菜。

　　那是一种从舌头开始刺激人大脑的食物，俨然如酷刑一般折磨。

　　一道菜，酸甜苦辣都齐全了，而酸甜苦辣里每一个味觉又都到了一个极致，然后再将其混合成一个口味，放到嘴里缓慢咀嚼再下咽，简直就是一种磨难。

　　苏绾头一回吃的时候，连着三天都再也尝不出其他食物的味道了，也不知道是太刺激了，还是味觉估计都被吓跑了。

　　所以司空墨白——

　　“还可以，确如绾绾所言，很特别。”司空墨白淡淡地回答道，神色清冷，连口水都没打算喝，与孙渚青那种强忍完全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这特别到底特别在哪里，司空墨白哪里知道，他在吃之前早就把自己的味觉锁住了，根本尝不出什么东西，自然也就可以镇定地吃完了，况且，锁住味觉后能吃出来，这看起来很糟糕的一盘鱼，里面满满都是提升人修为的东西，他带了几分审视地扫了一眼九凝，并未多语。

　　而至于孙渚青……

　　一个傻子也配挑衅他？

　　“既然吃完了，绾绾我们走吧。”

　　苏绾：“……”

　　就这样？

　　**

　　夜黑风高杀人夜……不，不杀人，大家都是文明人，只是这四周弥漫的气息仿佛能杀人。

　　苏绾仰头假意地看着这月色，银月如盘，仿佛嵌在这片幽深辽阔的深蓝色天幕之中，给这四周的夜色都覆上了一层银纱，如今时值冬末，许多地方都还披着白雪，倒是衬得这夜色仿佛天上地下都反着银光。

　　而苏绾此刻并无那真心实意去欣赏这景致的心情，她正襟危坐地盘腿在云上腾飞，本是件休闲的事情，愣是被两个人搅得格外神经紧绷。

　　她抬眸看了看司空墨白，然后又扭头看了看花仙子，对，就是花仙子九凝……不要脸的非要跟过来。

　　苏绾暗暗翻了个白眼，多亏了一个花仙子，司空墨白的神色从离开泑山之后便一直没有好看过，苏绾发现，原来这世界上，不管多厉害的人，都真的会有克星的！

　　从最初的在司空墨白本着愉悦的心情想着终于可以带着苏绾离开泑山之际，烛龙都备好了，就见苏绾的背后蓦地出现了一个怎么看都很讨人厌的白衣男人，只见他露个脑袋，“笑容可掬”地朝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本上仙想一起去！”

　　他脸色一沉，平素对待敌人都是徒手掏心脏的，干净利落，这会儿，他头一次想要生掰这人的脑袋。

　　“这是我跟绾绾的事情，上仙是泑山的山主，还是留在这泑山方为妥当。”司空墨白已经觉得自己把最后那点礼貌给用尽了。

　　可事实上，花仙子最会的就是得寸进尺，只要你敢退一步，他就敢跳十步。

　　“小绾，我从来没有去过那凡间看过。”花仙子摇曳着苏绾的宽袖，委屈兮兮地说道。

　　苏绾：“……”

　　司空墨白心里骂了他一句，然而并未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苏绾同意了。

　　一来，九凝什么身份的人啊，他要跟过去他们俩又能拿他怎么样，再来苏绾本也是有些畏惧与司空墨白二人单独共处的，基于以前发生的林林总总，总归还是尴尬，多一个花仙子应是能缓和一下气氛，至少到了长仙门，司空墨白不至于真的如他之前所想的，把她绑起来徒留于长仙门。

　　想到这里，苏绾心里暗暗又腹诽了一遍司空墨白这个狗男人，可是很快的，她也恨不得把自己也骂了。

　　她是真够蠢的，花仙子这种人，怎么可能适合做一个缓和气氛的道具呢，对着气氛插刀子的刀具倒有他一份。

　　苏绾到现在都记得，她刚准备坐上烛龙的时候，花仙子是这样说的——“哎呀，跨坐在龙上得多难看啊，我是绝对不可以的。”

　　苏绾：“……”

　　“司空公子一直骑烛龙吗？”

　　苏绾：“？？”

　　这是在暗示他骑上去难看吗？

　　“小绾，晚点我去给你弄只丹凤，日后就当你的坐骑好了。”

　　苏绾：“……”

　　不了，不需要。

　　从花仙子因着烛龙说起的第一句话开始，司空墨白的脸色就已经沉到连他戏再好也掩不住了。

　　而后面还有许许多多各种花仙子明里暗里地嘲讽，苏绾听了半天总算搞明白了，这人明摆着就是故意的，在苏绾的角度里，就是好闺蜜在帮自己怼前男友的作风，所以到后面，苏绾决定站在中立位置，保持沉默，不参与，不评价，不劝慰。

　　反正与她无关！

　　但因着苏绾这一态度，在司空墨白眼里便十分难受了，男人的理解与女人的理解不一样，直男的脑回路也与普通男人的脑回路完全不一样，更何况，司空墨白是一位绿茶直男神仙组合出来的男人。

　　“——你平时就是这么怕他的吗？他平时欺负你，你都这么忍气吞声的？”司空墨白终于盼到了那个九凝偷摸去了凡界，悄无声息地坐到她旁边来。

　　苏绾：“啊？”

　　什么跟什么？

　　“他平时总是让你吃那些难吃的饭菜吗？就算你不喜欢也会逼着你吃？”

　　苏绾一怔，这话题转变得有些快，她脑子转不过来。

　　司空墨白看着苏绾那双无辜的眼睛，顿时觉得她的沉默就算一种默认的意思，霎时怒从心起，“他还逼着你做什么了？”

　　姑娘脑子一懵，也就真的顺着他的话去想了想，她揉了下耳垂，垂眸思索了一下，一言难尽地抬头看了看他，“嗯……这要说起来，大概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话是真那么回事，花仙子喜欢逼着苏绾跟他一起作死的事情太多了，这男人仿佛因为太久没见过人似的，逮着苏绾之后尽情地闹腾，但是苏绾想表达的意思只是九凝十分恶趣味的意思，可是在司空墨白耳里听着就完全变味了。

　　多多少少是有些控制不了自己想歪的。

　　他看着苏绾那柔柔弱弱的模样，摸耳垂那熟悉的动作让他有些眼睛发酸，他只觉错过太多，每一份流逝走的时间都那么珍贵，他紧了紧苏绾那纤细的手腕，一把将姑娘往后一推，墨发在棉云上铺散开，被风一阵阵地吹起。

　　司空墨白本没想做什么过分的举止，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另一手扶着她的后脖子，严丝合缝地紧紧贴着，可苏绾身上那柔软的起伏又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发烫。

　　“你干什么？”苏绾这会儿没有再像先前那般激动紧张地推开他了，或许是大脑又自作主张地把事情给看轻了，又或许是自己的身体和灵蕴都愉悦地接受着司空墨白突如其来的亲密。

　　十分纯粹的亲密。

　　“我想了好久——”他埋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她的脖颈，默默地改变了腾云飞行的轨迹，偷偷偏离了九凝返回的位置。

　　苏绾：“嗯？”

　　“我可能就是这么自私了，会一直这么自私的。”

　　苏绾：“哦。”

　　狗男人，关她屁事。

　　“总归还是自私点好，至少你无论如何都会念着我，记着我。”司空墨白手抚上了她一绺发丝，突然抬起头，神色有些阴郁，曾经苏绾很喜欢的那扇子一样的黑睫毛，如今也莫名染上了一层浓雾，幽黑的眼眸让苏绾有些心惊。

　　“你又开始胡说些什么了，我不会再随便上你当了，少给我装可怜。”苏绾撇开眼睛不敢看他，心跳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无措。

　　他看着她回避的小表情，低声笑了一下，话音磁沉而宛转，“你之前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不过我没有把你当成东西，但是，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在我有限的时间里，把我喜欢的牢牢抓住，圈住，擒住，这个天道，似乎总是不爱让我顺遂，可我偏生喜欢逆天而行，我想要的，就一样，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的。”

　　夜色映照下的漆黑瞳孔，充满了引诱，仿佛能一瞬间把人吸进去。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有限的时间，蛮横霸道就直说，扯这么多干什么！”苏绾被他压得有些喘息，觉得他这些话里总有些隐藏的意思，这种话先前在九凝那里就听过类似的了，让她不免有些慌乱，拍了下他的手，想把他推开，可奈何披霜公子沉入泰山。

　　他笑声魅惑又低沉，抓住她的柔荑轻轻捏了一下，“对，我就是蛮横霸道，你不是第一次知道，你讨厌了吗？这样也很好，至少以后我若是不在了，你还惦记着我，还记得我自私。”

　　“你别给我胡说八道的了，什么在不在的——”

　　“——嘘。”司空墨白轻轻把手指压住了她的唇，倾身靠了过来，寂静的夜仿佛世间只剩他们二人，他的脸与她只近在咫尺，二人的鼻尖仿佛都要碰到了一起，呼吸轻轻地打在了苏绾脸上，冰冰凉凉的，让她心跳如雷。

　　“要记着，什么都要记着，以前的，还有现在的，我不要只躺在你记忆里，也不要因为几百年乃至千年的流逝中，让你把我忘了，我要活在你这里。”

　　他轻轻覆上了她的心脏，没有多余不规矩的动作，那么单纯的，又让苏绾心颤。

　　“你又在糊弄我了是不是？”苏绾细细声地看着他问道，语气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她还会怯生生的模样，眼睛无辜而带着几分试探。

　　他指腹轻轻滑过她的唇，低沉地笑了下，“你说是就是吧——”

　　她身下的手被他突然一抬，便立刻迎上了片冰凉的唇瓣，吸食，啃咬，厮磨，阵阵让人沉沦地气息让苏绾体内的灵蕴莫名的像一个个小精灵一般地苏醒，开始欢愉地爬起来跳舞，苏绾被自己的反应吓得整个人都开始发烫了。

　　披霜公子的手规规矩矩得宛若当年最初的那一次般，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不住地加深，或轻或重，暗藏着挡也挡不住的攻击，他身上的某些反应让苏绾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

　　勾人绵软的旖旎捆绑在这漆黑的夜色中，专注而热烈。

　　所幸，天虞山终于到了。

　　当然，对于司空墨白来说，真是不幸，可又不得不下北北来，天虞山上设了许多窥探的术法，而他并没有在旁人面前表演亲密戏的爱好。

　　两人降落到长仙门山门前，天色微明，东方的晨曦照在苏绾那绯红的脸上，她垂着脑袋跟在司空墨白身后，嘴上俨然还沾着披霜公子的气息，沉默得一句话都没说。

　　“生气了？”他低沉地说道，身子稍微挡了一下夜色里展露的那缕晨光对苏绾眼睛的照射。

　　姑娘只摇摇头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着头默默地走。

　　没有生他的气，倒是很生自己的气。

　　太不禁撩了！

　　二人速度算是极快了，虽然先前绕开了一段路，可是从泑山去天虞山的捷径，司空墨白自认为绝对比任何人都熟悉，无论如何，应该都能如自己预想那般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是直到司空墨白拉着她踏上那山门前，心里因着方才好一段时间单独相处的愉悦感又再度被同一个人给打断了。

　　白衣惹人嫌的青阳氏九凝上仙，负手而立，笑靥如花地站在长仙门的山门前，仿佛……还等了许久，扭头看到苏绾就立马凑了上来，温声细语地说道——

　　“小绾，怎么那么久，男人呢就是要找动作快的，你瞧瞧我，再瞧瞧他，你就懂了。”

　　苏绾：“……”

　　啊？你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　　天虞山告示一号：双修过好多次的道侣，竟然叫我公子？———匿名

　　回复——阁下要小心，有可能被绿了。

　　小白：？

　　天虞山告示二号：男人真的要找动作快的吗？——匿名

　　回复——有人排队的话那就要动作快了。

　　小白：？？？

　　母上大人没有别的意思，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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