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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六)

肉肉喵 12894字 2022-11-15

  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尤旬睁大眼躺在床上,不断回忆今天白天发生过的事情。

  他跟乔溪吵架。

  去看了上一个情人的画展。

  不不不,去画展在前。

  然后,前情人和前妻站在一起……

  前情人说“好久不见”。

  后来呢?

  后来治鸟转身离开,离开前朝他看了一眼,他就莫名其妙跟了过去,大约是出于好奇心吧。再然后他们聊了几句,尤旬记得自己好像还骂了他。

  尤旬不得不赞同,对方的皮相是真得好。原身是他最满意的一任情人,安静、漂亮,也足够乖巧,更重要的是,每次见到这个温润的爱人,看他坐在画板前 ,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仿佛是自己被家族牢牢掌控的命运里,一个出乎意料的邂逅,是监狱角落里突然萌发的嫩绿新芽,他从原身身上疯狂汲取着片刻安宁。

  可惜原身更适合长情,却不适合露水情缘。

  他其实舍不得他离开的。

  当助理按照往常惯例,再一次提醒他“时间到了”的时候,他站在自己买来当做两人“秘密小窝”的公寓楼下,又一次感觉到了迷茫。

  助理提醒他,当断则断,作为家主,他不该如此优柔寡断。

  作为家主、作为家主……

  他从小到大听到的就这么一句话!

  他还不够努力嘛?

  没人问过他的意见,没人理解他的想法,就连身边看似最亲近的与他从小到大的助理都不懂他,那个榆木脑袋!

  整天都是规矩,就知道规矩!

  家里人也是一样,长辈们看他每次都是不认同,同年龄的孩子也不亲近他,自矜纯白,不愿与他交往,生怕惹了麻烦。尊敬都是假的,他们只是不敢不对他好。

  他们讨厌他,他偏要去勾引他们,族老、对手、同辈,还有,尤其是这个助理,不是觉得他不好吗?

  拜倒他西装裤下后,感觉又如何?

  只有原身,在原身身边的时候就是天堂。

  他又一次跟助理吵了一架,又是一次他单方面的吵架,他不想看助理一副头疼仿佛看小孩子一样的表情,一时冲动就在办公室里……

  他没想到原身会看见。

  那一瞬间尤旬就清醒了:他安静的天堂崩塌了。

  如果他闹,就会很烦,那怎么符合“安静”的要求;如果他不闹,那他也就是一个贪图钱财的人,跟以前被自己养着的人没有丝毫区别。

  于是,他让助理去处理了他。

  他回想一下还是能够想到昨晚美妙的滋味,可是身边空空荡荡:如果那个人试图“报复”他却只是用“来一次”这种方法,那尤旬可要真情实感地笑了,反正他什么都不亏。实际上,他不太记得昨晚的事情,仿佛落入一场迷梦,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

  然而意外的是,就在他出门准备给自己倒杯水时,在客厅里,见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一个不好好穿衣服的身影,上身只穿了最简单的外套,似乎是从他衣柜里扒拉出来的羊毛针织外套,明显不是那么合身,幸好是宽松长版,手臂似乎短了一点,堪堪遮住腿根。

  这一对比,治鸟有点太清瘦了。

  尤旬突然明白了“男友衬衣”的魅力,他就该在衣柜里准备那间流传很火的露背毛衣。

  美色在前,不赏是傻子。

  治鸟正趴在沙发上吃橘子,面前摊开来一本书,随便从架子上拿下来的,一本摄影集。

  书的侧面已经发灰,看来这栋屋子从前的主人时不时就会翻开看看。治鸟才不会傻乎乎以为这里是尤旬的住处,它们就像花街里一间一间格子,格子里是被捆绑着逃不出去的游郎游女,叼着烟斗看金鱼来来回回在玻璃缸里巡游。

  整洁、干净,却没有活气。

  是给哪个人准备的吧,反正跟治鸟没什么关系。

  “啊~已经起来了嘛?”

  “你,没走?”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嘛,这不是显然易见的事情,他这么个大活人。

  越过沙发靠背,治鸟朝着尤旬伸出手,嘴里还叼着一半蜜柑。尤旬好奇他想做什么,就走了过去,然后被治鸟拽住还没完全扣好的上衣扯到了沙发上。

  “你……唔!”

  唇对唇,一小半蜜柑,趁机入侵他口中,从中间咬开后,甜蜜的汁水沿着瓣上脉络流下,落到唇齿间,味道很是清爽。

  “带着蜜柑味道的吻,是叫做蜜吻嘛?”

  缠绵的语调沿着尤旬的耳蜗、纤毛传递到神经中枢,在处理反馈的同时也引起更加微妙的反应,尤旬为此感到十分羞耻,面颊绯红,相当软怯的样子:“为什么,突然这样?”

  治鸟的眼神太软也太灵,轻而易举,便将气氛渲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仿佛床头夜灯下耳鬓厮磨的两人,然而眼圈却轻微泛着红。

  他以前,怎么不记得对方是个这么会撩的人?

  尤旬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看到对方目光中流露出的愈发浓郁的悲伤,双手逐渐失去力道。他知道,他曾经最喜欢的情人依旧念着他,或许也在怨他:“你别这样。”

  他补充:“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好想你啊……”耳畔呢喃,千回百转,“你不见我。”

  “我们已经结束了。”尤旬觉得,自己已经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可是他的前情人依旧在动摇他的内心。

  他觉得他像絮。

  “留下吧。”

  “让我陪你。”

  “讨厌的事,就忘了吧,起码在我身边。”

  ……“好。”

  唇过处,胭脂记,相怜意。蝶采莺恣,杏出春坞里。

  纤手戏红豆,尤云殢雨香,声切切,勾引嫰枝咿哑。

  倘若就这么继续下去…那些格子里凝滞的空气,在花瓶中抽枝的柳条,连呼吸都要停摆,治鸟某一瞬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还没有尝到真正的甜头,骤停的动作令尤旬有些迷惑,不满地询问“怎么了”。

  “你会不要我的。”飘渺的声线仿佛一缕即将消散的烟,尤旬心中的不快与欲求顿时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怜惜。他将人抱在怀中,一遍遍解释“不会的,不会再有一次了”,摧毁后又重塑的征服感令他沉沦,其他任何事都可以忽略——他美丽的、顺从的情人。

  ———

  [宿主,你……]系统本来准备好非常乖巧地自己给自己打上一层马赛克,甚至还给某个同样与他肩并肩、排排坐、蹲墙角的背后灵同伴也准备好,心里紧张又赤激,然后猝不及防拐了个弯儿。

  这转折!

  分明是个万人迷系统,系统现在却觉得自己对“万人迷”这三个字一无所知,它就是个弟弟,幸好弟弟的不止它一个:尤旬,是这么好拿下的嘛?

  尤旬离开了,他本该早上起来直接去公司,如今已经十一点。他还邀请了治鸟中午一起吃个午饭,可惜被拒绝了。

  虽然不解,可是尤旬心情爽快,也只是一听。

  背后灵辰治站到治鸟面前,不解地抱住他:“为什么?你不是一开始就从他身边离开,为什么还要回到尤旬身边?”碰不到,治鸟却能看到辰治面对着他,满满地担忧。

  “他会杀了你的,那个人!”辰治崩溃地呜咽着,“你跟他在一起,会被他杀死的。死亡真得很痛的,你相信我!”

  他已经死去了,再来的时光都是偷来的,哪怕他要付出一些代价,也并不强求。可是治鸟是无辜的,他被他的执念呼唤而来,平日一起插科打诨,他也是喜欢并欣赏他的。

  而系统就更加直接了,作为一个“系统”,它本就缺少人伦概念,它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样落寞的神情,是真实的吗?

  它惊愕地发现,宿主的演技或许比它想象地更好。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呢。”治鸟从满登登的衣柜里翻出几件新衣,手感很好,料子上呈,“我都没想到,他竟然对你好感很高。”

  即便如此,却还是像弃犬一样抛弃了,这就是“喜欢”,虚假的,会欺骗的爱意。

  曾经楼里有过一个花魁,海棠标韵,飞燕轻盈,曾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只是家道中落,沦落至此。她在只能见到一狭天的居所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待着与她青梅竹马的恋人能够回来赎走她。

  其实期间也不乏贪恋她美貌的男人想要迎娶她,只不过终究都被拒绝了。

  他们做过约定的,此生永结同心,来世亦将互许。

  终于有一天,那个男人来了,支支吾吾不敢说话,问了,才知道早已娶妻,一脸愧疚地说:“我依旧可以娶你,你可以做我的妾。”

  她同意了,入了他的府邸,做了妾室,等待几个月一次的相聚——他说这样的相会就好比牛郎织女,让他们的感情都更加热切了。

  昔日的花魁仍旧信了,从只能看到一狭天的小室,到能够走出两丈远的小屋。

  直到正室的孩子偷偷跑来,被她美貌迷了眼,笑嘻嘻地说:“父亲总说这边有个吃人的怪物,不叫我来,嘿,我才不傻呢~”

  谁叫海誓山盟是那样脆弱的东西,曾刻骨铭心的真情都是如此,何况尤旬一个微不足道的“喜欢”。

  “至于方式什么的,他只是想要一个欢乐场,于是我让他看到我,一个因他脆弱的爱人,是最快的方法。”

  “不必为我担心,我讨厌的事情自是有千方百计绕开的借口。”若不是有所图谋,治鸟才不会理会这样一个人,“好了,到了做人体模特的时间了。”

  三天、四天?

  坐在别墅里,尤慎想不起自己已经多久没好好与治鸟见上一面了,画展上短暂的几眼暂且不提。自昨日治鸟随着尤旬离开,他每时每刻都陷在自己的疯狂中,他当时就应该拉住他的手叫他不要走。

  画纸上,一副人像反反复复好几遍,脚边堆满了零零散散的废稿,撕成了碎片。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连心上人都画不好,可这就是事实。

  以前他爱这栋别墅爱得不行,就算是熟稔的朋友甚至家人都不想带来这里,生怕碰坏了一草一木,就连园艺师都是请最好的。可现在治鸟不在,什么花花草草,都是些粗枝烂叶。

  在又抛弃了一张废稿后,他终于自暴自弃地冲进洗手间,从冷水直往脸上扑,以求换得短暂的清醒——他快为治鸟魔怔了——看着镜子里的胡茬和通红双眼,他自嘲地指着镜子哈哈大笑起来。

  难道他是伊藤润二笔下的富江不成,还能有不可抵抗的魔力将塑造他的艺术家们一个个逼疯?

  笑声随后戛然而止。

  他想画好他,也想得到他,成年人就该两个都要!

  别墅的钥匙,尤慎重配了一套给治鸟,他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然而尴尬的是,就在他对着镜子“深思熟虑”的时候,寂静的空间里,传来细微的门锁转动的声音。

  不会是……师兄?

  这卫生间侧对着门,尤慎偷偷拉开一条缝,正好对上从外面回来的治鸟的眼,此刻,他忽然想到自己胡茬没刮、脸上水也没擦……

  “啊啊啊,师兄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好!”

  “诶?”其实治鸟刚刚只是正巧转到这边,还根本没有意识到尤慎在那,就听见不远处卫生间里传来一声大喊,“有什么事不需要太着急呀~”

  “嘶,疼!”刮胡子刮破皮了。

  啊,怎么撒敷敷的,担任家主这种事交给他,真得靠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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