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彦星回头看那个抱着手臂的男老师一眼，有些诧异地问：“吴老师，你俩有仇？”

　　“没仇，他讨人嫌。”吴老师回答道。

　　“这个老师是静怡中学的，他们学校有个物理成绩挺好的学生，叫杨帆。”

　　“杨帆？”纪彦星重复。

　　吴老师点点头，“你认识？”

　　纪彦星点头，跟身边的萧珩解释。“就是上午第一个交卷的那个人。”

　　“向你介绍他自己的那个人？”萧珩问。

　　纪彦星再次点头，“他实验考试前还瞪我。”

　　萧珩心里顿时不舒服了，他捧在手心、没瞪过一次的星星，被别人瞪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那个人。

　　如果，下次再见到，他一定要瞪回去。见一次瞪一次。萧珩想。

　　纪彦星拉了拉萧珩的衣袖，“怎么呢？”

　　萧珩摇了摇头，“没事。晚上想吃什么？”

　　他们今晚就会跟着其他老师一起回去回去，吴老师则留在这边改试卷、等结果。

　　市里的竞赛估摸着有一百个人……吴老师怕他们压力大，没说具体人数。

　　这些人中根据总分会选出特等奖五名，一等奖五名，二等奖十名，三等奖十五名。

　　其中，特等奖的五个人会去参加省里的竞赛。

　　吴老师十分看好纪彦星和萧珩，他俩就是为物理而生的。尤其是纪彦星，他在面对物理时有一种蓬勃向上的狂热。

　　在学校下车后，纪彦星和萧珩手牵手慢慢往回走。

　　纪彦星看着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前方的路，突然问萧珩：“你有梦想吗？”

　　“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我也是，除了这个呢？”

　　萧珩沉默。

　　“就像我现在还想研究物理一样，你还想做什么？”纪彦星想，他和萧珩在一起，好像没有发现萧珩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两个人在一起研究物理，但他不确定萧珩是否真的喜欢物理。

　　“想跟你一起研究物理。”萧珩回答。

　　“你喜欢物理吗？”纪彦星又问。

　　萧珩没点头也没摇头，“一般，但我喜欢你。”

　　纪彦星沉默，他思考了好一会，才问：“如果没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呢？”“你想未来做什么呢？”

　　萧珩想了好久，一直到回家，也没想出答案。如果没有星星，他会想做什么呢？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纪彦星没等到他的回答，也没有一个劲地逼问。如果萧珩现在不清楚，那他就带着他一起找到自己所热爱的。

　　他可以陪着萧珩去尝试一切他没有尝试过的，陪着他一直寻找。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自己热爱的事物。就像他和物理。

　　萧珩一整晚都有点心不在焉，洗碗时还差点摔掉盘子，最后被纪彦星赶去沙发上看电视。

　　“别想了，都是没发生过的事。不知道我就陪你找到。”纪彦星说着在萧珩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将他推出厨房。“去歇着吧！”

　　晚上，纪彦星快要睡着的时候，隐约听到萧珩说，“如果没有你，我大概会辍学……”

　　睡意使他的头脑一片浆糊，他只能搂住萧珩，哼了两声，“那我说不定也会辍学……”

　　纪彦星说着，陷入熟睡。

　　萧珩看着他安静的面容，紧紧把纪彦星抱在怀里，似乎略微放松一点，他就会消失。

　　虽然学校给两个人一天假，但纪彦星和萧珩第二天还是去学校上课。

　　刘烨和卢浩宇几个人看见两个人回教室，轮流上来问候一番，并跟两个人手舞足蹈地讲诉他们缺课时发生的各种事情。

　　纪彦星觉得蛮奇怪的。

　　上学的时候，每天感觉都平平无奇，没什么新鲜事情发生。但只要你缺课，那天很大可能会发生一些有趣好玩的事。

　　萧珩说，这是因为心态不一样。自己接收消息和听别人转述消息，会有一点不同的感觉。

　　三月中旬会有一场篮球赛，现在正在招人。纪彦星和萧珩时间排不开，没有参加。

　　篮球赛选人安排在周五的体育课，纪彦星虽然没办法参加，但也不想呆着教室，就拉着萧珩去篮球场看他们选人。

　　理科班男生比较多，竞争也比较激烈。纪彦星看了半节体育课，就拉着萧珩回去了。平均十分钟进不了一个球，看着没劲。

　　路过体育馆时，纪彦星和萧珩被体育老师叫住。

　　“纪彦星，萧珩！你们俩过来帮我个忙。”

　　体育馆今天刚到一批新的体育用品，体育老师打算再打扫出一个房间，放旧的用品。

　　两个人跟着体育老师来到黑暗偏小的房间门口。

　　估计是好久没打开了，站在门口，灰尘气息和略带腐朽的木头气息扑面而来。纪彦星看着昏暗的房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没有灯吗？这怎么打扫。”

　　“灯坏了，还要修。”体育老师指着房间里的几个木柜，说：“你们跟我一起把这三个柜子抬出来就好。”

　　“要不，我来吧。”纪彦星用胳膊捣了一下萧珩，向他做口型道。

　　萧珩没说话，脸色难看。

　　“来！”体育老师走到柜子前，对还站在门口的两个人说。

　　“我一个——”纪彦星上前一步，话还没说完，萧珩就打断了他：“好的。”

　　木柜虽然沉，但三个人抬也不是很艰难。更何况只是抬到门口。

　　大约六七分钟后，三个柜子都被抬出了房间。体育老师朝两个人挥了挥手，“可以了，谢谢你们了。”

　　纪彦星摇摇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灰尘，转头问萧珩：“走，去洗手啊！”

　　萧珩两只手藏在身后，对着纪彦星轻不可闻地摇摇头：“你去吧。”

　　萧珩不对劲，很不对劲。

　　纪彦星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和勉强的笑意，真的想把镜子怼在他面前，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差！

　　“好，那你等我，我很快回来。”纪彦星说着转身跑向洗手间。

　　他还没走到拐角，就听见身后急促且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转头一看，是萧珩奔跑着离开的背影。

　　纪彦星心里一慌，赶忙追过去，他没有喊萧珩。

　　因为他知道，就算喊了萧珩，萧珩也不会停下。萧珩想躲他。可是为什么呢？

　　萧珩的身影在拐角消失，纪彦星看着安静的，空无一人的楼梯和楼道，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他。

　　萧珩现在很不好，萧珩现在一个人……纪彦星耳边反复回荡着这两句话，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刚才就不该使出假装离开这个笨办法，他应该死死抱住萧珩的……现在萧珩不见了。

　　萧珩难受，他为什么要甩开自己？纪彦星脑海里全是萧珩刚刚苍白的脸色。

　　冷静，纪彦星你要冷静！纪彦星一边告诉自己，一边做着深呼吸。

　　他开始放轻脚步，快速在体育馆里寻找。

　　这么短时间，萧珩不太可能离开。他有洁癖，他应该会去洗手间。水声，听水声……

　　纪彦星感觉自己心跳声如擂鼓，整个人紧张到呼吸都不自主放轻。

　　好在，老天是眷顾他的。

　　纪彦星听到三楼角落的洗手间传来了哗哗的水声。直觉告诉他，里面的人就是萧珩！

　　站在洗手间外，纪彦星又犹豫了。萧珩摆明不想让他知道，他贸然过去……就偷偷看一眼，确认了萧珩安全他就悄悄离开……

　　纪彦星屏住呼吸探头往洗手间里看去，萧珩正在拼命地洗手。

　　他的外套被脱掉扔在地上，蓝底白纹的毛衣袖子高高卷起，里面的白色衬衫半个袖子都是湿的。

　　水声哗哗不断，纪彦星看见萧珩反反复复地冲洗着他的手，两只手用力地磨搓。

　　不知道是因为水冷，还是因为太过用力，他的手背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色。纪彦星紧了紧拳头，控制着自己不过去。

　　萧珩不想让自己看到这样的他……

　　但纪彦星还是没忍住，在萧珩尝试用指甲抓自己的手时。

　　萧珩突然被熟悉的怀抱抱住，整个人都僵硬了。他头脑翁地一声，只剩下一句话“星星还会喜欢他吗？”

　　“萧珩，我们不洗了好不好？”纪彦星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脸颊早已经湿漉漉的。

　　萧珩没说话。

　　纪彦星握住萧珩的两只手，试探着转过他的身体。

　　他不知道萧珩为什么要这样拼命洗手，但他看见这样的萧珩，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萧珩听到纪彦星的哭腔时，就慌了。星星哭了，怎么办？

　　他僵硬着身体，顺着纪彦星的动作面对着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纪彦星握着他的手，低头在他手背上印下一个吻——

　　“脏——”萧珩如同触电一般，想把手往回缩。

　　纪彦星紧紧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萧珩，不脏。”纪彦星抬头看着萧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萧珩抬手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乱七八糟担心的问题，简直可笑。

　　“你记着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一次我说我有洁癖，其实不是，我怕老鼠。”隔了好一会后，萧珩缓缓开口。

　　“我的洁癖其实是我心理问题的一种表现。简单来说，我有病。”萧珩第一次发现，这三个字自己居然可以轻易地说出口。

　　“我抗拒别人的触碰，一天至少要洗十几次手。我尝试过不去洗手，但这会让我胸闷气短，心跳加速，甚至晕厥。我讨厌老鼠，见到都会反应过激。”

　　萧珩深深呼吸，继续说：“我害怕呆在黑暗，狭小，有很多灰尘的地方。这会引发的各种身体反应——”萧珩没有说具体，他在洗手前已经狠狠吐过一次。

　　萧珩把脸埋在纪彦星的脖子，声音沙哑。“我五岁时，被拐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