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最近气色好。”

　　沈识棠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往外走，正好就碰上了校长，一下还手足无措了起来，只能干笑着，回应道：“春天里暖和，人也跟着暖和了。”

　　“我看你这不像是太阳照的，倒像是最近遇到了什么喜事。”

　　沈识棠瞧着面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终是抿唇笑了笑，想着自己真的就这样矜持不住，连喜欢都写在脸上了，校长也不再说什么摇摇手，说道：“快回去吧，跟我这样的老头子耽误了，别惹那姑娘生气了。”

　　沈识棠差点笑出来了声，觉得这样太不端庄了，只能低头告别往外走，这“姑娘”性子确实是烈，晚回去一会儿嘴撅得就能挂起油瓶，简直连猫都不如，紧赶慢赶过来贴着自己讨吻。

　　正想着，就连步子都轻快起来，车是唐映秋的车，发动车的时候不自觉哼起来了小调，是唐映秋经常听的那几首，被洗脑了。

　　一三五在自己这里，二四六天在唐映秋那里呆着，其实没什么两样，但是总比两个人一直腻着好。

　　沈识棠还没把门打开就在楼道里闻到了饺子香，开了门才发现厨房里有个穿着围裙的猛男在那里忙前忙后，主要是粉红色和他一身西服真的不搭，沈识棠走近把人的蝴蝶结带子给解开了，把自己用的那间灰色的围在了人身上，手一圈过去就像是沈识棠在主动讨抱抱。

　　唐映秋现在得了理，说道：“没看见我正忙着呢嘛，你过来不就是来分散我注意力的？还说自己不是小妖精，你让我好好工作，自己倒不做表率。”

　　唐映秋说得一套一套的，沈识棠愣了半天，然后惩罚性的拧了一下唐映秋身上的软肉，还没等人开始假装嗷嗷叫就自己挽了袖子去洗手，眼睛一瞥唐映秋，说道：“怎么突然想到做这个吃了？”

　　“你才说想吃的，昨儿晚上。”

　　沈识棠抿唇笑了笑，去和他一起动手，看着桌子上一堆散开的小硬币，问道：“弄这么多就不怕硌着牙，小心吞到肚子里去了。”

　　唐映秋手上一顿，把剩下的硬币都收了起来，说道：“我想让你吃到，让你发财了养我。”

　　“我有你就够了。”沈识棠顺嘴一答，手上动作没停下，“得了你这个活宝就是发财了，再发财自己都要赔进去了。”

　　唐映秋没忍住笑了一声，满手的面粉还不老实去捧着人的脸亲了一口，一个人傻乐。

　　没包多少，就两个人，多出来的饺子让沈识棠打了包放进了冰箱里，一回头就看到在放桌上坐的好好的一人两猫，走过去喝了汤，只觉得暖意就从胃里散开包裹了全身，问道：“其实一直想问你到底是怎么会做饭的。”

　　“之前在国外呆了段时间，都是血汗钱哪能轻易下馆子，当然得自己学，不然就饿死了。”

　　沈识棠没觉得唐映秋在开玩笑，毕竟他也不像是一个主动找家里人要钱的人，没再说话。筷子里往饺子上一戳，露出来的是一坨肉和一个小硬币，到底是不信邪，把自己碗里的所有饺子都开了膛破了肚，毫无例外地都有个小圆饼在里面。

　　唐映秋倒是一脸的无辜模样，沈识棠二话没说就把两个人的碗给对调了，唐映秋急了，说道：“你要吃就在去弄完新的来，吃我的剩的算什么。”

　　“别浪费食物，你这是自食恶果。”沈识棠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就准你吃我剩的，还真不准我吃你的么？”

　　说完之后，沈识棠才意识到两个人真就跟居家过日子一样相处着，往旁边一看，两只猫呆在旁边，还真就跟唐映秋说的孩子似的。

　　沈识棠觉得自己真的是傻了，脑子现在变得跟唐映秋一样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看着唐映秋最近也高兴得很，问道：“怎么，最近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唐映秋被人勘破，说道：“是，是挺开心的，过段时间就告诉你是什么，到时候你也得跟我一样开心。”

　　唐映秋卖着他的关子，沈识棠干脆顺着人的话往下说，“好，你开心，我跟着开心。”

　　一场饭局接近尾声，桌上是一枚枚圆圆的硬币，和月亮一样圆，圆得人心头满满，以为日子也就能像现在一样过去，扶持着走过岁月。

　　*

　　一路上都安静，没有人跟自己打过招呼，沈识棠皱紧了眉头，更让自己无法忽略的是，自己看到的老师都绕开自己走路，就好像自己跟个瘟神似的。

　　按了电梯，电梯缓缓上升，里面空旷无比，沈识棠的第一反应是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并没有问题，很快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接通之后才发现是顾俞西，语气匆匆，说道：“你别来学校！”

　　沈识棠把手搭在了栏杆上，正好电梯停在了中途，有两个人往里走，沈识棠只能将自己背过身去，低声问：“怎么了？”

　　顾俞西似乎也很慌，说道：“您……您别来就好！”

　　“为——”沈识棠话没有说完，信号就中断，电梯里面也不能强求信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沈识棠总觉得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一走到自己办公室的楼层，就看见走廊里站着顾俞西，正在墙上撕着什么东西，看到自己来了之后赶快把手上的东西收在了怀里，沈识棠走近，结果又被人一声呵住，这样的一声叫喊在整个空旷的楼层里荡起了回音。

　　沈识棠停在原地，只能看到顾俞西紧张地看着自己，头一偏，就发现墙上贴着一个海报，似乎是还没有被撕干净，上面写着——“沈识棠是同性恋，勾引他的学生，不配为人师，社会败类滚出学校！”

　　突然觉得失重，沈识棠往后退了两步，顾俞西手上的那一堆纸也就全散在了地上。

　　*

　　校长办公室里，只能看到一个女人在里面哭得撕心裂肺，门突然打开，沈识棠从外头走进来还没看清楚就被人扑上，等到跟在沈识棠后头的顾俞西走上前去的时候，沈识棠的眼镜已经被打落在地，脸上多了掌印和抓痕。

　　顾俞西把女人扯到一边，大喊道：“妈！你到底在干什么！”

　　殷河两只眼睛已经哭肿了，两只手都扒拉住了顾俞西的双臂，说道：“儿子啊，妈妈过来给你作主了，你说，那个禽兽到底怎么欺负你了？你还这么小啊，你才这么小啊。”殷河吼着，到最后甚至都分不清楚她在和谁说话，“他还这么小，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引狼入室啊，简直是造孽啊，他是你的学生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沈识棠站在原地，听着殷河对自己一句一句的控诉，很快她的嘴就被顾俞西强硬地捂住，顾俞西也吼回去，“住嘴！”

　　殷河被捂住了嘴，只能听到呜呜的声音，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掉，像是脱了力一样身体往下落，顾俞西把人捞起来，说道：“妈，你先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到现在都在维护他！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殷河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叠照片，顾俞西去看竟然是那天自己去找沈识棠的时候的照片，两个人拥抱着，当事人不觉得，可在照片里却看起来那样亲密。

　　顾俞西愣在了原地，问道：“你跟踪我？”

　　“是妈妈没有早发现，是妈妈让你受委屈了，他是畜生啊！”殷河趁着顾俞西没有注意冲到了沈识棠的面前，又是一个耳光，沈识棠已经没有躲的心，殷河笑起来，说道：“好啊，你连躲都不躲，你心虚啊！”

　　接下来的一巴掌，被沈识棠一把接住，或许自己应该庆幸，不是唐映秋的家人过来这样闹，不然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挡住，沈识棠沉默着，现在隔得极近，殷河突然狂笑起来，说道：“我们一家帮你这么多，到头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吗！你拐了我的儿子！他是一个多么正常多么乖多么优秀的小孩！”

　　“您误会了，我跟他只有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那你敢不敢说你是同性恋！”

　　沈识棠沉默。

　　殷河现在完全再也无法注意自己举止，对着沈识棠吐了一口口水，说道：“那我就要让你身败名裂！”

　　沈识棠只觉得自己的脑门上的血管跳得极快，终于一个男声从外头传来，“成何体统，这位学生家长您需要休息。”

　　殷河管不了什么，赶紧跪在了地上抱住了校长的腿，从地上刨起照片，颤抖着手往校长的手上塞，说道：“您看！您看！这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啊！他对他的学生做了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聘用一个同性恋当老师！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顾俞西急忙捞起了殷河往外走，只能说抱歉。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沈识棠和那位略显苍老的男人，走过去拿了毛巾递给了沈识棠，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敷敷脸，过来坐着聊。”

　　“是。”沈识棠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说话的力气，只能机械地往前走，所有的秘密都被暴露，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再光彩。

　　门外还能传来女人的哭喊声，老人说道：“我在这儿任职这样久，也是上头看得起我，我也算是看着你走到现在，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人品还有你作为老师的能力、德行。

　　沈识棠不敢去看老人浑浊的眼睛，“多谢您。”

　　“学生家长的意思是我们不再聘用你，她自称事情并没有闹大，只是……流传在老师之间，我刚刚离开就是去求证这件事。”老人双手交叉着放在桌子上，继续说道：“我本人支持恋爱自由，支持任何形式的爱情……”

　　“我没有……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沈识棠打断了老人的话，蹙紧眉头，算是惶恐和仓皇的解释。

　　老人先是沉默了一瞬，慢慢说道：“不管事实是否如此，你总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会考虑将这件事压下来……你前途坦荡，这不是你的错……我想的是你先休息几天。”

　　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就好像已经预料到了结局，沈识棠心里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终于还是说道：“我服从。”

　　“你在这儿再呆会儿吧……我先去外头安抚一下家长情绪。”

　　度秒如年。

　　早和唐映秋说到自己需要自己的生活，可事到如今，自己的生活前路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雾，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自己该怎么面对那些眼神……说得是没有闹大，可是谁知道有多少人已经知道了。

　　不怕她所说的，自己和顾俞西的关系，是因为问心无愧，可是同性恋这件事，自己瞒了这么久，终于是没能瞒下去，说什么光明正大。

　　门外的哭泣声渐渐平息，沈识棠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去的，结果校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沈识棠知道是唐映秋来了。

　　唐映秋没想到自己能接到顾俞西的电话，终于看到了沈识棠，骄傲都不复存在，也不再冷静自持，衰败颓然，像一抔无法打捞起来的散落在湖面的月光。

　　他说。

　　“带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要、要虐了噢……（戳戳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