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出来的又是熟人。

　　熟人可能不太适合形容, 应该说是熟悉的妖怪。

　　依旧黑发的大妖怪出现的一瞬间就让人感觉到了生理上的不适，这是人类对于攫取灵魂的妖怪本能的恐惧，就算是欧尔麦特这样的存在，也感觉到了一瞬间的不适应。

　　眸色冷淡的大妖怪视线转了一圈, 落在了栖川白歌身上的时候才堪堪露出了一点笑意。

　　“看来我们的缘分果然是没有到尽头呢, 阴阳师大人。”

　　低沉缱绻的嗓音像是蛊惑着飞蛾扑去的火苗, 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其中燃烧殆尽。

　　黑发的大妖怪坐在烟气之上缓缓降低了高度, 顷刻之间就明白了现在所处的状况。

　　“真是有意思的反转，”她托着腮看着这一次是自己对立面的另外一个栖川白歌，愉悦的眯起了眼睛, “现实果然比故事更加的戏剧化。”

　　钟爱收集故事的大妖怪如是说。

　　“如果方便的话, ”栖川白歌说, “那几位就交给你了, 青行灯。”

　　“愿意为您效劳, 阴阳师大人, ”青行灯声如鬼魅, 逐渐消失在战场之中涌现的烟气之中, “毕竟我可欠你一命。”

　　暗淡的灰蓝色烟雾像是流淌下来的夜空，将这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严严实实的笼罩了进去, 以至于高空中的摄像头都无法拍摄到其中的一丝一毫。就算试图涉足其中, 转播出来的画面很快也会糊成一团, 可见度甚至都超不过一米。

　　考虑到进入其中会发生的危险, 摄像组的人犹豫着也不敢轻易靠近, 要是如同刚才一样的坦荡场景, 冒着风险拍摄也无所谓，但是在面对着这样未知的场面的时候，就完全没有冒着风险去面对未知的危险了。

　　“不用客气, 您应该不希望看见太多的画面出现吧？”

　　青行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还带着一点俏皮的轻快，栖川白歌都能想象得出她眉眼弯弯的样子了。

　　“辛苦你了，”栖川白歌一想到另一个自己除了斗篷什么都没穿就忍不住浑身发麻，要是一会儿出现战损，对方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她想想就觉得尴尬的恨不得有陨石落地连带着把自己一起砸死算了，因此这句话说得格外感激诚恳，“要是你不出现的话我可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另一个【栖川白歌】若有所思的看着栖川白歌，才开口说：“你居然在意这个吗？我可不记得我是脸皮这么薄的人啊。”

　　“那看起来我们是在这件事情上产生分歧了，”栖川白歌觉得自己终于意识到了那个自己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区别了，至少她是做不到心平气和的说出这种话的，“我虽然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但是也做不到这么厚脸皮的裸/奔——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像个变态吗？”

　　要是可以的话，她其实挺想把“像”换成“是”的。

　　“这可不能算是裸奔，”【栖川白歌】一本正经的回答，“我还穿着斗篷。”

　　“要是你连斗篷都没穿，那你就是个变态了，而不是像个变态了。”

　　栖川白歌也蛮佩服自己居然还能在这个时候心平气和的和另一个变态兮兮的自己这么聊下去的。

　　可能是因为自己手上没有刀吧。

　　她冷静的想。

　　关于这个话题还是适可而止吧，不然接下来栖川白歌担心所有人都知道另一个自己现在正在裸奔了。

　　她虽然脸皮姑且算厚，但还是要脸的。

　　“真可惜，你居然没有带自己的刀过来，”另一个她像模像样的惋惜了一声，“不然我觉得我们还可以有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呢。”

　　“说得好像我没有带刀过来你就不会出手了一样，”栖川白歌冷静的说，“反正我们之间的战斗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暂停的，就先停停你的装模作样吧。”

　　“我可是真的非常可惜呢，”另一个【栖川白歌】说，“虽然我们是必定要杀死对方的，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不想和你堂堂正正的战斗——计划归计划，我个人的兴趣爱好也归兴趣爱好，要面对这种境况我也挺无奈的呢。”

　　“我可不知道我的兴趣爱好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事情了。相比之下，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一个阵营这件事情我更加好奇。”栖川白歌说：“反正我们都是同一个人，我可没有什么兴趣了解另一个自己的爱好。”

　　“你对自己可真刻薄，”【栖川白歌】叹了口气，“但是你对自己没点逼数吗？但凡别人有所求，我都是拒绝不了的，你身为另一个我，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忘了吗？”

　　“但我可不是毫无底线的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的。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别告诉我你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一无所知。我经历的那个特异点，上一个世界，还有伊邪那美命的出现会造成什么影响，这一些你该不会一点都不清楚吧？”

　　栖川白歌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心软的，拒绝不了的别人的人，但是这不意味着她什么事情都会无底线无条件的答应，也不代表着她会答应任何人的诉求。

　　她只是退役的救世主，不是万能许愿机圣杯。

　　“我当然知道了，”对面那个【栖川白歌】笑着说，眉眼间绽放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清爽，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栖川白歌一点点发冷，“但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是为了满足人们的愿望所诞生的存在，不管是救世的宏愿，亦或者是一己之私的私愿，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可以是世界的救世主，也可以是一个人的救世主，我和你之间的差别不过是我两个都选择了，而你还没有做出选择罢了。”

　　她眉眼款款，笑意盈盈：“你就是我，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呢？”

　　“我们拒绝不了别人，拒绝不了愿望，也拒绝不了的想拯救的本能。”

　　我们的本质和圣杯，是没有区别的。

　　翠色的眼绽放浓稠的恶，包裹在【栖川白歌】身上的斗篷终于在这个时候泄露了些许属于此世之恶的气息。

　　“……？！你居然真的被圣杯污染了？”

　　栖川白歌震惊的看着斗篷下缘滴滴答答的淌下淤泥一般黑色的物质，一想到这种东西和自己的身体居然亲密接触就忍不住浑身发痒。

　　【栖川白歌】叹了口气：“你真是年轻，果然代沟这种东西还是相当阻碍人类交流的存在呢。”

　　“不过既然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必要和你解释了。大反正我解释了你也听不懂，我们还是放过彼此比较好。”

　　【栖川白歌】这么说着，任由黑泥一样的东西缠绕上她手中鹤丸保护住自己的武器，再次向栖川白歌冲了过来。

　　“当心一些，阴阳师大人，”青行灯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但是却近的在她耳边响起，“被那种东西粘上可就麻烦了。”

　　栖川白歌侧过头一看，不出意料发现了一只在自己耳边扑扇着的青蓝色火蝶。

　　“我心中有数，反正主要目的也不是战胜她，等欧尔麦特的战斗有了结果之后差不多就可以退场了。”

　　栖川白歌对于这种物质的了解科比青行灯深刻多了：“只要不让她妨碍到欧尔麦特就行。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的结果，但是在其中的过程之中做点手脚倒是无妨，只不过恐怕要辛苦你了。”

　　“虽然和人类一起并肩战斗是一个新奇的体验，不过既然是您的要求的话，我倒是可以尝试。”青行灯的声音里面还有着浅浅的笑意，似乎能让人看见她眉眼弯弯的样子。

　　栖川白歌对于指挥战斗这件事情反倒比自己亲身战斗更加的熟练。看着对方的模式，她大概是知道在特异点之中自己面对的那些被污染了的大妖怪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可就超出她的接受能力了。

　　她心想。

　　人体实验……虽然这种算不上是人体实验，但是同样也不为她所喜，更何况现在外面满大街跑的那些东西，要是说这个自己不知道，栖川白歌可能觉得她把自己当成傻子了。

　　况且这么大规模的人体改造，要说这个自己没有参与进去，栖川白歌肯定是不信的。

　　“你居然还能建立魔术工坊……要是被孔明老师知道他教你的这些理论被你拿来做这些事情了，他肯定会很生气。”

　　英灵之中虽然不缺乏混沌恶的存在，但是显然社畜的孔明老师是不在其列的。

　　“我都忘了我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呢，”另一个【栖川白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怜悯的、爱怜的，朝着这个尚且还年轻天真的自己看了过来，“真可怜呢……结果一直到最后都被蒙在鼓里面。”

　　她想了下，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情隐瞒下去。

　　毕竟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按照进度来看，现在也已经差不多到时候了。

　　“你还不知道吧？”【栖川白歌】凝望着这个更加年轻的自己，怜悯的说，“你离开迦勒底之后，因你而来的英灵们都被强制遣返回英灵王座啦。”

　　“达芬奇亲也死了呢，现在在迦勒底之中偶尔会和你联系的达芬奇亲已经不是和你并肩战斗的那位了。要不是之前她和福尔摩斯先生的周旋帮你隐去了你脱离迦勒底的痕迹和事实，你现在早就已经被时钟塔封印记忆，或者干脆被抓去做标本啦。”

　　她的语气之中没有分毫恶意，但偏偏是这样真切的怜悯同情，更加的让人不寒而栗。

　　“你看，我在这个年纪还是这么的天真懵懂，总觉得什么事情都不去搭理，就好像不会发生了一样。”

　　【栖川白歌】叹了口气：“但实际上，时间不会因你而停顿，世界也不会因你而停止。该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不发生，我们之间见面的时间点已经太晚了，晚到所有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了呢。”

　　栖川白歌如遭雷击，甚至一瞬间在战斗之中愣住了。

　　【栖川白歌】并没有乘人之危的意思，只是看着另外一个更加年轻的自己，心中怜悯更盛，连语气都更加轻柔。

　　“我们虽然不是所有人的命运都能够拯救，但是在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成功的，毕竟我们的要做的事情是没有失败的余地，也没有失败的选择的。”

　　“然而我们的命运，就像是每个因为特异点而死的人，每个在历史之中死亡的人一样，就算改变了过程，也改变不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