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大君无赖地被否掉了十张海报的初稿，又给言半夏甩脸子。

　　“我说了我要配色活跃的海报，你在搞什么？啊？给我整这些红的橙的，是不是还打算红橙黄绿青蓝紫都来一遍啊？你们不是最牛逼的设计工作室吗？设计师就这水平？哦，忘了，你只是设计师助理，那我还不如自己做呢，用得着给钱你这个垃圾做这样的垃圾海报？”

　　合伙人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实际他狠咬后槽牙咬得他的太阳穴都在痛。初稿已经通过他的审核，他并不觉得言半夏的配色有什么问题，现在张大君不满意，不仅是在质疑言半夏的能力，还是在怀疑他的审美。

　　甲方不满意是兵家常事，哪怕设计师和甲方在美感这个问题上面有异议，设计师可以改，反正甲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让设计师一稿过。

　　但是，现在张大君对言半夏说出一连串侮辱人格的话，要是合伙人这都能忍，那工作室岂不是成为同行中最好捏的软柿子？尤其是那群恨不得工作室倒闭的小人不就更得意？

　　“我们很抱歉。”合伙人第一次露出冷笑，他抽出支票本，唰唰几下写好，单手递给张大君，眼神里满是不屑。“十张海报的定金是一千，这里两千，两倍的钱，我们给您赔个不是，因为我们实在不习惯接小项目，若不是您坚持，我们真的不想接您的稿子。我们工作室啊，地方太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这里多出的钱是让您去找另一间容得下您的设计工作室的。”

　　张大君的脸色变了变，瞅了眼桌面摊开的十张海报初稿，盘算着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随便抽走一张去找便宜的工作室按这个风格做。

　　“哎呀，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呢，我们是第一次合作，肯定有点摩擦嘛，我看昨天那十张黑白灰配色的初稿也不错，这样吧，有些话我不太好当着她们的面说，不如您让她们先到会议室外面等着？”

　　“有话请您直说。”

　　张大君没能在合伙人这里讨到任何话术的好处，但他还是堆起满脸的肥肉，奉承地笑着，试图用压价拉开注意力。合伙人猜到张大君的意图，直接收起初稿，似笑非笑地盯得张大君心里直发毛。

　　司南星拉开会议室的门，讥讽地说：“你不是开奶茶店的吗，怎么对染坊也感兴趣了。”

　　张大君对上司南星如冰窖般冷漠的眼神，不由得打了冷颤。

　　“给你三分颜色还开起了染坊了，见好就收有这么难吗？”司南星走到张大君跟前，十分和蔼可亲地皮笑肉不笑，拿起他的公文包，还扯开他的手臂帮他把公文包夹好在腋下。“慢走，我们真的不想送你，不必再见了。”

　　合伙人说得对，工作室不是大学，甲方不会像教授那样先说哪里不好，再给出修改方案，甲方就是秉承着“我付了钱我就是老大所以你们都要听我的话”的原则，只说哪里不好、哪里不喜欢，从来不提明确的理由和修改的正确方向。

　　张大君撕了支票，咬牙说他和顾梓明天还会来看初稿，警告言半夏最好是打醒十二分精神。

　　合伙人朝张大君的背影做了个骂人的英语单词的口型，他再绅士也没这好脾气还去送张大君和顾梓出工作室，他回头看到言半夏恹恹地坐在那儿，推了一把还在发愣的司南星，让她去安慰她，自己则是默默走出了会议室并且贴心地关上了门。

　　言半夏握住司南星搭在自己头顶的手指，慢慢地收紧，咬住下唇试图将满腔的委屈忍回去，她害怕自己一开口说话就是哭腔。

　　“没事了，我在。”司南星蹲着身子，下巴靠着言半夏的膝盖，轻声地哄，“不开心就哭出来，会议室就我跟你，我不会笑话你哭鼻子的。”

　　言半夏哭着朝司南星扑过去，司南星稳稳地接住了她，但还是被她扑得坐到地上。

　　“说要配色活跃的是他张大君，那我用暖色系哪儿错了？比较明亮的红色和橙色不好吗？然后他还好意思说昨天那十张黑白灰初稿好像不错？”

　　司南星温柔地擦掉言半夏的眼泪，捧着她的脸细细亲吻，希望能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不要！我不要亲！”言半夏愤然地推着司南星的肩膀，双眼通红地瞪她。“都什么时候了，你看到我这么难过，你还有心情亲！”

　　司南星哭笑不得地说：“冤枉呀大人，我这不看你不开心所以才亲你嘛。”

　　“你什么逻辑啊，我看你就是想亲。”

　　“这倒是真的……”司南星连忙摁住言半夏要揍她的双手，给她喂了毛豆。“我乱说话，我错了。”

　　毛豆是刚才合伙人用来招待张大君和顾梓的，但张大君嫌毛豆太廉价，高贵的他很不待见毛豆，还说了句风凉话“这破工作室居然连杯子蛋糕都买不起”。

　　“我们工作室连玛莎拉蒂都买得起，张大君是看不起谁呢。”言半夏拉着毛豆从尾端扯开，一边咬一边骂，“张大君太可恶了！真的太可恶了！他居然说我的设计是垃圾！昨天说黑白灰不够有食欲，今天就说黑白灰更高级，然后骂今天的红色和橙色是垃圾。好话都让他给说了呗，他是来我们这儿演端水大师吗？今儿骂这个但是明儿还是夸同一个。张大君刚才还说要我打醒十二分精神，要我用黑白灰配色做出既有食欲又有高级感的初稿……妈的！他有病就赶紧治！还有顾梓，她看我那眼神恨不得我下一秒就死在她面前，然后她看你那眼神明显就是余情未了啊，看得我心里直冒火！靠！”

　　“夏夏乖，今天下班我们就去唐人街买猪血，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言半夏发泄了一通，心里舒坦了不少，听到有好吃的，情绪更是一瞬间就阴转晴。“那我还要买甜椒，配着猪血一起爆炒更好吃。”

　　“好，回家都给夏夏做。”

　　“回谁家？”言半夏幽幽地抬眼瞅她。

　　“你家我家不都是一个家，有区别？”司南星得意地说，“你被我拐回家是早晚的事。”

　　“不过这个早晚不包括今天。”言半夏此刻非常公私分明，严肃地说，“在你家吃饭，可以，但今晚我要在我家做设计和睡觉。”

　　“我家也有电脑。”

　　言半夏嫌弃地摆摆手，说：“你家电脑Loading太慢了。”

　　“……也就五秒，你就是不想跟我一块儿睡吧？”

　　言半夏戳了戳司南星鼓起来的腮帮子，笑着用她说过的话怼了回去。“这倒是真的。”

　　大概没了司南星这个色令智昏的不安因素，言半夏的工作效率变得极高，灵感爆棚，在家早早做好了初稿，本以为会熬夜的她刚才还在小区超市买了一包速溶咖啡，现在刷牙洗脸后就可以直接睡了。

　　难为司南星在对面屋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失眠了，她拥着好像还有言半夏的味道的被子，不甘心地又拿手机给言半夏发微信，仍然得不到回复。

　　[Star]：夏夏，你还在头疼海报的初稿吗？

　　[Star]：快九点了，你吃完饭回去都有一个小时了，你的初稿如果还是想不出来，要不你来我家，我们一起想。

　　[Star]：想不出来就早点睡吧，休息好才是最重要的，这都十一点多了，别熬夜了。

　　[Star]：夏夏，我睡不着……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Star]：两点了，我还是睡不着，啊……你将会在早上收获一个熊猫眼的我。

　　[Star]：你醒了吗？要不过来我家吃早餐？我今天做了鸡汤米线。

　　[Star]：开门，我要进来。

　　言半夏有一个习惯，就是做设计时，把手机的社交软件都设置成不接收信息提醒的状态，她此刻正含着牙刷，睡眼惺忪，有点发懵地刷着司南星给她的微信。

　　话说邢亦都一个星期没给她发微信了，难道回家跟她妈抗争，真的没法玩手机？

　　[Summer]：我在刷牙，我待会过来吃早餐，你回家等我。

　　[Summer]：你是不是一整晚没睡啊？

　　[Star]：你不在，我睡不着。

　　[Summer]：你家有咖啡吗？

　　司南星瞅了眼厨房放着的咖啡机，心想言半夏会这么问她，难道是想亲自给她煮一杯爱心咖啡？于是自信且皮得很的司南星决定对言半夏撒一个小谎。

　　[Star]：没呢。

　　[Summer]：我就知道你家的咖啡机就是个摆设，你都不会用。

　　[Summer]：正好，我昨天在小区超市买了一包速溶咖啡，我喝咖啡其实会胃疼，所以就给你啦，我待会一起带过来，你冲一小条喝吧，不然你这样一直困着也不行。

　　[Star]：你不为我煮一杯爱心咖啡吗？

　　[Summer]：速溶咖啡还要煮？热水一冲再搅拌不就行了？

　　[Summer]：啊，我懂了，我待会过来给你煮热水。乖，回家等我，别在门外站着了，冷。

　　无家可归——其实是无恋人的家可归的司南星恹了吧唧地转身，垂头丧气地用指纹开门。

　　以往的狮子有多么意气风发，此刻的小猫就有多么需要那个还在刷牙的主人哄一哄。

　　回到工作室，张大君又是早早地在会议室等着，不过今天的张大君像是吃错了药，对初稿十分满意，一锤定音，爽快地把剩下的钱都给了，说是过几天再来看定稿。

　　不过顾梓有点奇怪，一直在弄她的胸针，言半夏注意到了，只是跟司南星吐槽“丑人多作怪”。

　　合伙人也是摸不着头脑，问：“那您奶茶店的商标？”

　　“不用了，我就在你们这里做十张海报，商标我另外找了工作室了。”

　　“谢天谢地。”言半夏和司南星站在后面，异口同声地小声说，“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合伙人觉得不对劲，他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但他心里真的有很不好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