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致看不见自己身上什么样, 只觉得那股疼痛使劲往神经深处钻，他龇牙咧嘴地贴着门趴着，不敢出声只能拼命吸冷气，嘶哈嘶哈的。

　　唐修沉默地盯着那块紫红色瘀斑，审视了半天后沉声问道：“怎么弄的？”

　　“什，什么怎么弄的……嘶……我好端端的你是不是给我按坏了……”

　　老祖宗皱起眉，严厉喝道：“好好说话！”

　　王致吞了口吐沫, 扶着自己的腰站起来，一边碎碎叨叨地嘟囔道：“什么好不好说话的啊，大半夜的你把我叫出来就为了摸摸我的后腰啊, 前辈，不是我说，您也太——”

　　“不要和我顾左右而言他。”老祖宗的声音微凝，不怒自威, “你这伤受得不轻，今天我要是不给你按出来, 再过几天你连床都下不了，还谈什么出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致闻言眼眸中闪过一刹那的慌乱，似乎自己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严重。他掩饰好情绪，咳嗽一声, 笑着说道：“前一阵和人打了一架，可能是受了内伤。”

　　老祖宗面无表情地看他嬉皮笑脸，王致完全没有半点撒谎的愧疚感，继续道：“前辈, 看不出来您不仅能打会跳，还会给人按摩啊，可以可以，全才啊。”

　　唐修不说话，王致拉了他一把，“走啦，回去啦，这都多晚了啊。”

　　“你有事瞒着大家。”老祖宗肯定道。

　　王致笑了，“您别这么说。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事，这个圈子是这样，别的圈子也是这样，您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唐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

　　两人回到宿舍后，王致好端端地躺回到床上。这一次他把被子盖得很规范，手机也藏好了。唐修枕着双手看着他的床，那家伙睡前还冲他挥了挥手。

　　第二天一大早，王致起床的时候和之前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工作人员给每个宿舍送早餐，他还主动替李瑞明拿了牛奶，歉意笑道：“前辈，我这个人动不动就羊癫疯，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李瑞明没说话，也没伸手。王致也不气，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在一个公司，交个朋友吧，以后遇到事情也多一个帮助。”

　　李瑞明闻言终于看了他一眼，过了半天，慢腾腾地接过了吃的，极低声地嗯了一声。

　　王致笑了，似是松了口气，“我昨天确实太玻璃心了，您敲打得对。”

　　唐修吃好饭和李瑞明一起去舞蹈房。路上李瑞明脸色难看，唐修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了？”

　　“被恶心着了。”李瑞明抖了抖肩膀，“你不觉得咱们宿舍的王致是个奇葩么？家里巨有钱，不继承家产，反而来遭这份罪。这也就算了，那家伙就是一精神分裂，一会玻璃心脆弱的要死，一会又狂躁，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恢复笑嘻嘻，真让人慎得慌。”

　　老祖宗耐心听他吐槽完，只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说道：“刚入圈的人状态不稳定，很正常。”

　　李瑞明挑眉，“你也有过这种时候吗？”

　　“我？”老祖宗笑，“我没有，我当艺人纯粹是来看热闹的。”

　　李瑞明愣了一下，“看热闹？看什么热闹？”

　　老祖宗没再回答，只摆了摆手，“拉伸下准备训练吧。”

　　正式训练的第一天，舞蹈组导师来到每一个教室对选手们进行针对性指导。这个导师叫Will，性格很温和。他踏进门后C组五个人一起问好，他视线扫过，目光定格在唐修的金色面具上，说道：“一百四十四号？”

　　唐修摸了一下别在袖口的变声器，点头道：“是的。”

　　Will笑了，“昨天因为工作安排冲突，我没能赶到，听说你拿了韩杨老师的SSS级金牌推荐，我很期待你今天的表现。”

　　老祖宗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什么被夸奖的喜悦，只说道：“谢谢老师，我尽力。”

　　Will又问，“你们组谁是C位？”

　　他问这话时眼睛是看着唐修的，然而站在旁边的李瑞明却举起了手，“报告。”

　　“是你？”Will愣了一下，目光下移扫了一眼李瑞明的号码，笑道：“三十四号，我知道了，你们准备一下开始吧。”

　　“好。”

　　李瑞明昨天的扭胯还没练好，不过他今天一大早四五点钟就偷偷出去了，老祖宗虽然没睁眼，但自然心知肚明。他见李瑞明此刻神色如常，心想这家伙可能是心里有数了。

　　前奏渐起，五个人迅速进入状态。唐修站在最左边，金色面具遮住了他大半的表情，不需刻意便有些冷酷，他抬腕挥空一定，在空中仿佛掷地有声，一上来就抓住了Will的眼睛。

　　贝斯和鼓点组合出强烈的节奏，C组成员在短短一夜之间便已掌握了最重要的乐感。节奏很准，动作几乎没有错误，只有小虎牙紧张之下错了两拍，却也很快就调整好重新跟上了。

　　如果要说实话，Will实在想不到一组选秀节目的选手能够这么出色。这舞的难度很高，而他们一夜之间几乎已经熟悉了，接下来再去抠细节和质量，时间上的压力就会少很多。

　　可是Will却来不及赞叹，他皱眉盯着李瑞明。李瑞明别的动作都好，一到主舞的压轴扭胯动作就变僵。能看出来他是下了功夫的，可越是这样，那种刻意就越明显。这个动作是力与美的平衡，要的是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可李瑞明跳的样子，简直就能让一个完全不懂跳舞的门外汉都能看出来，这里是高难度部分。

　　Will看到三分钟，终于忍不住拿遥控器关了音乐，“好，停一下停一下。”

　　大家纷纷停下，除了唐修之外的几个人都有些喘，李瑞明喘得格外厉害。

　　Will犹豫了下，略作措辞还是说道：“你们整体实力很强，但是主舞有些拖后腿。”

　　李瑞明嘴唇抖了一下，“导师，我的问题在哪？”

　　Will叹了口气，“我不是要针对你，你们下一个舞台是团队赛，无论以后的某个阶段你们彼此之间会不会成为竞争对手，至少在下一个舞台上，你们一定要精诚合作，只有团队获胜才能使每个人受益。”

　　“我明白的。”李瑞明胸脯起伏不定，喘着气说道：“导师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跳一次。”

　　“好吧。”

　　音乐重新开始，这一次另外几个人都站在一旁，一起看着李瑞明。

　　然而李瑞明又出错了，这一次还不如刚才，扭胯送出去的半圈幅度太大，回来的时候错了拍子，他为了抢回节奏跟下一个动作的衔接没有做好，脚腕直接崴了下去。

　　李瑞明嘶了一声，抱着脚腕一屁股坐在地上。唐修立刻走上去，拍开他的手仔细摸了摸脚踝骨，松口气说道：“没大问题，回去冰敷一下就好了。”

　　李瑞明低着头嗯了一声，冰冷的面具下却有汗水顺着下巴淌了下来。

　　Will叹口气，“三十四号，要不你先旁边休息一下，我想看看一百四十四号做这套动作，可以吗？”

　　导师是在用征询的口气问，但不会有人不开眼地拒绝。李瑞明抬起头来，唐修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那双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愤怒，紧接着李瑞明点点头，低声道：“当然可以，我先缓缓。”

　　他路过唐修，还伸手拍了拍老祖宗的肩膀，“加油啊。”

　　唐修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祖宗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训练背心，包裹着腰腹的线条精削流畅。这组主舞的动作昨天他没有练过，只是帮李瑞明纠正动作的时候看过两遍demo。李瑞明坐在旁边的地板上，心想着没事，然而音乐一起，唐修抬手一个point出去，他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突然袭来。他震惊地看着那个金面具的黑发青年抖臂踢腿震胸，动作流畅，比他这个练了一晚加一早上的都要熟练不少。音乐高|潮起，唐修塌腰向左侧滑过去，而后踩着突然震奋而起的鼓点站直挺立上身，精瘦有力地腰腹一挺一送，那组李瑞明怎么练都练不好的动作就那么出现了。

　　就像是从屏幕上扒下来的，却又有一种demo舞者没有的气质。李瑞明瞪眼睛看了好久才突然想起来，这正是Will说的那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歌曲结束，Will带头鼓掌，另外几个人也激动地噼里啪啦鼓起掌来。Will说道：“你C段跳的这么好，为什么不做C位？有你这个C位，其他几个人跟上，你们组很稳了啊。”

　　唐修顿了一下，“我对位置没有偏好。”

　　“哦——”Will像是懂了什么，看向李瑞明，“从团队的角度来考虑，我建议你们换C，这并不代表我不看好你，你的舞蹈基本功很强，舞台表现力也足，但这个动作是这支舞最高难度也是最亮眼的部分。选择一百四十四号来诠释，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你们生存。”

　　另外三人没说话，但都看着李瑞明，目光中似乎在祈求他为团队牺牲一把。

　　唐修终于开口了，“个人而言我跳哪个位置都可以，大家商量一致同意我就不会有问题。但当然，也要看三十四号自己的意见。我的想法是，我们两个可以都做C位准备，到时候再看。”

　　李瑞明很尴尬，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半天后说道：“没关系呀，那就先换过来吧，C段的动作我接着练，到时候如果一百四十四号上不了，我也可以继续上。”

　　Will松了口气，“好。”

　　上午的训练无比顺畅。唐修过了几遍自己的部分就开始帮着Will一起带人，很快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老祖宗在餐厅迎面看见了张思庭，张思庭兴奋挥手，“哎，前辈，我刚看见瑞明哥了，我们去找他吧。”

　　唐修嗯了一声，跟着他走过去。然而两人还没来得及坐下，李瑞明抬头冷冰冰地看了唐修一眼，拿起托盘走了。

　　张思庭整个人懵在原地，看着唐修，“前辈，你俩怎么了？吵架了？”

　　唐修亦有些意外，他看着李瑞明端着托盘走到旁边那一列最后一张桌子坐下，那张桌子只有王致一个人。王致背对着唐修的视线，唐修只能看见李瑞明嘴唇动了动，过了几秒钟，王致回头看过来，刚好和老祖宗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