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避开了剧组里所有人, 连李子平都没告诉，独自开了一辆不起眼的助理车去接江桥。

　　医院门口果然蹲守着大量的媒体记者，还有不少泪汪汪的粉丝。老祖宗面无表情地升起车窗，汽车在医院门口直接驶过，拐进了旁边的侧街。

　　早已等在那里的江桥拉开车门上车，摘下口罩，低声道：“周围干净吗？”

　　“看过了, 没什么嫌疑重的。”唐修说道：“我并不能确定韩杨就是真的想怎么样你，只是小心为上。”

　　“好。”

　　“张中中怎么样了？”

　　“能说话，打完葡萄糖也有点力气, 再观察观察如果没问题明天早上就可以喝点粥，再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唐修点点头，“好。他也是因我受累，算我欠他一次。”

　　江桥闻言神色有些心疼, 唐修开车他不好去握手，于是便摸了摸老祖宗的肩膀, 柔声道：“你不要总是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万年的老家伙了能赖皮一点就赖皮一点。”

　　唐修哦了一声，挑眉斜他一眼，“老家伙？”

　　“对啊。”江桥理直气壮地说道：“就是我最喜欢的那种老家伙。”

　　唐修张了张嘴, 半晌后说道：“希望我们在一起时间久一点之后，你能慢慢改掉这种说恶心话的习惯。”

　　江桥闻言只是笑，没有反驳，转念一想说道：“下部戏我再用他一次就好了, 算是我替你还这个人情。这次虽然凶险，但命是你抢回来的，遭点罪却炒大了新闻，再搭上我另一个剧本，他不亏了。”

　　唐修嗯了一声，似是无意般扫了一眼后视镜，江桥从自己这一侧的后视镜里看了看，宽阔的马路上只有疾驰的汽车，看起来都很正常。

　　“怎么了？”

　　“没什么。”唐修突然打了下方向盘，绕开了导航选择的最优道路，淡淡道：“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回去的路上唐修大概说了下吴子墨的情况，江桥刚一听就火大，立刻道：“让他走人！”

　　老祖宗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淡定点。”

　　“我眼里揉不下沙子。演员不好好拍戏，非要趟浑水助纣为虐。都说演艺圈水浊，难道不都是这些人自己带起来的风气？”江桥脸色发青，“别人的剧组我管不了，我的剧组必须干净，回去就让宣传部发公告，明天开始重新选角。”

　　唐修看着江桥，突然轻轻笑了下。这个样子的江桥很像初遇的时候，钢铁原则说一不二，一碰到工作就是碰到了他的底线，他的底线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迁就。

　　唐修缓缓开口，轻声道：“可以换人，但不是现在。韩杨到底要做什么我尚且摸不清，我要留着这个人观察。潘杰已经去清理门户了，如果他那边顺利，你不妨放吴子墨两天。”

　　“好吧。”江桥叹口气，心头有些郁结但还是顺从地说道：“先配合你。”

　　唐修笑了笑没多说话。

　　剧组里静悄悄的，江桥回来得低调，直接跟唐修回了卧室。集魂幡毫无声息，唐修观察了它好一会，轻声道：“我总觉得是时候这老东西给点提示了。”

　　“是吗？”江桥走过去拍了拍集魂幡，“老东西，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那一面旗生出来？”

　　“别乱说。”唐修无奈道，正要说话，却突然见第八十一魂格又开始了异动。

　　“说来就来啊。”江桥愣愣道，看着那枚锋利的六芒星，“我觉得这个图腾好像越来越大了，你有没有感觉？”

　　“什么？”唐修愣了下，不确定地看向集魂幡，“可是我却觉得圆形图腾越来越小，向中心收敛，再收敛下去就要变成一个点了。”

　　“……”江桥无语，“真的服气，这玩意太迷幻了。”

　　唐修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脑海里全都是之前查到的古籍上面的记载。

　　六芒星象征着天地新生，象征着一切归零。归零……

　　手机突然响起来，是潘杰。

　　唐修心头一跳，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怎么样了？”

　　“不太乐观。”潘杰声音带着点迟疑，“他一直没回来，我就去他的工作室看了一眼，结果他工作室已经锁门了，完全没有人。”

　　唐修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这个时间也许刚刚下班，都在路上堵着。”

　　“不是的。”潘杰果断说道：“我问了物业管理人员，这个工作室两天没人来了，一直都锁着。”

　　“……”

　　“不是跑了吧。”潘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这家伙还挺机警，难怪急着对张中中下手。”

　　唐修的神色依旧沉静，看不出什么波澜，他想了想后问道：“你还记得上次我指给你的那个绿衣服的女生吗？”

　　“隐约记得身材，具体也没太看清。”

　　“嗯，你稍等一下，我等会打给你。”

　　唐修挂断电话后直接给张中中的经纪人打了电话，张中中的精神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刷微博段子和助理开玩笑。他见自己经纪人接起来先叫了一声唐修，又有些纠结犹豫的样子，心里好像猜到了什么，招手道：“李姐，把手机给我吧，我和前辈说两句，前辈应该关心我的。”

　　唐修等着经纪人把手机移交，张中中的声音听起来还是虚弱，但确实状态不错。

　　“怎么啦前辈？”

　　“给你送青团的粉丝，我需要立刻锁定到嫌疑人。在警察找到她之前，我一定要先和她单独聊一聊。”

　　张中中闻言挑了挑眉，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助理们，没有多问，只嗯了一声，“好。”

　　“你不用多说话，我说，你听着，是或不是给个答案就行。”

　　“好。”

　　唐修顿了顿，回忆起那天那个女生，那个女生应该在剧组外面出现过好几次了，每次都会换假发和美瞳，可识别的特征不多。

　　“身高在一米六八左右。”

　　“差不多。”

　　“肩窄，胯宽，小腿肌肉突出，手臂肌肉应该也很有力，是女生中很少见的。”

　　张中中想了想，“第一条第二条可以认证，第三点我没有注意到，第四点命中，挽起袖子的，确实很让人印象深刻。”

　　“右手臂比左手臂更粗壮一点，是吗？”

　　“是。”

　　唐修长叹了口气，确实是那个人。那个女人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手臂呈现出不自然的粗壮，不是这年代寻常追求健身的女孩能练得出来的。右手比左手更发达，是因为每个练武之人都有习惯手，训练强度大，差异自然也就拉大了。

　　只是凭借外形，要怎么才能立刻锁定那个人呢……

　　“对了前辈。”

　　“嗯？”

　　张中中压低声音，“我记得你床头有一面旗。”

　　“怎么了？”唐修长眉一挑，对提及集魂幡颇为敏感。

　　“那个料子挺特别的，那个人今天背着的包也露出来一角，很像。我在想如果你要找人，可以回忆下你那东西是在哪买的？也许可以去撞撞运气……”

　　张中中后面说的什么唐修已经听不见了，唐修黑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他捏着手机的手瞬间青筋暴起，压抑着声音中的危险一字一字道：“你确定？”

　　“呃……也没有那么确定啦，但那东西材质确实很古老很少见，她从书包里给我掏东西的时候我还往里面扫了一眼，有点像飞镖盘的花纹，跟您床头挂着的那个真的很像。”

　　唐修挂断电话，坐在床上陷入沉思。

　　特殊的材质，划分成有如飞镖盘的集魂格，不是集魂幡还是什么？怪他大意了，那个女人一看就不简单，可他竟然又一次中了韩杨的障眼法，完全没有往集魂者的方向去思考。难怪警察找了一下午毫无头绪，她如果是集魂者，躲警察自然只是轻松小事。

　　韩杨竟然已经有了同为背叛者的同伴，这一点足以令万年的老祖宗心生恐惧。

　　“你还好吗……”江桥轻声问道。

　　唐修沉默片刻，倏忽然抬头看着他，“我们要冒一次险。”

　　江桥闻言反倒是松了口气似的，想也不想就笑道：“好啊。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晚上九点，平静的剧组突然不再平静。据说是江桥从医院回来憋了一肚子火，新剧开机进度一直都不理想，先是吴子墨不在状态，紧接着张中中又莫名其妙被人毒进了医院。江桥从医院回来后就拿着剧本去敲吴子墨房门，考察他下午有没有认真琢磨那个拍了很多条都不过的镜头，结果吴子墨答了几个问题都不让他满意，这个一直因暴脾气而出名的导演一下子就爆炸了。

　　导演大晚上的要赶演员出剧组，整个剧组都被惊动了，也包括那些江桥御用的摄影班子。毕竟导演发脾气天天见，发这么大脾气还是头一次见。

　　吴子墨是真的颜面扫地，他的经纪人和助理们也都一脸懵，经纪人求了江桥好几次，江桥却板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

　　吴子墨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表情，跟着助理们上车走了。

　　“看什么看？”江桥虎着一张脸回头瞪视着围观众人，“进了我的组就好好干活！不思进取混日子打发时间的，明天天亮前一起给我打包走人！”

　　四周鸦雀无声，直到这位散发着煞气的活阎罗回到了楼里，众人才敢放心地喘两口气。

　　导演今天怎么了？——场记小哥白着脸用眼神询问摄影小哥。

　　——不知道，怕怕。

　　——烂摊子怎么收拾？算谁毁约？明天还早起架机器吗？

　　摄影小哥没说话，看向旁边的导演助理，果然见对方脸色青白一片，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众人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

　　江桥发完火后，大家都各回各宿舍，没人敢出来瞎晃，整个剧组就像是空了一样，一点人声都没有。

　　唐修房间里，正是江桥，唐修，潘杰和池龙四个人坐在一起。潘杰用电脑浏览着微博，说道：“发酵的差不多了，这事情已经彻底传开，您还是第一次这么不留情面地从剧组踢人，趁着张中中的热度，估计全世界都知道了。”

　　江桥叹口气，忧郁地看着唐修，“这事传出去，我以后真的找不到演员拍戏了，你得负责。”

　　老祖宗不过一笑，“我来拍。”

　　“这还差不多。”

　　潘杰看了他俩一眼，思忖着说道：“我觉得，如果那个女人没有跟韩杨一起撤离的话，应该已经急得不行了。她会在剧组旁边露面。”

　　唐修闻言淡淡点头，“嗯。韩杨不可能放心留下吴子墨一个智商不足的人，那个女人一定也留在了这里。各位。”他抬起眼皮环视了一圈屋内众人，“今天晚上我们有事情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