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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暴君

肉肉喵 18747字 2022-11-14

  藏弓生受了这一掌。

  乾元毒焰掌, 是奔着取他心脏的目的来的。击打在刀身上尚且不觉得怎样厉害,击在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承铭被刀风拍得滚倒在地的瞬间已瞧见了这一幕,瞳孔急剧收缩,一声“主君”咬在了舌尖。

  他是见识过乾元毒焰掌的, 当年御衡师父就是被这招所伤, 就连位置都差不多。

  中招之后, 剧毒很快就漫进了心腑,即便锁住心脉, 以最快速度送到王宫救治,还是回天乏术。

  承铭一见自家主君也中了掌, 登时肝胆俱裂, 几乎不能从地上爬起来,藏弓却道了一声:“无碍。”

  中气十足, 叫九宫孔雀王也不由得滞了一滞, “中了我的毒焰掌竟然没事,怎么可能?”

  藏弓冷笑:“所以才说, 你也不过如此。”

  两人再次交上手。

  实际上, 不是毒焰掌不行, 而是藏弓运气好。

  他出门之前已经决定要把小二宝送到敌人手里了, 那块腰牌不宜叫别人看见,便取来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方才一掌虽然极重, 却刚好打在了腰牌上,胸口痛是痛, 却没有中毒。

  孔雀王不知道这层关系, 对御衡子的徒弟更多了几分忌惮,心想这人的武学造诣该不会已经超越了他师父,练成百毒不侵了。

  藏弓把握住他自乱阵脚的刹那机会, 本该以力取胜的重刀却快如闪电,旋身翻转到孔雀王身后,击他防范薄弱之处。

  但孔雀王背后恍如生眼,在刀子下落的瞬间俯身闪避过去,保住了后颈,却没保住双翼。那双翼被连根切掉,他急忙自封穴道,没叫血液暴涌。

  第二刀再落,又是瞄着后脖颈。

  然而没那么容易。孔雀王痛失双翼,竟连吭都没吭一声,只是咬紧牙关及时反击,一直藏在斗篷里的肋下两臂忽然伸出,一取藏弓的小腹,一取肝脏位置。

  要是得手,藏弓必然肚烂肠穿,胸骨刺进肝脏,痛也痛死了。但藏弓知道刀落之前那双手就得招呼到自己身上,便顺势继续下压,错过后脖颈,刚好在那双黑色毒掌距离自己只有半寸时格挡住了。

  “主子,小心他下盘!”他们一来二往实在太快,承铭插不上手,只得从旁提醒。

  藏弓也在这时瞄见对方的垂地衣摆里伸出了一样东西,退避间铿地一声响,刀身竟然被那肋下双臂夹断了。

  还未来得及惊讶,一条细长的毒蛇已经飞扑到了他身上,缠住他拿刀的右手,毒牙一闪便要咬下来。

  紧急中,藏弓一脚跺地,气浪倏地爆开,掉在地上的那截断刀被震得腾到了半人高的位置,他左手刚好接住,刷拉一下切断了毒蛇的头颅。

  这边刚刚摆平,孔雀王的衣摆下又伸出了一样东西。

  却见他两条腿站在地上好好的,竟有第三条腿蹬了过来,使出了一招下作的撩阴腿。

  藏弓以断刀格挡,没被他踢中,但受真气冲撞,直接在地上滑退了两丈有余。

  “主子,接刀!”承铭将自己的重刀抛出。

  接刀的瞬间,藏弓也飞踹回去,没叫刀子落到孔雀王的手里。

  孔雀王的肋下两臂企图抓住藏弓的腿,藏弓还未落地,没有支点,便以刀风掷地,硬是将自己冲得凌空翻卷了两圈,堪堪避开了那两只毒掌。

  而后大喝一声,三步助跑一跃腾起,借助宝刀自带的威势,气吞山河的一招就此落下。

  毫无防备,撕心裂肺的一声咆哮,震得承铭耳孔出血。

  定睛一看,孔雀王的肋下两臂已经没了一条,另一条捂着伤口,已被黑烟遮蔽得看不清伤势如何了。

  这怪物总算还知道疼,肩上缺失了翅膀的位置颤抖得厉害,肋下也不好过,但他还是硬撑着,死倔死倔的。

  “干得漂亮!”承铭禁不住喝彩,但想起今夜的目的,又忧心起来,说道,“主子,差不多了!”

  藏弓却道:“他已知道了我的身份,不能留活口。”说罢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对战。

  承铭正纠结该怎么办,忽见一阵黑烟弥漫,孔雀王的身上竟像着了火似的,一阵一阵往外发散毒气。

  他掩住口鼻时已经晚了一瞬,丝丝怪味儿钻进鼻腔,登时觉得火烧火燎,用内力逼出毒素才感觉好些。

  “主子小心,他放毒!”承铭的声音有些嘶哑。

  藏弓已经退到毒圈外围了,等风把黑烟吹净之后才发现孔雀王不见了踪影,不由皱紧了眉头。

  “跑了?”承铭诧异。

  “不,他在附近。”藏弓举起刀,寸寸转移,目光搜掠树影。

  “呵呵呵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骤然从四面八方传来,藏弓只说了一句“躲开”便察觉到了劲风袭来。

  他出刀格挡,却无奈内力不敌对方雄厚,被逼退出去几步,吐出一口血来。

  “主子!”承铭大惊。

  藏弓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之后十几个黑影闪现,围着他们两人飞速地兜圈子。

  藏弓知道这是孔雀王的把戏,黑影之中只有一个是他真身,便把刀丢还给承铭,叫他顾好自己。

  承铭哪能叫主君冒险,可惜没等他把刀再度抛回,黑影已经包围上来,他只得出刀迎敌。

  而毫不意外的,他迎接到的都是毒烟,只有他主君那边传来了一声闷哼,昭示着真身出现了。

  承铭以刀风斩散毒烟,匆忙中转身,正见他主君赤手空拳对上了孔雀王的乾元毒焰掌。

  时间恍如凝滞。

  在缓慢流动的过程里,他看见了孔雀王鬼气森森的一双眼睛,微弱的月光下,那眼睛里迸射出的尽是狡色。

  “啊啊啊!!”承铭暴喝,飞起一刀,要斩那双毒掌。然而孔雀王已有准备,肩上两臂扛住了刀身,肋下一臂瞄向了他的咽喉。

  承铭不躲不闪,刀势依旧,大有鱼死网破也要为他主君报仇的架势。火花炸开的瞬间,孔雀王的双掌血液飞溅,承铭的刀刃也出现了一个豁口。

  而下一瞬,那条仅剩的肋下之臂竟出乎意料地没有掐中承铭的咽喉,却像枯萎的树枝一般从树顶掉落了。

  孔雀王惶恐后退,剧痛中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斩断他两臂的是同一个人,此人在对上他的毒焰掌之后非但好好站着,还用一把残破断刀切了他肋下之臂。

  活了大几十年,世人闻风丧胆的九宫孔雀王从未像今夜这般狼狈恐慌过,即使是从前和御衡子为敌,也从没有过。他心下明了,当即弃战,转身要逃。

  藏弓哪能叫他逃,疾步追上去的同时从承铭手里接了重刀。承铭只觉得手里一空,再回神时孔雀王的第三条腿就已断了。

  哀嚎声震彻山谷,惊恐有之,痛恨有之,无力和求饶亦有之。

  啧啧,你倒是跑快点啊。好端端一个人,现在被削得只剩下两腿两臂了,可怜。

  承铭这般喟叹,又见主君补刀,孔雀王被穿了胸。他似乎难以置信自己会有此遭遇,怔然望向自己胸口的那个窟窿,而后退出一步,从绝壁上摔了下去。

  承铭当即吹响暗语哨,吩咐下面的人留意孔雀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一战太过凶险,承铭一时间也忘了原来的目的,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旋即又随着月下那个身影的倒落被提起来了。

  衣摆漫卷,发丝飞扬,看似永远不会倒下的人直直摔在了地上。

  “主君!!!!”承铭撕心裂肺。

  对上乾元毒焰掌,怎么可能毫发无伤。藏弓此时几乎陷入昏迷,被承铭撑起上半身的时候他胃里一阵翻涌,黑血便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往外冒。

  而在树影遮蔽的角落里,跟出来目睹了全程的松鼠已经吓得脚麻了,那一声“主君”拉回了它的神智,自知在这里帮不上忙,便赶紧窜上树顶往南溪村奔去。

  南溪村,安详宁静的小山居里,二宝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随着房门被推开,噗叽一下吐出了一个口水泡泡。

  “二宝!二宝别睡了!快起来啊!!”松鼠跳上床头,猛推二宝的脸。然而镇定剂的药效还没被完全释解,二宝醒不过来。

  松鼠也是巧了,今夜拿着从鳞甲族王宫里弄来的那条黄金脚链,去向胖杜鹃献媚示好时被翻了无情的白眼,因此失眠,才看见了火头军换上夜行衣出门的一幕。

  现下想来,估计火头军给二宝喂了镇定剂,醒不过来是正常的。它急中生智,抱着水杯跑到院子里,跳上水缸——运气好,水是满的,便得以舀了一杯——又抱回屋里跳上床头,呼啦一下全泼在了二宝脸上。

  “啊!!”二宝从梦里惊醒,不明所以地望着松鼠,“你干嘛,大半夜不睡觉给我洗脸?”

  松鼠要把自己见到的一切说给二宝,可话太长了,又觉得说起来没完没了浪费时间,便道:“二宝,现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在你做之前,你得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二宝见它凝重,不由也跟着认真起来,问道:“怎么了?”

  松鼠说:“你之前不是自荐要去百肢族当卧底么,如果我告诉你,他们还有别的目的,但最终结果是差不多的,你还会去吗?”

  二宝云里雾里,“你是不是又学了什么新的表达方式,我怎么听不懂呢,什么别的目的?”

  松鼠说:“这个得让别人亲口告诉你,我不能说。总之,你做这件事,最终还是能拔除毒瘤造福苍生的,但你免不了被人利用,你还愿意去做吗?”

  二宝怔然,转瞬之后讷讷点头,“应该吧,我应该会的。”

  松鼠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行吧,傻子,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其实很多时候自己都不明白。对暴君如此,对火头军也是如此,经此一遭要是能解脱,也好。”

  二宝:我越听越糊涂。

  松鼠说:“赶紧准备一下吧,迎接火头军。他……他可能快要死了。”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二宝愣在当场,“你说什么呢!破嘴!”

  没等松鼠解释,房门轰地一下被撞开,两个黑衣人从外面闯了进来。

  二宝惊呼一声,却瞧见那两人是搂抱在一起的,不,不是搂抱,而是一个人虚弱地倚靠在另一个人身上。

  再一看,是承铭,和他家火头军。

  “将军,将军怎么了?!”二宝不由自主拔高了音量,连忙帮着承铭把人放到了床上。

  只见火头军脸色灰暗,嘴边还在不住地溢血,血色乌黑,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二宝一阵头晕目眩,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了。他眼眶发酸,泪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股脑争先恐后往外钻,先前那点还没释解完全的镇定剂也全随着眼泪奔涌而出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二宝崩溃。

  见藏弓气息奄奄地躺在那里,又是一口黑血呕出,他简直也要跟着一起昏过去了。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嚎啕大哭,但眼泪就是一行行地往下掉,心里痛得快不能呼吸。

  承铭本意是叫这小老板救治自家主君的,一见他这样慌张,便知道是指望不上了。

  也难怪,平日里有主君护着他,他遇着难题甚至都不用自己动脑子,现下没有主君护着了,他就两眼一抹黑,六神无主了。

  “别慌,你的血能解毒。”承铭说道。

  “可我听说过九宫孔雀王,”松鼠插话说,“他身上的毒是没有解药能治的,中掌之人必死无疑,二宝的血能有用吗?”

  一听这话二宝更崩溃了,直接瘫软在地,哆嗦得爬不起来。

  承铭被松鼠会说话的事实震撼到,之前虽然也听主君提了一嘴,但他以为只是像鹦鹉那样学舌而已,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思想,真正是开了慧。

  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他便忍下探讨一番的冲动,呵斥道:“别说这些,还嫌小老板不够慌吗?”

  说完把二宝拎了起来,自己摸出重刀要往他手腕上割。一见刀身黢黑,才想起这刀子刚捅过孔雀王,沾了毒,不能用,便又放开二宝,翻箱倒柜去找小刀或剪子。

  松鼠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去厨房,拿菜刀!”

  承铭闻言立即奔向厨房,眨眼功夫又奔回来,握住二宝的腕子,扬起菜刀就要往下砍。

  “喂!你当是剁猪蹄哪!!”松鼠咋呼了一声。

  还好它咋呼,不然承铭真是乱来了,这番醒悟过来便忙不迭道歉,然后放轻了动作,在那雪白的腕子上划出一条血痕来。

  血滴凝成一条线,二宝也知道自己动一动了,把手腕移到藏弓嘴边,说道:“晚上切过辣椒,刀口有点辣。”

  承铭:“……”

  松鼠:“……”

  正在此时,昏迷中的藏弓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回光返照似地死死钳住了二宝的手,将那伤口处的血管压住,竟压得二宝脉门发麻。

  二宝惊叫:“将军啊!你,你醒了!”

  藏弓提上一口气,视线缓缓移动,艰难地聚焦在了二宝哭泣的脸上,“二宝,我有话,要对你说。”

  二宝猛烈摇头,“我现在不要听,我要等你好了之后慢慢说,现在不要说,说完你就没劲了。”

  没劲的意思便是没有奔头了。二宝听人讲过,人死之前要是有未了的心愿,那口气就会吊着,勉强续条命。要是这心愿了了,人也就没有牵挂了,魂魄就跟着鬼差走了。

  藏弓却坚持:“不,一定要现在说。我瞒你,好久了,现在说出来,你再决定,要不要救我。”

  承铭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这是赶着送死呢,要在这关口说出自己是渊武帝的真相,那小老板还能救他吗?

  因此承铭急了,人生头一次这般大逆不道,“你糊涂了,你糊涂了吗!现在是什么时候,都已经快死了,不是任性妄为的时候!赶紧松手,喝了血再说!”

  “让开,”藏弓咳了一串,喘气的时候胸腔里已经有了响动,那是肺部充血的症状,可他仍然紧紧捏着二宝的手腕,“二宝,二宝你过来。”

  二宝趴伏在他旁边,哽咽着说道:“我在呢,但是你听承铭大哥的话,先把毒解了再说好不好?不管你瞒了我什么,我都能接受,我会原谅你的,我发誓。”

  “不行,这件事,太严重,必须现在说……”

  “闭嘴,你闭嘴!”承铭截断他,又从他手里抢了二宝的手腕,“小老板别理他,快给他医治,医治!”

  “你,放肆。”藏弓被气得又吐一口血,说完这句终于还是昏过去了。

  放肆就放肆,承铭捏开天下共主的嘴,拉着小老板的手腕往里灌血。然而那家伙昏睡中也有自保意识,舌根抵着嗓子眼儿,血液非但灌不下去还被呛了出来。

  “这,这怎么办,咽不下去。”承铭也两眼一抹黑。

  “我来,我来。”二宝擦干眼泪,擦干鼻涕,然后大吸一口气。

  “渡气没用。”承铭说了这么一句,害得二宝也呛着了。

  “不是渡气,不是渡气。承铭大哥,你能不能把脸转过去?”二宝嗫嚅。

  承铭依言照做了,二宝便吸了一口自己的血,低头覆到了藏弓唇上。

  唇齿相碰,带着目的性,因而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热烈直白。二宝没什么经验,但也经历了三番五次的训练,知道该怎么撬开牙关,怎么顶开喉口。

  本是旖旎香艳的场面,二宝却无心胡思乱想。血腥味儿呛脑,真不知道藏弓平时是怎么下咽的,看起来还总是一脸陶醉的模样。

  松鼠羞得捂住了脸,想起二宝这是牺牲了什么又气不打一处来,在身后狠狠踢了承铭几脚。

  片刻之后,二宝喂得差不多了,承铭转过脸来,有些尴尬。“还有,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二宝摇了摇头。一气猛灌十几口,失血过多,晕眩昏沉,还能为藏弓做点什么,他是真想不出来了。

  承铭便唰地起身,朝二宝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大礼,说道:“小老板的救命之恩,承铭没齿难忘!今夜事态紧急,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小老板不要往心里去……”

  二宝听他念叨,迷迷瞪瞪地想,这是我家的火头军,我救他是理所当然的,你为什么要向我道谢?

  但他马上又想起,的确还有一件事可做,便拉起藏弓的手,果见两只手掌都是黑的,毒血蕴在其中。

  他摸来菜刀,囫囵擦了擦刀口,便朝藏弓的手掌上划去。

  黑血漫涌,看得人揪心,但毒血放出来之后,释解毒性的时间就能大大缩短。

  “承铭大哥,你去昆仑大街,敲姚记药铺的门,把所有能解毒的药材都买来。”二宝虚弱地说。

  承铭不大愿意在这时候离开,便直勾勾盯着躺在床上的人,说道:“还有什么药材能比小老板的血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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