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之上漂浮着一只无人划桨的小船。

　　从上空落下的时候, 这艘船看起来并不大。但即便如此，也容纳下了他们这支队伍。

　　艾尔从天而降，砸在了伊莲诺的身上。若非伊莲诺神明之躯比较强大, 只怕要被银发少年砸断几根肋骨。

　　尽管如此。

　　还是好疼啊。

　　伊莲诺眯起眼睛，打量着落在她身上的少年。他楚楚可怜地埋在她身上, 苍白修长的手腕扒着她的肩膀, 月光般的长发迤逦在少女的领口。

　　也无怪艾尔落在她身上。

　　伊莲诺看向旁边, 只见天使、刺客、亡灵和黑魔法师等人更是下饺子般砸成了一团。

　　相比较而言，她这边已经算好的了。

　　众人靠着船舷两侧坐下。

　　伊莲诺这才注意到外面的景象。

　　离她不远处的一对乌木船桨，正单调而乏味地划行着, 穿过了冥河中无声哭嚎的魂灵。

　　而那些魂灵们也高高地伸出双手, 似乎想要攀到船上。但那一双双半透明的手却无法真正地触碰到船身。

　　“这是毫无价值、甚至无法引起魔鬼注意的魂灵。”埃伦淡淡地说, “他们身负罪行，却又不像罪大恶极的魂灵般, 有着特别的‘待遇’。因此，只能无望地沉沦在冥河之水中, 等待着黑暗之神的审判。”

　　亡灵那对紫罗兰色的眼眸渐渐放空, 似乎想起了久远的回忆。

　　“——但黑暗之神并未醒来。”米洛说, “祂已经很久没有进行审判了, 或许这就是冥河中堆积着如此多魂灵的原因。”

　　“祂现在醒来了。”伊莲诺加入了谈话。

　　在她身旁的, 就是黑暗神。而勇者们无疑也知道这一点。

　　“恕我直言, 如今——”埃伦将眸光移向了伊莲诺身侧的银发少年，停顿了一下, “真正的黑暗还在沉睡。”

　　眼前这位少年的实力，并不比他们强多少。如果不是女神在这里，又顾忌着天使会忽然发难，埃伦有很大可能会直接对这具黑暗神的分.身动手。

　　沉默许久的亚撒, 此时低哑地笑了一声。

　　“你说的不错。”

　　埃伦忽然有种，被黑暗中的掠食者盯上的错觉。

　　身为亡灵的他，血脉天生就没有温度。但在此刻，却真切至极地感受到了刺骨的冷冽。

　　伊莲诺察觉气氛不对，在黑暗中轻轻握住了亚撒骨节分明的手指。

　　埃伦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了下来，握住刀柄的手颓然垂落。

　　那种极危险的预感消失了。

　　冥河的两岸空寂静默。

　　那里什么都没有。

　　伊莲诺能联想到的是，游戏中未经建模的场景。

　　而无数魂灵挣扎哀嚎的冥河，同那片虚无只有一线之隔。就连魂灵们也不敢接近河岸两边，那意味着永恒的湮灭。

　　小船顺着苍白的水流而下。

　　不知道漂流了多久，前方的河流像是被截断了一般，河水的流速也明显加快了。

　　伊莲诺几乎是立刻就判断出，前方是瀑布。

　　她握着亚撒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一些。

　　亚撒安抚地将另一只手覆在了她的掌背上。

　　小船遵循着冥河之水的流向，朝着瀑布的方向飘去。

　　伊莲诺和勇者们都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用手指紧扣住船舷。

　　她扣住船舷的这只手，也被艾尔用清冷纤长的手覆上了。

　　伊莲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想象中的下坠却没有到来。

　　到达瀑布边缘的那一刻，小船的桨在黑暗的虚空中划动了起来。

　　这只船浮在了半空，并没有随着苍白的水流和哀嚎的魂灵一同下落。

　　而在前方，黑暗的宫殿在伊莲诺的眼底勾勒出了它的形状。

　　那是建筑在料峭崖壁上的繁复尖顶建筑群，通体由黑曜石凿刻而成。就连“堕落之城”都燃烧着幽蓝的火焰，但前方的宫殿却没有一丝光亮。远远看去，只有明度不同的黑，华丽、沉寂而诡异，比起真实更像是噩梦中的场景。

　　一股庞大而堕落的意志，沉眠在宫殿之中。祂感受到了伊莲诺的存在，在黑暗中无意识地张开了怀抱。

　　伊莲诺有些呼吸困难。

　　她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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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虚无、幽冷而又静默之物, 缠上了伊莲诺的脚踝。

　　沉眠在阴暗圣殿中的神明，仿佛已经察觉到，在少女身周黑暗的遮掩下, 隐藏着强烈而纯净的光芒。

　　黑暗攫住了少女的呼吸，犹如冥河的幽魂想要将她拖入永恒的沉寂。

　　庞大而晦涩、幽暗而堕落的意志笼罩着整个冥界, 细密的黑暗吞没了整个空间, 如冰冷的毒蛇般在少女的肌肤上游走。

　　感到窒息的伊莲诺, 宛如即将溺水之人，玫瑰色的唇瓣微微张开，想要呼吸那最后一丝空气。

　　她呼吸到的是黑暗。

　　冰冷、残酷、漫无边际的黑暗。

　　她体内微弱的光明神力, 憎恨着、又畏惧着这片黑暗。光明神力在她的体内挣扎着, 却被黑暗神力一点点地缠了上去, 犹如蛇类绞杀猎物前最后的温柔和爱.抚。

　　就连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她可以在黑暗中视物，而现在, 她的视力仿佛也被剥夺了。从精神到身体，都被黑暗的意志撕扯着、侵蚀着、同化着。

　　她牵动了祂最古老的憎恨与愤怒。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低喃：

　　所有的光芒终将消失, 唯有黑暗恒久。比死亡更漫长……

　　祂想要将她扑灭, 将她绞杀, 让她永远地溺毙在祂的怀抱之中。

　　伊莲诺这具分.身的力量, 根本不是黑暗神本体的对手。

　　奋力坚持了许久, 她的意识, 即将被黑暗的潮水吞噬……

　　一双冰冷修长的手捧起了她的脸颊。

　　伊莲诺即将涣散的意识，缓缓地重聚起来。

　　她的视野也在一点点地恢复正常。

　　一对清冽的碧眸, 出现在伊莲诺的眼前。

　　这是一双狭长而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扬。睫毛银白纤长，宛如天使低垂的羽翼。

　　视野中的黑暗迅速褪去，她再次看清了他清雅俊美的脸颊, 以及绸缎般光洁的银色长发。

　　“亚撒。”

　　伊莲诺下意识地唤出了他的名字。

　　青年点了点头，用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

　　“……是我。”

　　“你的本体……”伊莲诺看向四周，“还有米洛他们……”

　　周围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二人已经没有身在那只小船上，而是跪坐在玫瑰窗的上方。

　　等等——

　　玫瑰窗是开在建筑竖直一面上的圆形窗户。

　　而他们现在却跪坐在这诡异的、暗色调的彩绘玻璃上。

　　伊莲诺的视线穿透浓郁的黑暗，发现周围有着一排排细长的横向建筑。

　　她歪了下头，视野中的一切又恢复正常了。

　　伊莲诺得出了结论。

　　她和亚撒不知为何忽视了重力，坐在了一堵本该垂直于地面的墙上。

　　透过黯淡的花窗，她还能看到下方建筑里的神龛和圣像。一位位黑袍的教士，正在朝那看不清脸的圣像祈祷。可他们的方向，与伊莲诺却是垂直的。

　　不合常理的错乱感，让伊莲诺一时有些眩晕。

　　“这是幻境。”她轻声判断。

　　亚撒微微颔首，湛碧的眼眸随即变得深幽。

　　“待在这儿，”他低下头，在她的额角轻吻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身影消散之前，亚撒低沉动听的声音如风一般在伊莲诺的耳边消散。

　　“千万不要离开这片空间……”

　　伊莲诺眯起眼睛。

　　刚才，“黑暗”试图吞噬她，给了亚撒和艾尔可乘之机。

　　现在，同沉眠的“黑暗”争斗的，从她，变成了亚撒和艾尔的意志。

　　她必须做点什么。

　　伊莲诺将耳朵贴在华丽的窗格上，聆听着圣殿里黑袍信徒们的祈祷。

　　“请宽恕我……”

　　“不，我并没有杀死他……”

　　“他有罪！他有罪！”

　　刚才还有序的祈祷，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推搡和谩骂。伊莲诺隔着一块浅蓝色的窗格，观察着黑袍人们的行动。

　　这时，似乎有什么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伊莲诺向后看去，却什么都没能发现。

　　在少女刚转过脸的时候。

　　黑袍人们忽然停止了争论，齐齐地抬眸向玫瑰花窗看去。

　　伊莲诺摇了摇头，将眸光转了回去。

　　与她所在的位置呈现出诡异角度的黑袍信徒们，仍然在因为某种虚妄的缘由争执不休。

　　刚才争论声似乎停滞了一下。

　　——伊莲诺注意到。

　　这时，又有什么东西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半夜的，我自己差点吓着。

　　恶作剧的是黑暗神啦感谢在2020-09-30 22:40:47~2020-10-02 02:3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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