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得不承认，小西的“勾搭”一词让迟傅很不舒服。

　　他一直很羡慕运气好的人，好的容貌，好的才艺，好的资源，一路顺风顺水，是娱乐圈的宠儿，即使身处圈里，但仍有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好像即使别人都沦陷，他也能坚持自我独树一帜。

　　古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说起来，迟傅对这位弟弟的情绪很复杂。

　　他们没有过任何交集，如果不算几次远远的观望，唯一的交集便是他们同时踏进这个圈，这个扎进来就挣不开的圈。

　　他是少年出道的超级偶像，他是名不见经传的三十八线小演员，他一路顺风顺水是所有人仰望的人，他戏路坎坷曲折一蹶不振。

　　迟傅深深地羡慕着他的一切，羡慕到看到有关他的消息就难受，因为他会想起自己，同样在圈里，同样进圈五年，他还在摸爬滚打，他已经高高在上。

　　太挫败了，太无力了。无力到肚子里一直冒酸水，酸死他了。他就是一条又酸又菜又咸的酸菜鱼。

　　今天近距离接触了这位弟弟，他的善良更是给酸溜溜的迟傅会心一击。人家那么优秀，还那么善良，还带病营业，他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小西！”

　　睡着的人忽然出声，一旁玩手机的小西一惊，捂着胸口道：“有何吩咐哥？”

　　“去给我回家拿笔记本，我要直播。”迟傅波澜不惊道。

　　小西看着苍白着脸色说出这句话的迟傅觉得他是真的疯了：“哥哥呦，你看看这，”他指指迟傅手背上扎针还没消下去的红肿，“你说这，你就停几天怎么了？”

　　他跟迟傅这些年，迟傅的性子他是很了解，又拧又倔的金牛座，对别人刀子嘴豆腐心，对自己却压根没心。

　　刚开始接不到戏那段时间他就颓在家里，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开始疯狂找兼职，小西便跟着他天天早出晚归，之后他忽然就做起了直播，小西自己又找了新工作，有时间便给他做做房管。一晃四年多，除了有戏没时间，风雨无阻，每天定点开播。甚至有时提前下了戏，他也能抱着笔记本在酒店里开一会儿。

　　可如今这发烧到四十度烧到快没意识，刚打了针烧还没完全退下去，还说要直播？

　　这是小西第一次见他病这么重，喊不起来他那会儿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以前小病贴个退热贴就直播他是管不了，这次小西不打算再惯着他，再来一次他这小心脏就停跳了。

　　“你去拿了就是，哪儿那么多废话？”迟傅苍白的脸让他这话没一点威慑力。

　　小西就仗着他现在起不来，坐在床边递给他一根吸管：“来，哥，咱先喝口水。”

　　迟傅喝口水，瞪他威胁：“快点。”

　　小西拧着脖子不看他，扯别的话：“哥你现在想吃东西吗？我去楼下买点。”折腾半天他自己还没怎么吃东西呢。

　　迟傅艹一声就要起来打他，然而起的太猛，刚起身头就晕的不行，腿下发软，又坐了回去。

　　他懵懵的躺回去：“小西，我是不是废了？”

　　“怎么会，你可别瞎想，你快再躺会儿，我去给你买饭，想吃什么？”

　　迟傅没心情吃，缓一缓摸出了手机：“随便。”

　　没办法直播他还是要跟粉丝说一声，想着他登了自己的微博。

　　迟早药丸v——有事，鸽了。

　　就发了四个字两个标点，快废了的他没心情配图。

　　很快就有粉丝来评论，纷纷猜测这回又是怎么了，毕竟这么多年，迟早早鸽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在评论区大肆猜测咕咕原因成了粉丝们的乐趣。

　　毕竟是有着几百万粉儿的大v号，看着蹭蹭上涨的评论量，迟傅觉得郁闷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看吧，四年的努力还是有收获，只要他继续努力，一定有机会再次翻红。

　　伴着再次翻红的梦，迟傅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迟傅终于退烧了，这一次发烧，迟傅在医院里住了四天，出院那天，试镜通知下来了。

　　“过了？”两人正在超市买吃的，嘈杂的人声里迟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别人不知道，他是清楚自己那天的表现的，他没直接晕现场就是好的。

　　林霜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来，带着笑意：“算你小子运气好，导演说，许久没见过这么灵动的哭戏了。”

　　迟傅想起来那天的几滴泪，说实话可能因为身体本身就不舒服，所以他情绪酝酿的特别到位，连带着这几年接不到工作的酸楚，一起都涌了上来。现在想想那感觉，他还有点想哭。

　　“好了，准备准备签合同，在家等通知吧。”林姐很忙，说完便挂了电话。

　　迟傅拿着手机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小西扔两根蒜肠在购物车，看迟傅表情开口问：“什么啊哥？过什么？”他反应过来，拍一下迟傅胳膊，提高声音道，“过了？哥？”

　　迟傅摸摸发麻的胳膊，还给他一下，然后扔回去车里的蒜肠：“咱不吃这个了，哥带你去吃好的。”

　　“太棒了哥，我哥就是牛B！”小西的黄色小卷毛跟着他激动的心情一跳一跳。

　　揽着比自己矮十公分的小西，迟傅在路边找着合适的餐厅。心情好了连四周的空气都是好闻的，连看到路边古肆的人形立牌都没那么碍眼了。

　　“好消息好消息，海力手机买一送一！”激动人心的广告语一遍遍重复播报，那架势就像是赔本白送钱。

　　迟傅不由得又瞄一眼那代言，这手机连听都没听过，弟弟这个身份，怎么这种代言都接？

　　不过这也和他没什么关系，想着他拉着小西进了一家海鲜自助。

　　“放开肚皮吃吧，等签了约再出来吃顿更好的。”毕竟进了组吃饭就不方便了。

　　饭还没吃完，手机又响了。

　　“林姐。”迟傅擦擦嘴开口。

　　耳边是林姐努力压抑的声音：“小傅，我跟你说，你千万别......”

　　林姐一开口，迟傅就有种预感，不过他还是镇定开口：“没事儿林姐，您说，是不是剧本有变动，我这边都无所谓。”

　　那边林姐深吸一口气：“不是，你的这个角色，资方指定了人选。”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迟傅还是感觉耳边嗡嗡的，不知是不是发烧的后遗症。

　　“小傅，你听姐说，这次是姐对不住你，没有事先打探清楚。”可即使打探了又如何，前脚试镜完资方后脚塞人，没点商量的余地，有钱就是爹，就是这么残忍。

　　这种经历不是第一次，迟傅还没脆弱到怎么样，只是心绪起伏了一下，回过头安慰林姐：“不，林姐，是我不争气。”没那个命。

　　“小傅，你放心，我这边会再给你留意着，机会，还多得是。”

　　“是，谢谢林姐。”

　　挂了电话，迟傅伸手捂住了脸，机会多的是？狼多肉少，蛋糕就那么大。

　　可是，艹，就不能让他好好吃完这顿饭？

　　“哥......”旁听了电话的小西表情也很难看，看着面前吃了一半的自助，只感觉深深的无力感，生活咋这么难呢。

　　搓搓脸，迟傅又恢复了正常表情，拿一个大虾开始剥：“快点吃，吃完去买衣服。”

　　日子还得继续过，总算还不至于吃不上饭。

　　两人一顿风卷残云消灭了桌子上的海鲜，又悠闲地享受了饭后水果，然后才不紧不慢走出了餐厅，又往商场走去。

　　现在迟傅上身穿着一件去年的棉服，是小西从家里拿的，他仅有的一件厚点的衣服，下身就比较可怜了，只是一件带绒的运动裤。

　　小西无数次想把自己脑袋上的帽子卡他脑袋上都没有成功，太丑。心累的小西只能拖着他走快点再走快点。

　　到了商场，迟傅直奔男装区，眼睛在一个个长款的棉服上逡巡着，看到有款式差不多的还伸手去摸。

　　不对，不对，都不对。

　　都没有古肆的那件好摸。

　　“哥，这个不错。”小西拿一件冲他比量，“这个也可以......”迟傅依次摸一摸，然后摇摇头继续去摸下一家。

　　“哎呦，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以前买衣服没这样过啊，迟傅买衣服都是注重品牌和款式，只要穿上好看付了钱就走，从不拖拖拉拉，可今天这是怎么了，挑对象都没这么挑的。

　　迟傅又摸完一家，还是没有那种，皱着眉嘀咕：“到底在哪儿买的，难道是定制？”

　　他灵光一闪，是啊，他这种咖位，即使是私服，也可能是某国际品牌送的，所以他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这种普通的商场怎么可能有。

　　即使是定制，以迟傅目前的经济情况也可以定个，他决定了，砸锅卖铁也要搞一个。

　　看着自己嘀咕一阵的人忽然往外走，小西跟了一阵，发现这人直接下楼了，他小跑着把人拉住：“哥，不买了？”

　　迟傅：“过几天，这里没想要的。”

　　“别，哥，别等了，”他伸出手比了比，“四十度，你想想你那天都没意识了，动都动不了。”想一想啊，多可怕，可别跟自己的命过不去了。

　　被小西缠的实在烦，迟傅妥协，随便挑了一件及膝的长款走人。

　　看着终于裹得严严实实的迟傅小西流下了老母亲般欣慰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