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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八)

肉肉喵 14470字 2022-11-13

  七七四十九的丧忌, 小野宫的众人皆笼闭在府邸,念佛诵经,一心为前太政大臣祈求冥服。这时太政大臣一位空缺, 理应由新任的关白或位高权重的公卿当职。却碍于前太政大臣对仲子的喜爱,迟迟未将关白的继承人选上呈给皇帝陛下, 从而埋下了祸根。

  父亲的同胞兄弟,居住于九条殿的右大臣时常登殿朝见,甚而留宿禁中,以“关白理应年长者担任”为由索要关白这一职务的消息, 很快传入小野宫里。这一行为在藤大纳言看来, 滑稽之甚近乎跳梁小丑。因服下御赐“不死之药”而博取皇帝信赖的哥哥,业已是关白万机的不二人选。然而事态的发展仍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岁值父亲去世那一年的暮春,一条皇帝玉体衰弱,不堪国务之重,辞去皇帝一位,并委任九条殿大臣关白一职, 以辅佐践祚不久的朱雀皇帝。

  由父亲亲近的姑母所生的这名朱雀皇子, 在举行冠礼仪式之际,父亲便以藤大纳言的姐姐定子作为陪寝的对象, 从而确立小野宫流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父亲天衣无缝的计划中, 只待定子产下东宫, 便能将那时业已成年的抚子侍候在其身侧,从而确保小野宫数十年的繁荣。

  像是要给予父亲自作聪明的报复,朱雀在成年以前, 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样子。起先是在文章博士的书法课上,旁若无人地绘画男子的私/处。等到年纪大了一点,开始攀爬内里的杉木与建筑, 见到大臣经过,还会对其招摇地唱歌。把蛇藏在妻子的被褥里,盗窃内藏寮的神剑神镜,如此种种劣行,不计其数。

  超乎寻常的疯狂及与婴孩无异的心智,向来是使得父亲夜不能寐的头等大事。姐姐嫁与朱雀的三年仍然没有子嗣。这样一个东宫,就好像是包扎唐果子的绳子,注定没有再用第二次的道理。自己曾经以为,此人登上皇位,才是离奇之至。

  登基大典之前确认新的东宫,是朝中定例。鉴于这种原因,丧期未竟,藤大纳言匆匆赶往内里。却在左兵卫府的北之阵前,遭到近卫舍人的拦截。

  数十名的武卫,配备了弓箭与刀剑,专门等候着藤大纳言的来访。等自己从牛车上下来,为首的舍人说,“您是小野宫来的什么大人也好,身着丧服的人,难道有被允许上殿过的吗?”

  前驱的侍从说道,“这倒是在说笑了,你侍奉的是什么主人啊?我这里的大人,是三位的纳言。诚心想要阻拦,至少应当亲自前来对质吧。”说着,想要将那帮人给赶走,结果对方亮出刀来。很快自己的侍从都停了手。

  藤大纳言心想,这个不眠之夜里,我的那位叔叔正要得偿所愿了吧。我若是做妨碍他新立东宫的事,当然要遭到他的怨恨。丧期之际强行登殿,亦要为世人诟病。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第一大事。可是,难道就这样回去吗?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一辆车子由阳明门进来。僵持着的家臣与皇宫近卫们齐齐地看着。车子驶到自己的前面,有个身穿常服的男人,从容地自车上下地。他脸上白色的面具,为火把照得莹莹发亮。

  藤大纳言心里一突,禁不住喊道,“哥哥!”

  声音被淹没在风里。藤内大臣径直向前走去。铜墙铁壁般的队伍竟破开一个缺口——哥哥面前的武卫们后退了几步。那个舍人连忙说道,“重丧时期的臣子,是不可以进入内里的。”

  哥哥会怎么做?直接闯进去吗?还是像辱骂定光大进与家臣那样对这群/奸小震慑?如果两方因此爆发了无法挽回的械斗,松明尽数倒下,御前狼藉一片……想到这里,藤大纳言的手心里全是汗。

  白色的面具在夜色里静止着。东北有风送来,面具上的火光忽明忽暗。藤内大臣一言不发,忽然转回身来,往原先的牛车处走。大家都松了口气,甚而近卫之中传出此起彼伏的交谈。

  藤大纳言仿若置身于摇摇欲坠的枯枝上,心绪反而比刚才更为颠乱。他拦在哥哥面前,“到这一步了,就这样算了吗?如果连这等事情都插足不了,以后要怎么办?……”藤大纳言猛然想到,他在煽动。

  哥哥视若无睹地绕开自己,进到车帘后。“咕噜咕噜“轮子转动起来,轧过平实的土地,风雅的车子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第二天,九条殿大臣将自己外孙恒平亲王立为皇太弟一事,大街小巷都在传唱。哥哥的首演,似乎到了尾声。

  登基大典,原本要到大极殿举行。可教一个精神失常的皇子来作金轮圣主,实在是有悖人伦天道,恐怕老天都不会允许吧!出于这样的顾虑,仪式仅仅被安排在帝居的紫宸殿,草草了事。

  然而那一日的朱雀皇帝,一言一行谨慎规矩,比起寻常公卿大臣,都现出更加知礼的样子。接过玺剑之时,很有着威仪,这委实极为稀奇又教人恐惧。乃至大尝祭的庆典上,行为举止端庄威严,与一条皇帝年轻时的风采,几乎别无二致。难道是他的背后有鬼魂在显灵吗?

  因此十分忌惮的九条殿大臣,曾经多次劝说朱雀皇帝让位于太弟。可是这个傻子绝不答应,以“与皇帝如出一辙的待遇对待退位后的朱雀院”的诺言哄骗,却好像受人控制一般,只做出一昧拒绝的态度。九条殿大臣的愿望,一度处于半生半熟的暧昧之中。

  父亲去世之后,主殿部分的建筑由哥哥所继承。藤大纳言则搬迁到原本哥哥居住着的西对殿。尽管是法华之音不绝于耳的丧期,哥哥的身影在小野宫内也鲜少出现。曾经有一个时候,不知怎么想的,总觉得大雨滂沱的那一晚,哥哥对自己所说的一切尚还存在着发泄的可能。如今看来,根本是蓄谋已久的告知流程。

  纵此情形之下,哥哥仍然不肯放弃内览,以才学在九条殿之上而得以服侍于御前,备作陛下顾问。可若等到恒平皇子成为皇帝,最好的归宿兴许是辞去官位遁入空门吧。

  除去丧服的不日,内里有自长谷寺来的使者来报说,“恒平皇子业已落发为僧。”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滑稽节目,演得还挺像这么一回事儿的。可真的来到内里,梨壶院里的种种陈设,正自内搬出。碰上了可以说话的头弁,询问他是怎么回事。头弁的答复与滑稽戏的台词如出一辙。

  “十二日的夜里,忽然出了家,连自己的近臣也来不及带上呢,实在太唐突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造谣的话也换个说法才耐听吧?”恒平亲王是九条殿大臣之女梨壶女御所生,诸位皇子里品行最优越者,其实上皇也对他十分喜爱。

  “唉,看来您是不相信了。”

  “当然了,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让这名‘始皇帝’玉碎啊?”

  头弁的眼睛里住着两只萤火虫,“我啊。”

  看似信口而言,却是真心的话,大抵都不为人相信。藤大纳言猛然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你干了什么?”

  “不要这么紧张,我说给您听也无妨啊。已经说给很多人听了。”

  “什么?”

  头弁揭开藤大纳言的手,离开他一段距离,“那天晚上,我与东宫呆在一起。”

  “然后呢?”

  “其实不用这么紧张,大家都会知道的。”头弁的神情颇为得意。藤大纳言嗡嗡作响的脑袋这会儿安静下来。或者说,到底只是个头弁吧。还不至于在清凉殿咫尺之处,做肆意妄为的事情。藤大纳言道,“说说看。”

  “东宫看起来年纪很大了吧?其实完全是个小孩,一点也没有主见,喜好乃至婚事,全凭梨壶女御与右大臣两个祖宗操办。不过您也不会知道,就算是丧期之前,您对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呢。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服侍在他身边,若是有什么事出去一趟,就带给他皇宫见不到的小玩意儿,就对我像亲哥哥那样,一下子无话不谈着。每天听到不下十次的问题就是‘我该怎么办呢?’一个皇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哎呀,千回万回,听到了几回?实在数不清楚。于是有一天我说,那干脆出家吧。他当然也傻住了,怎么能说出家呢?其实我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心里有些动摇着。要怪就怪他的妈妈,一天到晚尽是愿文佛忏、法华金刚楞严的。要是让孩子听出兴趣,真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时候还真是奇了怪了,不知道哪里的钟声,竟然传到了内里。那声音之哀绝,无关的人听了也要断肠。我便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你要想想看,现在的权力尽管在您祖父的手里,藤内大臣虽然失利,手上仍然操持内览大权。两位‘关白’同立于朝廷,前朝全然没有这样的情形吧。若是您当上皇帝,哪里轮得到您的孩子成为东宫呢?惹怒他们之前,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这样说着,他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心里都觉得好笑,虽然是实话,也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吧。到了晚上,梨壶的女御又作佛忏大会。法师的咏唱听在耳朵里,心里也跳个不停。我拉起东宫的手说,现在不能再脱离这俗世,以后还有什么机会呢?一路跑到上西门前,其实早就在那里准备了车子。扶东宫进去,车子就开始跑了。他不想我这样体贴入微,就问我道,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吗?我说,不要问我这种雷同于‘你会不会永远爱我’ 的话啊。我们两个都笑了。”

  藤大纳言怔忪了一会儿,问道,“后来呢?”

  “还要问吗?”头弁说道这里也笑了。

  “他出家后,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说,‘我与您不同,家里父母年事已高,这样子出去受戒,恐怕没有回家的可能了。要去看父母一眼吧。’他见我十分难过,只好说,‘那么快去快回。’ ”

  原本在搓捻的手指,不慎滑了一下,指甲刮进肉里,藤大纳言疼得将牙齿咬紧了,“都是哥哥安排的吗?”

  头弁看着自己,尽管没有说话,却比任何口头上的回答都要明晰。

  不久后有一个晚上,零星下着小雨。茫茫雨水之中,有个戴着斗笠的人像老鼠一样蹿进了殿上。老鼠模样的人禀告藤大纳言,九条殿大臣有秘密的事要与他商议。因此打开没有随赠品却打结的书简,但见浓墨写着,不论以何等方式掩人耳目,请悄悄地到九条殿来,不要给别人知道。

  藤大纳言双手颤抖不止,“他……还说了什么话?”

  “您慢慢地考虑吧。”

  “只是这样?”

  “决定在您呀。”分不清是信使敷衍之词还是叔叔的原话,折乌帽子上还有肮脏的水渍,很快沿着发梢,在地板上砸出无数的小坑。

  “可真坏啊。”

  那使者离开之后,在房间里留下一条水的小路。

  残月挂在天边,藤大纳言骑马出门,连随从也只带了那个最亲近的若君。二人潜行在潮湿的夜里,很快来到南京极的九条殿。若君进去通报不过一会儿,大门敞开,跳蚤似的侍从钻到街上,把藤大纳言的马赶进围墙里。

  直面东门的中门廊上,叔叔正立在那里对他招呼,“胆子还真大啊,没遇到强盗么?”

  “要真的遇上的话,带的许多人手也不一定派得上用场吧?”

  “哈哈,有这么的窝囊吗?”

  “对于您或许也不一定吧。可是在我家啊,光是见到杀鱼,就要跑掉许多人了。”其实这个叔叔平日里,面也没见过几次。可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水到渠成地谈着话,二人的语气神色都很自然。

  “那就有意思了,杀鱼的都有谁啊?那就只好把他们带上了。”

  藤大纳言把刀解下来,“哐当”扔在地上说,“我啊。”

  这威风凛凛的样子模仿得尚且还算合格吧?其实早就想那么说一次试试看了。叔叔脸上原本还要威风的笑消失了一半。

  “进来坐吧。”

  两个人一起坐进内室的榻榻米上,三两张绘着不知是哪里海景的屏风上,题着“难波津花开”的古歌[5],倒是很风雅的。可叔叔不知道,假名卖弄风雅的东西,好比半文不白的蹩脚文章,或是看似很有意趣却犯孤平的汉诗,都是如同东施效颦的不得要领。

  “喝茶吧?”

  “茶?”

  这样说着,喊来一个穿着十分古典的女人,拿着一样像喇叭花那样蓬起来的东西,或者说更像是紫果?似乎在以前也见到过,是叫茶筅吗?那女人手上如同癫痫一般,一直在一个圆口的瓷器里来回地搅拌,总之是有些吵了。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人一个碗,将那满是泡沫的茶汁倒了进去。说是茶的话,其实也太浑浊了。叔叔呷一口后,看着自己,自己也只好抿了一点。

  “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很珍贵的!哎。”

  茶酒一类的所谓珍品,自己从来不怎么喜欢,其实倒不如拿出些蜂蜜兑点水来解馋。

  “不好喝。”自己实话实话。

  叔叔沉默了一会儿,说,“来说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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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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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古今和歌集》假名序,上海译文出版社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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