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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

肉肉喵 15517字 2022-11-13

  在某个灯火明灭的暧昧之夜中, 藤权介无端地从梦里惊醒。手掌与身体粘稠又寒冷,好像刚才睡在浅滩上。藤权介觉得应该找一些事情细细地考虑,可久久躺在那里, 眼睛眨也不眨,脑袋里一片接一片的空白, 简直像魔怔了一样。突然回过神来,立刻将盖在身上的衣服扯到一边,从帐台中坐起。他又在心里对自己说,去探究一下的刚才的梦吧。可是刚才的梦, 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个时候, 房间里的烛台异常刺眼。吹熄烛火躺下呢,愈发的没有睡意。藤权介从帐台里出来,发觉天空已微微发光。院里的鸟儿你嘤我啭,是这声音将自己吵醒的么?正在格子前怔忪的时候,“砰砰”的脚步声很沉重地送到眼前。像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水波,将四下里的宁静, 当作池水那样搅浑。

  那聒噪声唤道, “公子,公子!”定光大进正着着单薄的橘色衬衣往这里奔跑着。

  藤权介不由站起身来。及至大进来到他的面前, 埋在胸膛里的责备, 一时因那双盛着泪水的眼睛, 无法说出口来。

  “有一件事情要说,但在这里不方便。”大进声音又小,语序也乱七八糟。藤权介听了一会儿, 这才听出话里的意思。却觉得他装神弄鬼的,心里头更为不高兴,“有什么事, 就在这里说吧。”

  大进的声音便抬高许多,“啊,呀!这不行的!这不行的……不行。”说什么也要进到内屋里面。藤权介的心情为他的自作主张败坏,重重地踱进房间里。大进跪坐下来说,“小声一点,小声一点吧!”

  藤权介就指着他的鼻子说,“给我出去。”

  大进眼眶里的眼泪立马掉到眼睑外边,一下子流到下巴,滴落在衣服上。他说,“不行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出去是万万不行的。”

  “什么不行的,你快起来吧!有什么事就在那走廊上跟我说。”

  “是公子的,是中纳言的事。”

  “好吧,那快点说吧,是什么事呢?”

  这样一说,大进也不知道要怎样开口,支支吾吾了半晌,仍然听不清楚内容,藤权介感觉像胸前堵着一口气,怎么也通不出去,“怎么了?被母亲厌弃的那种事,又发生了是吗?”

  原本一句含着恨意的话,竟教大进痛哭不止。藤权介也有所意识的想,其实看到大进这副模样,就很清楚所为何事。却摆出殿上人的做派,故意拿他来撒气,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说一些安抚情绪的话,又把屋子里的格子窗放下。等那种哭声止住了,大进终于坦白,“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种事情也不敢告诉老爷。”

  藤权介想,这件事毕竟有我从中作梗,自然不能告诉父亲。先前适逢定光大进替哥哥跑腿,自己就特意找到他说,“也不论在与什么样的女子交往了。要是宫里的女人问起哥哥的样貌来,千万不能往不好里说。她们那样的身份,难道有福分见到哥哥的真貌吗?这样说不准的事,当然没有自轻自贱的道理。”可在当时,还以为大进没有往心里去呢。就问大进,“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地说。”

  大进于是“如此如此”地说了起来。大概是前夜去访问长桥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原因,面具从哥哥的脸上脱落。惊慌失措的那个女人的叫声,把左右近卫与藏人都给引来了,毕竟是距离清凉殿那样靠近的地方。

  藤权介想,莫非给主上知道了么?那样子来找我还有什么用呢?也很不甘心,就问道,“主上知道这件事么?”

  “主上与中宫,当时都在很远的地方睡着,对这件事情,应该听说了吧。可是中纳言临走的时候吩咐,不要把这些事情透露出去。”

  这是把内里当差的人,都当作自己的家眷使唤呢。虽然这样子不妥,可事情要是真的如哥哥所愿就好了,不是吗?藤权介想到这里,心里涌出泉水般的喜悦,这泉水流到四肢百骸,上演一场狂欢的盛宴。若要将这种光辉般的情感收入暗匣,藤权介必须小心将嘴巴绷紧,才不至于当场大笑出声。事到如今,他业已无法思考别的事情,心里有一个声音,像反来复去的催眠曲:长桥局看到他的脸了,长桥局看到那脸了……

  “哥哥怎么说的?仔细地讲。”

  “ ‘声张出去的话,但请你回到筑前国去了。’当时这样子对长桥局说着。”

  藤权介心想,筑前国是那个长桥局父亲的任地呢,哥哥真的说了这样绝情的话么?

  “真是这样说的?”

  “我亲耳听到的呐,”说着,大进问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我能想到找到的人,只有您了。”

  藤权介乍然惊醒,“哦,不要着急。”说着,调换了一个姿势,“面具怎么会自己脱落呢?”

  “这个,我不知道……”

  “那个面具你也很清楚,用四根棉绳穿在孔里,一面两根,再绑到后脑勺,说到底,如果没人去解开,一定不会掉下来。”

  “啊……”

  “他解开了绳子吧?哥哥自己解开了面具。”

  “……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知道。”

  “我侍候在走廊的下面,等到事情发生了,公子还跟以前一样,戴着面具站在那里呀!”

  “哦,你是说,你走过去看到,面具已经戴回到哥哥脸上了。那么,长桥局真的看见了么?”

  “这个……长桥局的叫声,我听到了。”

  “和母亲那时候一样么?”

  说到这里,大进看了他一眼,藤权介眼里正蒙着一层泪光。大进犹疑地说,“跟那时一样……”

  藤权介问道,“只听到了长桥局的叫声?就觉得面具掉了下来么?”

  “她当时跌在地上,不断地说,‘脸’啊‘脸’的。肯定是给看到了。”然后又懊恼地说,“早知道如此,怎么会给长桥局说那些话呢?真是奇怪,现在仍然觉得您教我的那些,到底很有道理。可是面具怎么就会摘下来了呢?”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呀。”

  “要是最开始就听信您的劝告,也不会生出那种事情来了。我到现在,尽是做一些教自己后悔的事!”

  藤权介沉默了一会儿,“来的都有什么人呢?”

  “有一个印象很深刻。”

  “是什么人?”

  “大伴氏的左近大将吧,我想是他。”

  “哎呀呀,他也在那里么?”藤权介叹了一口气。

  大进说,“他要是在那里,您就没有办法了吗?”

  藤权介想,这个二位局的哥哥,先前平白无故地认为妹妹很受屈辱,以至于现在与小野宫水火不容了。“他的话,一定会去给别人说的吧。”

  “像您这样年纪轻轻就当上宰相的人,也没办法。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难道要去求老爷么?”

  “还有什么样的人在那儿呢?”

  “值宿的武士与六位藏人,就有十来个人了。”

  “都去了么?”

  “我赶到了之后,大家陆陆续续地过来,挤在清凉殿上面,要么长桥下面。”

  藤权介踌躇着说,“虽然说,直接说给父亲听,也比他从外面听到来的好吧。”

  大进叫起来,“不行的,那样是不行的!”

  “为什么不可行,事到如今,那样做才好呢。”

  “您真的不明白吗?老爷对中纳言的感情,哪里是那样简单的事情。”

  说道这个,藤权介的眼神不觉暗淡下去,甚而有一些不敢看定光大进的眼睛,故而沉默不语着。

  大进说,“要么这样说,关白公(藤原太政大臣)对您的感情,您心里十分清楚着吧?”

  这个时候要说不清楚,还能骗得了谁呢?藤权介问,“谁告诉你这样的事?”

  “需要别人的告诉么?我服侍中纳言这些日子里,关白公的所作所为,比任何一种告密都更了然。他想让更像他的您,接替那个位置,不是吗?”

  非常惶恐的话,轻而易举地教那样一个下人说出口了。藤权介握紧了拳头,原本轻松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藤权介犹自想起有关抚子的事,设若重新回到那一天,他还是会那样子做。

  “总之不能告诉父亲吧,我知道这件事了,会想办法的。”

  “这样也好啊,真是辛苦您了!有什么法子吗?”定光大进叩谢着。

  “哥哥在哪儿呢?”藤权介答非所问,“现在回来了吧?”

  大进不由地低下头去,说道,“还是不要去看的好。”

  藤权介说,“好极了,回来就好。”又信口问道,“他说了什么吗?”

  大进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一直笼闭在主屋里面,什么话也不说。”

  “吃东西了吗?”

  “也没有。”

  “这样子,你去给他说一些安慰的话,教他吃一些东西吧。”

  “这……要怎么说呢?”

  “你知道的呀,你最机灵了,安抚人心是你拿手的本事呢。”说着就把格子窗打开。又与定光大进寒暄几句,令他走了。

  独自一人的时候,应是回味快乐这种趣味的最好时光。可心里面亟待宣泄的情感,早已因着虚伪的延长而消失殆尽。刚才近在咫尺的令藤权介垂涎三尺的喜悦,正如同清晨时分那个徒留空壳的梦境。格子窗大开着,藤权介觉得有些冷了。几次三番想要想叫人来把窗子合上呢,胸口倏地很闷,喉咙里好像卡着什么东西,没有发声的力气。就想着走到窗边来吧,腿脚瘫软在地上,也发不出劲儿。这个时候发觉,因两个手臂正发着抖,因之而起的袖上涟漪,周而复始地摇曳。

  藤权介心想,我到底是个软弱无能的人,仅仅是听闻到那样的事,都会觉得身临其境的害怕。疾风呼啸的渡廊上,门窗忽地变成一张张恶鬼的嘴巴,生着定光大进的脸的,生着哥哥的脸的,随时都能来取走我的性命似的。我本身的不幸,其实较哥哥更甚。

  因恐惧的作用而生出的力气,足以支持使唤下人们装车出门,原本打算往红梅殿的方向去,却在中途掉了一回头。车子驶向六条,河源院又惊又喜,不想这个时候,藤权介竟会出其不意地到来,时间还是大白天呢,又觉得很不好意思。

  藤权介是从边门偷偷溜进来的,特意教若君将车子停在了外边儿,很不以为然,对她说,“让我偷偷地在这里一会儿吧。”

  河源院说,“怎么可以呢?待会儿要是父亲来了,就很难办了!”

  藤权介问道,“我也无处可去了,这是要赶我走么?”

  河源院说,“每回见你,都说自己无家可归。哪里真的会无家可归呢?又拿这套花言巧语糊弄人了。”

  语气也很过分,藤权介只好提着鞋往屋外走,河源院就拉住他的袖子说,“那么便躲到里面来吧。”

  这个女人平日里固然怨言不少,可实际上,像是这样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的例外,藤权介因此十分满意。

  “有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适逢夜幕降临,藤权介说得且行且止。

  “让我来为您排忧解难,这样行么?”河源院依偎在藤权介的身上。

  “也说不上来行不行呢,你的弟弟与大伴左大将很熟识吧。”

  河源院想到藤权介的年岁与源头弁相近,不觉耳朵发烫,很小声地答应了。

  藤权介又道,“说起来,因着是左大将妹婿的身份。有什么活动与趣事,这两个人总是走在一起,不是吗?”别人的家事,他也不甚清楚,这些只是道听途说来的。

  河源院说,“确实是这样啊,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藤权介心想,早知道是这种情状,自己的担忧与定光大进的哀愁也还真是滑稽,还有什么与他做戏的必要呢?然而转念想想,哥哥受那种迥异性格的驱使,未必能像常人一样为自己的前程提心吊胆。往往其他人越虚张声势,他的心里越是以之为然。

  可奇怪的是,这世上由哥哥产生出来的楚痛,总是经定光大进的手对自己实施。那么这种楚痛便无法撇开人之常情,自然而然地扶植定光大进上位。自己的喜怒哀乐,全凭此人拿捏。刚才那种油然而生的轻松,很快熄灭下去了。

  “我倒也想见那个左大将一面啊!”分明知道这话说给女流之辈,是行不通的事,河源院的脸上很快现出着急的神色。

  “呀,那要怎么办才好呢?难道我给头弁去说吗?”真觉得很不好意思,等同于无形之中将这种私情公之于人了。河源院连忙改口道,“要传达什么私事的话,我也能想个办法代劳的呀。”

  藤权介兴趣大失,“唉,你还是不要管的好,不说这个了。”

  越是这样遮掩,河源院心里的好奇与着急越盎然着,“什么事情,给我说一说吧。”

  藤权介见她一幅纯真无邪的样子,心想何不成全她做一个善解人意的良妇呢,便说,“我呀,因为害怕哥哥才跑出来的呢。”

  “小野宫的中纳言么?”

  “正是他哩。”

  “为什么会害怕呢?”

  但凡是喜爱表演的人遇到得以表演的舞台或者观众,表演的欲望就会像洪水决堤那样倾泻而出。藤权介犹如与阔别多年的知己重逢,将对哥哥的经年之怨,滔滔不绝地倾诉给河源院的小姐。

  种种劣行与重重恶言,经由他的描述,正像一个接一个的巴掌,拍打在河源院的脸上。

  河源院不觉地问道,“比传言里说的还要凶恶,中纳言竟然是这样的人么?”

  藤权介也全然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人,“早知你不愿相信,何必劳废我的口舌呢?”

  河源院哪里是那种意思,却不想为这样的小事多做辩解,因之沉默不语着,二人不欢而散了。

  结果事后,又禁不住要向藤权介写信讨好。可她却全然不知藤权介这里的情状,只因信久不回,难免怨恨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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