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智能火!

智能小说网分类书库 手机阅读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智能小说网 > 言情 > 《兰娟最新完结+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8章 (七)

第8章 (七)

肉肉喵 11336字 2022-11-13

  我和兰娟的交集自此便减少很多。

  老实讲,起初我很不适应,毕竟我和兰娟在一起的时间很长,长得像长在了一起。我在火车上的路程,像是一个漫长的分娩过程,我仿佛又被兰娟生育了一次,缺氧地脱离母体,成为一个崭新的人。

  我的年纪较大,和卫校的同学不是很合得来,流行的歌曲也不大会唱。好在我遗传了我母亲的学习能力,学业上进步很大,仿佛要洗干净兰娟遗留在我身上羊水般的堕落,我勤勉而自律,成日泡在书里,逆境求生一般渴求知识。

  兰娟应当也有些想念我,头两个月,她频频给我来电,传达室的老师总是拉长了嗓子喊我——徐茵,徐茵!我便赶紧自二楼跑下去,生怕她再多喊一句。

  那时我觉得很丢脸,毕竟被家长屡屡惦记,像在说我真不是个独立的姑娘。因此对兰娟的语气也有点不耐烦。

  我小声地对她说:“你少打一些电话,我学习上很忙碌。”

  兰娟顿了顿,说:“我总是要问清楚你的地址,以免寄去的钱你收不到。”

  提及寄来的钱,我又很后悔刚才的态度,于是捧着电话不知该回答什么,只言之无物地说了一句:“你知道的。”

  兰娟也不再讲话了,通话声滋滋的,掩盖了些她的呼吸声。隔得远了,我才发现兰娟的声音很好听,柔软又小声,像一个清纯的姑娘,我曾在电话里听见过同学母亲的声音,大喇喇的尖锐而刺耳,一听就知是妇人了。

  很多时候,我不懂得如何定义我和兰娟的关系,她照顾我的举动像我的母亲,而轻视我的眼神又像是同辈,甚至连姐姐也不算,像一个和我一边高、一样大的朋友。

  按道理来讲,我应当感激她无私的帮助,但因她与我母亲的关系,和我母亲的死因,总令我无法释怀。也无法坦然而简单地对她道一句谢。

  “学习去。”最后还是兰娟先催我挂电话。

  往后她的来电的频率果然骤降,偶然还是会随着生活费寄来几封信。而我的密密麻麻的惦念却后知后觉,像针扎的刺痛一样,时不时出现在我的情绪里。我在食堂里看见对坐吃饭的情侣,男生将鱼刺挑出来,我就想起了兰娟给我挑刺的模样,她认真细致得多,垂着的脸像一动不动的雕像。

  但那时和兰娟的联系不多,也不知她平日里做些什么。有一回我拨去电话,她却在家里摆起了麻将桌,哗啦啦的声响吵乱了我说的话,我顿时觉得和她联络也没有什么意思,便开始强迫性地忘掉她。

  我决计不再用她的钱,便在寒暑假的时候打工,车票是一大笔开销,于是我回去的次数也愈少。时而接到兰娟的电话,有一回说她下岗了,预备将小卖铺盘下来。

  好似是想到我不喜欢小卖铺,她又问我,开书店怎么样?

  再有一回她说将房子买了下来,锁还是从前的那一个,钥匙要放在衣柜最里面一件衣服的夹层里,千万别丢了。

  中专毕业后,我并没有如她所想的分配工作,我参加高考,考去了首都。我离兰娟更远了。

  考上大学后我回去了一次,兰娟来接我,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头发盘在脑后,皮肤雪白,好像更加漂亮了。她看见我有些尴尬,其实我也有一些,但她很自然地带我去买烧腊。老店还是没怎么变,却总觉得街道窄得令人难受,大概是我长大了,长高了。

  那次我还见到了张继强,他头秃了一小半,和一个时髦的女人一起,牵着一个男孩在街边买烟,男孩长得跟他差不多模样,叫他爸。男孩十多岁了,活得和兰娟与张继强的婚姻差不多时间长。

  我问兰娟,还没有和张继强离婚么?

  兰娟说没有。

  一边切菜又一边说,不过张继强也不大来了,前两年打黑除恶,他进了两次局子,如今老实多了。

  我和兰娟一起过了年,又匆匆赶回了学校,随后忙着考试、找工作,渐渐将镇上的经历稀释。

  临近期末的时候,兰娟给我来了一次电话,相互交待了近况,随后问我,交男朋友了没有。

  我说没有。

  兰娟又向我打听了从首都回去的车票钱,问我是很贵么?

  我说是有一些贵,并且折腾极了,要在车上过一天一夜。

  她说了一声“我再.….….”,我想她是要说再给我寄一些钱,但她说:“那么你不要回来了。”

  其实后来同兰娟也有过多次联络,但我回想起来,总觉得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那么你不要再回来了。

  第9章 (八)

  我是在家里接到兰娟坐牢的消息的。

  我那时正在给孩子戒奶,我戒得早,她时常哭得我心烦气躁,恨不得将她丢到街上去。

  所幸我的丈夫比大部分要好一些,下班回家后也会帮一把手,尽管调奶粉仍旧会忘记用手背试温度,但他总是很肯学。

  他当初也就是以这一点比旁人多的耐心,才得到了我的接纳。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排斥男女关系、女女关系,像排斥饭菜里的蟑娜,和房间角落的老鼠一样,但我丈夫不一样,他并不急功近利,从抄笔记和打开水开始,并不多说一句,因此潜移默化得让人很舒适。

  毕业后我顺理成章地和他步入婚姻,是我主动提的,不知怎么,我有些惧怕婚姻里的变故。我总觉得,早早地定下来,便是了结了什么似的,不再有蚊蝇一样胡飞乱舞的可能性。

  大概是我前半生变故太多,以至于在最该扎眼的年纪,渴求的竟然是安稳。

  和我丈夫结婚时,我致电去请过兰娟,问她是否愿意前来,我仅有她一个亲人,无论如何,我认为她应当出现在我的婚礼上。

  但兰娟说她身体不大好,经不起长途的旅程。我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勉强什么,只嘱咐了她几句,便又挂断了。

  爱情和工作稳定之后,我和兰娟的关系也缓和许多,尽管我仍旧不敢去整理我对她的感恩和亏欠,但我从毕业后便每月固定给她汇钱,尽可能多汇一些。

  经历生育之后,我愈发会想起兰娟,想她总在夏日将电扇转过来对着我侧面,想她会用水擦一遍凉席,好让我睡上去更加清爽。她于我的一些细节,在我做了母亲之后才被反复想起,我与日俱增地想,等我的女儿再大一些,我便回去看望兰娟,或者将她接过来,也不晓得这个城市她是否住得惯。

  但我那天收到了她的消息,说她被判了刑。

  我慌忙了解情况,大致是张继强找她要钱,她不愿意给,口角中张继强又想要强迫她一回,将她的头按在地上撞,她难以忍受,用桌上的剪刀失手将张继强扎死了。

  说是失手,其实不算,她扎了张继强整整二十多刀,因此被判防卫过当,一审判处七年有期徒刑。

  我又急又气,更加难以理解,不断问我丈夫,这怎么叫防卫过当?这怎么叫防卫过当?!你不知道张继强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她不反抗,她会被抢劫,会被强奸,会被活活打死!

  发泄完后,我在我丈夫莫名的神色里冷静下来,他同兰娟没有交情,更自然不知道张继强是什么样的人。

  我又去电问了判决的日期和抗诉期限,随后收拾了东西,独自乘坐飞机回去看望兰娟。

  我是在镇上的第二看守所里与兰娟重逢的,她那时刚判决,还没有移交监狱。而我原本并不属于近亲,费了一天时间走申请手续。

  因此见到她是在第三日的上午,她坐在栏杆后面,头发剪短了,是被一刀切的,仍旧很白,穿着灰色布料的衣服,手腕和锁骨瘦得突兀。她还是很漂亮,哪怕是落魄了也有一种凄态的美感,只是眼神和鼻梁的痣不太生动了,肩膀习惯性地缩着。

  而我经历过生育不久,腰腹和脸庞还没有恢复,像一个吹胀了的气球,头发杂乱地束在脑后,看起来似乎比她年纪更大些。

  但我总是忘记她才不到四十岁,也并没有到应当衰败的年纪。

  我原本给她带了一份烧腊,但是没办法交给她,于是我两手空空地坐着,不知应用哪一句话开场。

  我突兀地开门见山:“我们上诉,二审。”

  兰娟抬头看我一眼,末了点点头。

  我絮絮叨叨地问她一些案子的细节,说我要去请律师的,不知她一审有没有请过律师?辩护的方向是什么?她是否有自首情节?是主动打电话报警的么?

  她说得不多,几句后突然问我:“你涨奶么?疼不疼?”

  我一愣,答她:“以前疼,疼得抬不起手。现在好了。”

  她点头,又说:“兰苹以前说过疼,我总是担心。”

  我突然想要哭,眼睛烫烫的,但究竟是忍住了,我想应当到我支撑她的时候了,便又回了正题:“你这个情况,确切是属于正当防卫,二审极有可能改判的。”

  “如不改判也不要紧。你积极改造,争取减刑。”

  兰娟低下头盯住地面,蜷着肩膀,应了几声:“唉,唉。”随即又抬手,将脑后的头发抹顺。

  她应承得很乖巧,半点不像一个三十好几的女人,倒像是我在教育她。

  我没有话可说,嗓子眼抖了抖,才挤出一句:“我总会等你的。”

  这是我与她说过最温情的一句话,用了极大的勇气。兰娟伸手抹了一把鼻子,又抬头盯着斜上方的灯,眼珠子缓慢地往左转,又往右转,眨了两下眼,便红透了。

  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见兰娟哭。她的哭泣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没等眼眶润湿,便伸手在眼角处狠擦两下,又擦两下,若不是手指和掌根出现了湿漉漉的水渍,恐怕很难发觉她在哭。

  之后她又催我,说回去吧。

  我心知她不愿意我看着她哭,又念及要去办要紧事,便与她告别。

  走出看守所时,我的心情并没有过于沉重。我确实说的是心里话,二审能改判便改判,如若不能,我常来看她,等女儿再大一些,就一起来接兰娟。

  那时,我的女儿也不过是长到我跟兰娟当年相依为命的年龄罢了。

  如果故事能够只讲到这里就好了。

章节 设置 书页

评论

上一章 | 章节 | 下一章

章节X

设置X

保存 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