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场意识的更迭，越读全然不知，她开了睡眠模式，没到事先定好的时间不会苏醒……除非有外在因素的打扰。

　　没错，外在因素。

　　越读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外在因素一个脑瓜崩儿。

　　纪游捂着被崩到的额头，假意委屈道：“好疼。”

　　影后上线演技爆表，只一眨眼，就有莹亮水雾在眸中打转，好像真的受了痛。

　　越读没察觉这是嫉妒出来，还以为是小暴食睡不着来闹她。瞥一眼宿主的脑门，光洁白皙，连半点泛红的迹象都看不出来。

　　“疼吗？疼就睡觉，睡着就没感觉了。”

　　纪游叹气：“成人礼当天还没过呢，姐姐就这么冷淡，果然，撒娇是小孩才有的特权。”

　　她这么说着，薄被下纤细的手指却开始作乱，纪游的体温向来偏低，落在身上却仿佛骤然灼烧的火焰，烫得越读一个激灵。还没怎么动，越读的呼吸就凌乱起来。

　　越读眸光有片刻茫然，细细喘着气，半晌才说：“不是、你怎么——你不是……？”

　　纪游道：“我当然有我的办法。”顿了顿，语带深意：“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今天啊。”

　　越读刚和小暴食胡闹了半天，又陪着新冒出来的嫉妒版宿主庆祝了一回成人礼，等气息完全平复，她已经累得连话也不想说，过度欢愉带来精神上的疲倦，让她只想立刻开睡眠模式，闭眼睡觉。

　　纪游缠着不让她睡：“别忘了，还有你答应我的成年礼物。”

　　越读：“……”她还以为刚才那一顿花样百出的磋磨就是了，原来这都不算完？

　　短暂的莫名其妙的沉默后，越读认命道：“你想要什么？”

　　纪游垂首在她耳边，好像在说什么甜蜜的悄悄话一样轻声道：“我想姐姐最喜欢我，只有我。”

　　越读心道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可还没开口，就忽然理解了纪游的意思。

　　她说的“我”，指的仅仅是嫉妒的意识本尊，剥离了暴食，更不包括宿主的其他面。

　　这是个死亡问题啊！

　　越读无奈，指尖点了点纪游柔软的脸颊：“我最喜欢阿九。”话音刚落，就感到指腹下的脸颊不甘心地鼓起，纪游耍赖：“这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姐姐答应过我的，不可以反悔。”

　　这番话起初还是撒娇的口吻，可越到后面，就越是带了阴冷的嫉恨，好像她所针对的不是自己的另外几面，而是多么厌恶的仇人。

　　越读认真看着纪游的眼睛。

　　幽黑深邃的眼睛，当那阴冷的神色从眸底浮出，简直像是一尾黑蝎亮出锋利尾钩，针尖闪烁嫉妒的毒。

　　宿主从来就不是什么无害的角色，这一点，越读早就知道了。但嫉妒或许是唯一一个，独占欲强到甚至真心实意想杀死自己的意识。

　　因为她是“嫉妒”。

　　是原罪本身。

　　“我当然可以这样说。”沉默片刻，越读垂眸，缓缓道。“但即使这么说了，我们也都清楚我真正的感情。”

　　纪游靠在她身侧，坦然道：“是这样没错。可我就想听姐姐说嘛，听到了我就高兴。”至于她会不会将这段画面保留下来，日后用来刺激其他自己，这就说不准了。

　　越读好像看到了蝎子高高扬起的尾钩。

　　最终，越读也没有如纪游的愿，只温和地将这事翻了过去，说换个礼物吧。

　　纪游也不恼，似乎早就料到姐姐的反应，于是几乎没有停顿地抛出另一个要求：“那，我想姐姐以后不生我的气。”

　　不能生气=宿主心虚=已经做了会让人生气的事儿。

　　越读似笑非笑：“不打算继续瞒着我了？”

　　纪游乖乖摇头。

　　越读问：“是精神空间的事情吗？”

　　“……不止。”

　　越读自认为早就把宿主隐瞒的东西猜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她倒不觉得其中有什么能让她生气的情况。

　　“我不生气。”

　　纪游小声哔哔：“倒也不是不能生气，冲着另一个我发火没关系的，相信我，她远比姐姐想象的黑，就是个皮白馅儿黑的黑芝麻汤圆。”

　　越读哭笑不得，这个世界当然没有黑芝麻汤圆，但她过去兑换过数次原生世界的食物给宿主打牙祭，里面就有黑芝麻汤圆。次数不多，纪游竟然能一直记着，还拿来充当形容词，可以说是怨念深厚了。

　　在姐姐面前说了另一个自己的坏话，纪游终于消停，放越读去睡觉了，越读求之不得，立刻开了睡眠模式。

　　纪游撑着下巴，认真地看了越读半晌，最后笑眯眯地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也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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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越读成功收获一只气成河豚的小暴食。

　　暴食到底不是自行失去意识才被嫉妒趁虚而入，在漆黑的深层意识里被压了一整晚后，她就自己浮上来，气愤地将不守规矩的嫉妒丢回精神空间。这两个意识原本就相差不多，暴食如果认真起来，嫉妒也很难拗得过她。

　　“姐姐，昨晚那家伙有没有说什么，是不是说我坏话了？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安分——”纪游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气得泪水都在眼珠子里打转，看起来颇为惹人怜爱。

　　不知是不是因为岁数和其他自己相比几乎还不到零头，又从小被系统宠着长大，暴食身上总有种纯真天然的气质，就算内里是黑的，表面也看不出来，和作为“阿九”的危险深沉截然相反。

　　在越读面前生气，绝不能表现出太强的危险感和压迫感，要显得幼稚一些，偏向撒娇的气法。纪游深谙此道，没多久就让越读抱着她哄着安慰了。

　　至于什么“来自深渊的危险气息”、什么“恨不能吞噬对手的恐怖气质”，什么“反派BOSS怒气值满必备的暗黑BGM排面”，当然要等回精神空间再和嫉妒对飙了，展现在姐姐眼前那不是傻么。

　　待纪游委委屈屈地停了抱怨，越读点了点宿主的鼻尖，笑道：“好啦，饿不饿？先吃早饭吧。”

　　纪游郁郁不乐：“我想吃姐姐做的。”

　　越读迟疑道：“我？我手艺不好，还是别委屈你了。”

　　纪游：“姐姐做的饭天下第一！”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跟真的似的，但越读知道自己的斤两，要让纪游放着系统商城的食物不吃去吃那些，她都觉得是虐待小孩。

　　奈何纪游坚持，越读没办法，半推半就地烤了白薯饼。

　　这里的白薯名字叫白薯，外表却和白沾不上边，整个一黑漆漆的木头块模样，好在味道还算不错……可惜在越读手里就变成了平淡无奇，哦还有点焦。

　　纪游倒是吃得欢快，先将这些白薯饼全部解决掉，意犹未尽地问越读还有吗，越读看了看烤具上残留的焦黑碎渣，心虚地表示没有了。

　　看着纪游吃了系统商城里兑换来的美味珍馐，还扬着下巴点评没有姐姐做的好吃，越读不由得感到由衷的羞耻，并且对宿主肃然起敬。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也使人味觉失灵，好好一乖小孩都会睁眼说瞎话了。

　　吃完饭，纪游跟姐姐腻歪了一会儿，就说要补眠，先回房间去了。

　　被人摁头睡了一整晚，有什么眠好补？越读心知她估计是回精神空间找嫉妒算账，也就没有多说，看纪游自己和自己能商量出什么来。

　　纪游往床上一倒，闭上双眸，再睁眼时，已然身处她的精神空间之中。

　　纪游的精神空间展现为一座幽静的森林，一株株高入云天的巨木，躯干笔直，枝繁叶茂，叶片苍翠，树皮是漂亮的纯白色，如同汉白玉一般莹润。

　　树木的枝叶遮盖住天光，站在树下只觉幽凉，却不觉死寂，除了象征着生机的浓绿树荫，更有一些栖息在林间的动物，如白兔、花鹿之类，四处走动。清澈的溪流在林间流淌，发出如同碎玉相击一般的淙淙水声。

　　洁白的神殿建筑群沉默地矗立在森林深处，也并不显得突兀不搭调，如同原始森林中遗落的神迹。林中飘浮着如丝如缕的雾气，在神殿前只有薄薄的几丝，越是往外，就越发浓重，到最外层更是完全被白雾笼罩，无法隔着雾墙看到更多，雾气缭绕，如在缥缈仙境。

　　任是谁来，都不会看出这竟然是一座精神空间，而不是真实存在的一处景象。

　　只有它的主人，和这方空间的氛围几乎是两个极端。

　　暴食就站在森林的外层，在越读面前连生气都显得稚拙可爱的暴食，此时神情冰冷，酒红长发垂落，从某个角度看，竟然如同泛着血色一般不祥。

　　对着白雾笼罩另一端的地界，她冷声说：“出来。”

　　隔了几秒钟，对面慢悠悠地传来回应：“怎么，对着姐姐假哭完了，就来找我算账？”

　　暴食挑起一抹冷笑：“假哭，在姐姐那儿，我所有的情绪都是真情实感，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虚伪吗，嫉妒。”

　　最后两个字的音咬得尤其重，嘲讽之意简直要从声音里溢出来。

　　嫉妒被触怒，声音反而轻了些，耳语般说：“要论虚伪，彼此彼此。”

　　暴食没有立刻回答，她挥了挥手，阻挡在面前的雾墙开始缓缓散去。嫉妒察觉到她的动作，也在另一边向前迈出一步，加快了雾墙的消解。

　　待白雾逐渐消散，两个一般无二的身影相对而立。她们之间隔着一汪深潭，面积并不大，外围还是偏深的碧色，到了水潭中心那一块儿，就已经是几近漆黑的色泽，足可见潭水有多深。

　　这就是精神空间中象征着潜意识的深层空间，是两个意识共用的深眠之地，也是昨晚暴食被丢进去的地方。

　　嫉妒轻飘飘地看了潭面一眼，不轻不重刺了暴食一下：“昨晚不是在里面睡得很舒服嘛，怎么今天又拿补眠做借口。”

　　暴食道：“你竟然还敢提这事——”

　　“有什么不敢，毕竟昨晚我可是很开心呢。”嫉妒点点自己的嘴角，意有所指。

　　在她身后同样是一座森林，乍一眼看上去，和暴食身后的森林一模一样，而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每一株巨树，每一道溪流，甚至每一只活动在林间的小兽，都是一样的。

　　她们立在深潭两端，如同一组镜像。

　　“不管看几次，这场面都那么令人不爽。”嫉妒说。

　　暴食难得表示认同：“是啊。我竟然能忍这么久。”

　　“所以现在不打算忍了，是吗？”

　　“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对，因为我是你，你是我所以我们都知道。”

　　嫉妒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对面的自己，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今天你不想再忍，不就是因为昨晚的事吗？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会说，姐姐也不会说，这是我和姐姐的，秘，密。”

　　下一刻，暴食双眼睁大。

　　精神空间在瞬间变了模样，碧叶化为黑灰，溪流染上血色，走兽散作齑粉，所有树木同时枯槁扭曲，苍白的阳光终于不受遮挡地直射下来，却仿佛让这片死去的林子更加死寂。

　　就连深潭也泛起血光，从岸边向中心逐渐凝结，只有两边的神殿，像是被时光放过一样依然如初。

　　“——来吧，我就知道，我迟早会有这么一场。”

　　她们同时开口，因为音色完全相同，语速也保持一致，听起来倒像是一个人在高声说话。

　　丝丝缕缕的雾气重新缠绕上来，借着雾气的掩护，两股力量悄然袭向对方，带着积攒了十数年的冷意，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