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正送过来的那袋子食物，只能填饱肚子，口感好不到哪儿去，粗硬饼干在其中都算是口味上佳。

　　越读自然不可能再让纪游吃那样的东西。

　　她没带纪游回北方据点，出入据点都要接受检查，万一守门人认识纪游，可能会打草惊蛇，引起纪家人的注意。

　　在事情真相还不明朗的时候，越读不想惊动纪家。

　　她在据点里买了足够的食物，又回临时住所收拾东西，整理好之后，都装在系统空间里。

　　这么一趟下来，回到树林时，纪游依然安安静静地坐在树屋前的树枝上。

　　听到越读回来的动静，她就立刻抓着枝条站起身，像刚见面时那样轻盈地跳下来，直落进越读怀里。

　　纪游好像很喜欢这样的互动……或者说游戏？

　　越读将她放在一旁，温和道：“跳得真准，不过下次还是别这样了，多危险啊。”

　　纪游：“你肯定会接住我。”

　　越读：“总会有例外的，如果我站在树下的样子只是绯兽编造的幻境，该怎么办？”

　　纪游说：“它们骗不了我，我会认出你的。”

　　越读轻轻笑了声，没再说话，她拿出系统空间里的食物，一样一样摆放在纪游面前。

　　北方据点的物资相对充裕，只要有足够的绯兽材料，想买什么都能买到，比如大量美味的食品。

　　蔬果、甜饼和肉食占据了相当一部分空间，虽然看起来都是黑暗料理，比如奇形怪状的漆黑水果，但味道还是可以保证的。

　　正中间架着一条硕大的烤鱼，这就是越读曾经在青枝据点护城河里看到的鱼类，事实上，它也是一种可食用的生物，眼前的还是幼体，就已经有半米长。

　　纪游垂眼看了看，问：“给我的吗。”

　　越读：“嗯，这是今天的午餐，你挑喜欢的吃吧，其余的我再存起来。”

　　说是这么说，但越读和宿主相处多少年了，对她的口味了如指掌，自然不会挑她不喜欢的。

　　纪游说：“好啊。”

　　她举起筷子，先给越读夹，才自己吃起来。

　　半小时后。

　　越读：“……”

　　越读一直都知道宿主食量非人还吃不胖，哪怕是最接近普通人体质的祈酒，也能一个人解决一桌菜。

　　即便如此，越读还是被纪游的好胃口所震撼了。

　　纪游吃得不慢，但动作很优雅，看她吃东西简直是一种享受，越读都比平时吃得多了些，但这点东西和纪游吃掉的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十分之一都不到。

　　半个小时下来，眼前的食物以近乎快放的速度减少，一半没了。

　　纪游一边吃，一边还时不时抬头看越读几眼，目光很认真，好像对面这个人能下饭似的。

　　她纤细娇小的体型和飞快减少的食物形成鲜明对比，让人不由得怀疑那些东西都装去了哪儿。

　　不用说，这次宿主所对应的就是暴君七恶中的暴食。

　　越读淡定地想，她之前买得少了，应该再多买些吃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得先看看小纪游会不会消化不良，再决定是否需要限制食物数量，毕竟纪游再特别，看起来也还是个人，吃撑了可不好。

　　又过了一阵子，她们面前的东西都空了，包括那条烤鱼，纪游手上拿着最后一块水果，慢条斯理地小口啃食。

　　越读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的腹部 ，那里一片平坦。

　　她问：“难受吗？”

　　纪游摇了摇头，刚摇两下就忽然一顿，然后飞快改口：“有点撑，肚子不舒服。”

　　越读失笑，没揭穿她：“那我给你揉揉。”

　　纪游：“嗯！”

　　她轻快地在越读身边坐下，枕在她腿上舒展身体，好像猫科动物亮出肚皮，摆出完全信任的姿态。

　　越读想，怎么能这么可爱！

　　越读将右手放在纪游腹部，隔着布料轻轻揉按，另一手摸了摸酒红色的漂亮长发，感叹宿主不愧是宿主，吃那些明显无法供应充足营养的敷衍食物，也还是能长出发质如此优秀的头发。

　　纪游忽然翻了个身，抱住越读的腰。

　　越读：“怎么啦？还是很难受吗。”

　　纪游小幅度摇头，她的脸朝向越读这边，越读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看不到那沉黑一片以至于显得诡谲莫测的双眼。

　　太甜了，可是不能吃掉，这是不可再生的食物，吃掉就没有了。

　　但闻一闻还是没关系的，对不对？

　　良久，纪游恋恋不舍地挪开，冲越读乖巧一笑：“你说你是我的系统，所以会一直在我身边，是吗？”

　　越读顿了顿，实话实说：“这得看任务期限。”

　　纪游露出失落的神色。

　　越读安慰道：“至少可以陪你长到——”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顶，“长到比我高一点的时候。”

　　纪游：“嗯……”

　　她低着头，看样子依然有些失落，很快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微笑起来。

　　没关系。

　　既然早晚有一天要走，那就等到那一天再吃掉吧。

　　越读完全不知道宿主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正盘算着调查纪游的身世经历，再视情况决定接下来的应对手段。

　　即便是在没有网络的时代，探听消息对越读而言也不是难事，两天后，她就收集到了相应的情报，并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串联起来。

　　纪游是这一代纪家大小姐的独生女。

　　在北方据点，纪家人一手遮天。照理说，纪游从生下来起就应该享受万千宠爱，就算她是普通人，也能凭借家世在这儿横着走才对。

　　奈何她的出生是不被任何人期待的。

　　当年，纪游的母亲纪大小姐出身好，还是真实能力者，心气儿比天高，她不愿意在自家父兄控制的北方据点里当小公主，就要出去闯荡。

　　目标还很远大——她想铲掉一个绯兽的巢穴。

　　要是这位小姐能力足够也就罢了，可她不行，天赋中上经验不足，碰上靠得住的猎人小队还好，偏偏队友都是和她一样天真的青年人。

　　不知天高地厚的结果，就是理所应当的惨败，那支猎人小队全军覆没，纪大小姐失踪，直到半年后她才重新出现。

　　没有人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但有一个变化是每个人都能看出来的，那就是纪大小姐的肚子，连最宽大的衣袍都遮不住隆起的腹部。

　　她怀孕了。

　　纪大小姐压根说不清这段时间里自己经历的一切，她整个人的思维和记忆都是混乱的，接近半疯。

　　六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孩子。

　　也就是纪游。

　　再加上纪大小姐在绯兽巢穴失踪了半年……总会引起某些不太妙的联想。

　　更何况，这个新生儿还有一些不同寻常之处，她不哭也不闹，安静地 躺着，目光扫过旁边的人时，带着某种天真又残忍的打量，就很让人心里发毛。

　　所有知情者都被下了封口令，但也免不了他们在私底下犯嘀咕：

　　在怪物巢穴待了那么久，人还疯了，要说这孩子和绯兽没关系，谁信？

　　虽然纪游并没有绯兽标志性的红瞳，绯兽能否突破与人类的生殖隔离也存疑，可这种事儿谁能说清，万一就是这么荒唐呢？

　　而且那孩子的眼睛，黑漆漆幽沉沉的，看着就不正常！

　　纪家人同样对纪游没什么好脸色，纪大小姐在这个家族里和团宠差不多，而现在这个团宠正处于精神完全崩溃的边缘，一看到她所生下的孩子，就会像濒死的鸟类一样发出惨叫。

　　到这时候为止，纪家已经有了放弃自家血脉的打算，促使他们下定决心的是纪游的能力。

　　人类觉醒能力，一般是在五岁到七岁之间，能力天赋的强弱倒是和觉醒时间关系不大，但越早觉醒的人，训练得越早，对能力的掌控也就越强。

　　纪游的觉醒，是在三岁。

　　她没有继承母亲的能力，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是幻境。

　　越读调查到这里，其实并不意外。

　　之前蒋正的表现就很能说明问题，他来给纪游送东西，明明快到地方了，却更用力地握紧可以探测真实环境的仪器。

　　是什么让他那么忌惮呢？

　　毫无疑问，纪游的能力就算不是幻境，也是与幻境相关。

　　在人类能力者出现的百年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与绯兽相同的能力，纪游是已知的第一例。

　　大概就是这样的能力，让纪家人肯定她与绯兽有着密切联系，并将她驱逐。

　　以上，就是越读查到的全部了。

　　据点之外的树林中，越读向前走着，思绪还在自己的调查结果上。

　　乍一看，纪游被赶出据点的理由已经很清楚了，但这不能解释为什么纪家人会将她安置在据点附近的树林，还以送物资为由定期监视。

　　如果真的厌弃，赶得远远的不是更让人放心吗？

　　还是说纪家人仍然保留了最后的温情呢。

　　越读怎么想都觉得后者不靠谱。

　　其实，对于这个小世界的人来说，会害怕、厌恶幻境能力很正常。

　　这个时代的思想远远落后于现代，人权发展起步没多久，就被绯兽的降临逼停，可能对他们来说，驱逐纪游都是轻的，没绑在火刑架上就算他们讲情面。

　　但……想想那小可怜往嘴里塞粗饼干的样子，越读就心疼。

　　宿主再小也有觅食的能力，可留在这儿，就只能吃据点送来的难吃食物。你说纪家人也是，真讲情面干嘛不送点好的？还明里暗里监视着不让人家走，凭纪游自己不比在你这儿吃得好吗？

　　越读忽然顿住了。

　　是啊，纪游在外面绝对过得比在这里好……可她为什么不走呢。

　　这时，越读已经走到了树屋下，她若有所思地仰头看去，就看到纪游在树上挥手，表示还要玩我跳你接的亲子游戏。

　　越读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张开双臂。

　　那两个疑点就被她暂时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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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之后，越读轻描淡写地问了纪游关于她过去经历的事情。

　　纪游似乎早就知道不可能一直瞒着，她低着头说：“他们说我是怪物，就让我待在据点外面，不能回去。我怕你也这么想。”

　　越读不由得想起上个世界。

　　眼前小宿主的表情，和盛雪鸠刚开始死活不让她进入精神图景时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越读说：“对我来说，宿主是第一位。更何况幻境能力多好啊，很有用。”

　　比如说之前她还在想宿主是怎么成为这个世界的最终反派，现在清楚了——幻境这种强起来无上限的设定，可不就是个bug能力么。

　　纪游：“哦……”

　　明明是被暗示性地夸奖了，纪游却情绪不太高的样子，闷闷地抱着越读的腰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