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越读面前不远处，一只王虫正用狰狞口器对准某架普通的人形机甲，眼看着就要将里面的人活活拖出舱外。

　　“支援——别恋战，先带着人走！”

　　越读高声说，将一架巨型兽类机甲从她的空间钮中释放，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已经坐在驾驶舱里了。

　　这机甲的外形如同一头白虎，几乎完全是按着元帅机甲的标准来造，事实上，哨兵使用与自身量子兽外形不同的兽形机甲是相当少见的，越读偏偏就是如此。

　　机甲设计师原本心里还犯嘀咕，但在知道对方的量子兽是鹿之后……对不起我觉得白虎很符合。

　　不过这机甲的名字有意思，就叫鹿鸣，倒是和量子兽扯上关系了。

　　鹿鸣机甲悍然迎上王虫，又有丝丝缕缕细小的烟雾从机甲外壳中渗出来，化为一头雪白的鹿，微低下头，径直以锋利鹿角顶向一旁的低级虫族。

　　新的对手显然令王虫猝不及防，它还没来得及张开精神屏障，就有一支足有数十米长的光剑当空劈下，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剑断首！

　　原本站在王虫对面的人形机甲迟滞一瞬，抬头：“元、越少校？”

　　越读顺着虫族颈部最薄弱的关节处砍进去，感觉像切开一块半化的黄油，光剑一劈到底，王虫的身躯弹动两下，最终颓然倒地。

　　越读灵敏避开。听到有人叫她，就扭头看了眼这边，没有说话。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来支援的人太少了，守在这儿的王虫太多了，越读能一剑杀死一只王虫，是因为它还没反应过来。

　　而现在，众多精神屏障已经在其余王虫身上覆了一层，再也没有可乘之机。

　　越读的目标很明确，她并不是来杀虫的，而要来救人。

　　只要救下还活着的人，埃尔星暂时送给虫族也没什么，反正这里的金属矿对虫族没用，它们又不会造机甲。

　　光剑不能用，就改用粒子炮，新加入的力量让炮火声响彻战场上空。

　　在震耳欲聋的声响间，传出那名险些命丧虫口的人形机甲驾驶者撕心裂肺的高喊：“别管这边，我的通讯设备失灵，您先报告元帅，会精神感染的虫子跑了！”

　　越读动作一顿：“它跑哪儿去。”

　　驾驶者继续高喊：“不是它，是它们，两只一模一样的虫子，出埃尔星去其他战线了——”

　　越读瞳孔紧缩。

　　她之所以判断精神感染类虫族只有一只，是因为其他驻星都没有得到消息，卡帝那也没有面临威胁。

　　如果这样的大杀器多来两只，卡帝那是不可能安然无恙的。

　　可现在看来，这样的虫子竟然有两只，都赶在他们到之前离开了。这就说明埃尔星上能被感染的都已经感染，而虫子现在就要去其他驻星，感染哨兵和向导的精神。

　　越读咬牙，一边躲过某只触手乱舞的王虫的攻击，一边打开通讯频道。

　　这件事，必须现在让其他人听到。

　　——————

　　帝国，珀莱星。

　　珀莱星无疑是一颗重要驻星，如果说卡帝那是联邦对抗虫族的第一战线，珀莱就是帝国抵抗虫族至关重要的驻点。

　　此时的珀莱星军事总部，特伦斯深吸口气，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就在刚才，他们收到了来自埃尔星帝国驻军的最后一条通讯，通信人用最后的理智报告：那两只精神感染的源头马上就要离开埃尔星，到其他驻星上带去灾难。

　　在帝国所有军事星球中，离埃尔星最近的就是珀莱。如果虫子真会前往其他驻星，珀莱星首当其冲。

　　特伦斯的幕僚分析：“在我看来那两只虫子更有可能去卡帝那，那两颗星球同时被突袭，联邦元帅的副官带人增援埃尔星，元帅本人就在卡帝那守着……”

　　两边夹击，这可是虫族干掉盛雪鸠的大好机会。

　　毕竟她再强也是个哨兵，面对精神感染，必然束手无策，甚至失控掀起对同伴的杀戮。

　　特伦斯却忽然抬眼：“你上一句说了什么？”

　　幕僚一愣，重复道：“元帅本人就在卡帝那守着。”

　　特伦斯：“前面那句。”

　　幕僚：“元帅的副官带人增援埃尔星？”

　　特伦斯顿时握紧了拳头。

　　短暂的沉默后，他斩钉截铁：“死光炮。”

　　幕僚吓了一跳：“您说什么？”

　　“死光炮啊，为了不让精神感染类虫族离开埃尔星，必须现在就用死光炮杀了它们。”

　　帝国没有像联邦那样先进的反物质武器，但也有效果相近的东西，比如死光炮。

　　虽然不如一炸炸全星那么夸装，但杀伤力的确强大，一炮下去至少能毁半颗星，只是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星球上的资源也不会随之毁掉。

　　幕僚见他开始真心实意地考虑死光炮，顿时心梗：“埃尔星上还有存活的驻军，联邦刚派去支援的部队也在，要是真投了死光炮……这、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先与皇帝陛下商量商量吧。”

　　特伦斯提高声音：“等父亲同意，虫子早跑出埃尔星了，难道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幕僚一口气憋在喉咙。

　　两边的责任他都负不起啊！

　　特伦斯没再理他，直接自己给自己批了同意，开启死光炮发射系统。

　　密码验证……通过。

　　虹膜验证……通过。

　　发射理由……通过。

　　打击目标——埃尔星左半球。

　　一系列操作完成，像是一层层打开潘多拉魔盒，死光炮开始蓄能，炮口白光明灭，有规律地放大又收拢，像只开合次数和角度都固定的眼球。

　　大约半分钟后，蓄能完成。

　　对于远在数千万里，但依然在射程范围内的埃尔星，死光炮无疑代表着毁灭，打击目标就在左半球，而联邦与帝国在埃尔星的驻地同样在左半球。

　　宁愿将虫族和埃尔星上的幸存者一起埋葬，也不能让精神感染扩散到其他地域！

　　秉持着这样的念头，特伦斯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伸手按下了发射的按钮。

　　苍白色的死光炮，如同陨星般划破宇宙黑幕，最终在埃尔星上炸开了无声盛大的焰火。

　　同一时间，盛雪鸠的动作忽然顿住。

　　她总觉得刚才听到了声音。信手轰掉一只虫族的脑壳，盛雪鸠漫不经心地想，那是什么声音呢。

　　这次虫族的进攻声势很大，但要论难缠程度，却还不如以往。

　　十五只王虫都缩在数以千万计的低级虫族身后，只偶尔探个钳子挥个爪，它们一改往日不要命的作战风格，变得温和起来。

　　敌方温和了，卡帝那驻地的压力便陡降，让原本严阵以待的军队有些松懈。盛雪鸠敷衍了事地干掉每一只试图向她伸爪子的虫族，心里还在想越读。

　　忽然，对面的虫族仿佛抽了风一样颤抖起来，盛雪鸠蹙眉，一炮结果了它。

　　再往四周看去，大部分虫子似乎都是同样的状态，直到远处的王虫仰起头，发出类似号角一样的声音。

　　这是王虫对低级虫族的“语言”。

　　大致意思应该是：出了意外，我们就撤 。

　　虫族别的不说，执行命令的情况一等一，且永远不会有分歧。盛雪鸠无聊地瞧着虫族，看它们像潮水一样快速退去。

　　是什么影响了这次虫潮？

　　盛雪鸠没细想。

　　但仅仅是在半分钟后，盛雪鸠见到刚离开机甲的何音，一看到她，何音张了张口，眼圈先是一红。

　　盛雪鸠莫名其妙：“你这什么表情。”

　　何音低下头。

　　片刻的凝滞，似乎是从对面的表现里读出什么，盛雪鸠的神色慢慢变了。

　　在她的盯视下，何音艰难道：“元帅，请千万冷静，我刚刚得到消息，帝国那边向埃尔星发射了一颗死光炮，用于防止精神感染类虫族转移。”

　　死光炮。

　　埃尔星。

　　——越读就在埃尔星。

　　在那个可能性冒出头的一瞬，盛雪鸠听到自己心里很轻的、很轻的一声。

　　像是有某种脆质的东西被打破了，又像是有根弦忽然绷断，再也束不住某些念头。

　　——————

　　越读带领一队人，在苍白火光绽开前就逃离了埃尔星。

　　这其实很不容易，好在越读早就开始监控联邦和帝国几处大型灭绝星热武的情况，一有动静就会发觉。

　　感应到死光炮启用时，越读正打算发讯息提醒盛雪鸠精神感染类虫族的事。

　　性命攸关，也顾不上提醒了，趁着帝国死光炮开启和蓄能的时段，她领着目前已经救回的幸存者，赶在最后一刻离开了埃尔星。

　　众人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欣喜中。

　　越读也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被智能手环的通讯提示音打断。

　　死光炮影响，短讯有一小段时间的迟滞，三分钟前发来的消息，现在才响起来。

　　三分钟前，消息来自何音：“越瑶，越瑶你能看到吗？在埃尔星外吗？如果看到请回复！”

　　中间有几个未被接通的视讯。

　　然后就是一分钟前，消息同样来自何音，只有一句疲惫又悲哀的语音：

　　“元帅失控了。对不起。”

　　越读：“……”

　　第130章 元帅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二十六）

　　越读脸上是大写的茫然。

　　发生了什么？

　　宿主从未真正意义上的失控过，更别说出发前才做了精神安抚，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几个小时，就算是精神状态最不稳定的哨兵都不会失控啊，阿九有什么理由……

　　不。

　　越读忽然顿住。

　　是有理由的，既然何音会发来通讯，也就是说她们已经得到帝国死光炮轰炸的消息，却不知越读等人逃离了埃尔星。

　　而死光炮这种级别的热武，只要在爆炸范围内，必死无疑。

　　看来对面是以为自己这边凶多吉少了。

　　越读眉头狠狠蹙起，试图与盛雪鸠通讯，但没能接通。

　　她深吸口气，转而接通何音的通讯。

　　对面立刻就接了起来。

　　“越瑶你没事？你在哪，我们马上去救援。”

　　越读简单解释：“死光炮发射时我们已经离开埃尔星了，没被波及。先不说这个，元帅的情况怎么样？”

　　何音担忧道：“元帅忽然失控，但没对我们出手，而是驾驶机甲冲出了卡帝那，我派人跟上了，还没有传回消息。”

　　越读：“……我知道了。”

　　何音急声说：“元帅不会有事。你现在在哪儿？我们马上去接应，帝国那边随时有可能再发动轰炸——”

　　越读报了下坐标，然后挂断通讯，转身就走。

　　与何音的通话是在机甲频道中进行的，其他人听不见。

　　刚才越读在原处不动，他们就随之静立；这会儿看到越读忽然行动，自然也要跟上。这是军人的素质。

　　越读制止：“我有新的任务。你们不用管，就待在这儿。”

　　“是！”军士齐声回应。

　　从明面上看，越读是在飞往帝国方向，但事实上，她的目的地并非帝国。

　　驾驶舱内，深琥珀色的双眼骤然睁开，温润眸光转变为纯机械般的无机质，冰冷光泽在其中流转。

　　顺着搭在智能手环上的指尖，数据流奔涌而出。

　　属于系统的大部分意识都钻进了星网设备，只留下一小部分负责驾驶机甲。

　　从神造躯壳里剥离出的数据仿佛是逆洋流的鲸，在信息组构成的虚拟世界中，向另一个坐标点游去。

　　真.顺着网线爬过来。

　　在信息世界往来显然比机甲直接开过去要快得多，似乎只是一瞬间的工夫，越读的意识就捕捉到了盛雪鸠光脑的痕迹，数据流钻出智能手环的小屏上，如同破开黑寂的水面。

　　她“看”到了盛雪鸠。

　　第一眼很难判断这人有没有失控，和其他面目狰狞的发狂哨兵不同，盛元帅的表情很淡，冷漠且冷静，凝了冰似的，简直是云亦久再版。

　　但很快这种感觉就被盛雪鸠自己打破，她很轻地转了下头，角度的细微变化间，就有危险扭曲的色调从中晕开，让人一眼就望进深渊。

　　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座驾驶舱里充满了暴力破坏后的痕迹，连坚固的舱壁都被砸出了几个坑。

　　与之相对的是盛雪鸠本人的伤，她似乎是刚用拳头砸了舱壁，关节还在发红。

　　情况比越读想象得更严重。

　　数据流不能发声，叫不醒人，她干脆直接进入宿主的精神图景。

　　刚进去的时候，越读先是一愣，然后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数据也能吸气的话。

　　这里和数小时前相比根本就变了个样，原本只是散落着残骸血迹的石子地面，已经完全被鲜明的红色淹没，变成血海。

　　图景内部刺目的色彩全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凌乱交错的诡谲线条，浓云遮住整片天空，呈巨大的漩涡状翻卷。

　　……宛如世界终末。

　　数据凝聚出越读的身形，她四处张望，很快就灰黑与血红间找到了唯一柔和的色调，那是神殿建筑群。

　　即便是位于漩涡云层中心的正下方，四周皆是血海，这座神殿群也依然屹立，洁白石壁上连半血点都找不到。

　　盛雪鸠本人的意识也在那里，就坐在神殿前的石阶上，身穿样式最简单的白裙，半截小腿浸入石阶下的血海，似乎在轻轻晃动，搅出散乱的波纹。

　　她微微垂着头，浅金色长发落在脸侧，看不清神情。

　　不管在谁看来，这一幕都应当是有些惊悚的，只能远看着赞叹，但如果真要拉一个人靠近，那人肯定是疯狂摆手不愿意去。

　　这是人类对危险的本能抗拒。

　　但越读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控制身躯在空中飘过去，一边扬声唤：“阿九！”

　　盛雪鸠猛然抬头。

　　同一时间，越读感到身体一轻，眼前的景象瞬息变化，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挪到了盛雪鸠身边。

　　手腕被扣住，对方美艳到放肆的脸缓缓靠近，面无表情，眼底还是混沌一片。

　　这是还没清醒呢，越读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越读反手握紧盛雪鸠的手，十指相扣，同时另一只手臂环上她的后颈，往回勾。

　　安心地将下巴搁在宿主肩窝处，越读微笑道：“阿九，我回来了。”

　　大约过去两秒钟，她感觉到宿主修长的手指搭在她腰间。

　　盛雪鸠在耳畔沉沉道：“你怎么回来的，是自己回来，还是躯体被毁只能回宿主的精神图景里来？”

　　越读：“自己回来的。我一直在监控大型热武，所以帝国那死光炮蓄能的时候，我就带人跑远了。连根头发都没伤到。”

　　拥抱的力度忽然一紧，越读没说话，片刻后，盛雪鸠说：“我想要你。”

　　越读以一个很柔软的吻作为回复。

　　末日般的云天下，血色包围的神殿前，越读就像是某种邪术祭典上献给神明的祭品，被放置在确保纯净的高台上，一层层剥开。

　　祭品很讨神明的喜欢。

　　于是漩涡云层缓缓散去，擦除杂乱的线条，血海下降，没多久就露出地面，这个空间如同得到了赦免，重新变回之前的模样。

　　虽然还是很不友好，但最起码能落脚。

　　云收雨歇，两人亲昵地靠着彼此，躺在铺了白色软毯的高台上。

　　反正在精神图景里，主人就是绝对的掌控者，想变什么出来，就能变什么出来。

　　越读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张口道：“衣服，衣服。”

　　盛雪鸠现在很满足，随意打了个响指，就有一条和她自己身上同款式的白裙子出现在一旁。

　　盛雪鸠像对待等身娃娃一样，细心地帮越读套上裙子，又理了理发丝避免压到。

　　越读闭着眼说：“你可真是半点不客气。”

　　盛雪鸠：“这不能怪我，你先邀请我的。”

　　越读：“这话我可不能假装没听到啊，那句‘我想要你’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