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韩季迷糊睁开眼的时候，从窗帘缝隙中漏进来的日光已经格外明亮。

　　他微微眯了眯眼，一只手伸到枕头边胡乱摸了两下，摸到手机，解锁举到眼前，才发现已经中午十二点过了。

　　韩季捏了两下眉心，有些无奈，昨晚本来是真没打算喝那么多酒的。

　　微信弹出一连串消息，韩季点进去，被顶在最上面，也是未读最多的，就是顾时枫发来的。

　　韩季唇角不自觉勾了勾，手指一动，点进了顾时枫的对话框——

　　大狗勾：哥，早上好！你醒了吗？

　　大狗勾：哥你还没醒吗？

　　大狗勾：哥，我快到买早点的地方了，你想吃什么？

　　大狗勾：哥，我到店里了，给你买了鸡蛋饼和豆浆，你怎么还没来？

　　大狗勾：哥，你是不是睡过点了...

　　每条信息之间都有时间间隔，而最近的两条消息，就在两分钟前。

　　大狗勾：哥我好想你，刚才在练习做拉花，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做出来这个了。

　　大狗勾：【图片】

　　韩季点进大图，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杯咖啡，而咖啡上的拉花，赫然是他自己的脸。

　　感觉心脏的某个角落，又不自觉被戳中了一下，韩季轻呼了口气，才笑着打字：

　　很好看，你快出师了。

　　顾时枫秒回。

　　大狗勾：哥你醒了！

　　大狗勾：哥，我的重点不是出师！

　　韩季睫毛颤了颤，明知故问：

　　哦？那是什么？

　　大狗勾：是我好想你，你怎么还没来？【狗勾委屈jpg.】

　　韩季觉得自己也是有毛病，上赶着招这小孩给自己打直球，最后被撩得受不住的还是自己。

　　大概是看韩季没回，顾时枫直接打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韩季顿了顿，没急着接，而是欲盖弥彰般坐起来，靠在床头点了根烟，才划了接听。

　　顾时枫干净嗓音瞬间响在耳畔，“哥，你刚醒吗？”

　　“嗯，”韩季应一声，吐了口烟，才接着道，“忘上闹钟了，睡过了。”

　　顾时枫“喔”了一声，又急忙道，“秦哥也还没来，不过哥你别急，我能看好店。”

　　“我没急，”韩季笑，“这不是有你在吗？”

　　“有我在，哥你放心！”顾时枫表了句忠心，又转口问道，“不过哥，你能在下午两点前来吗？我今天下午，想请个假。”

　　韩季愣了愣，“请假？”

　　“对，”顾时枫解释道，“我高中班主任，给我接了个临时翻译的活。”

　　韩季了然，顾时枫讲过他大学报的就是英语翻译专业，他本身能力过硬，又加上外形条件性格条件等等的加分，被看重很正常。

　　“厉害了，小翻译官，”韩季打趣了一句，又随口问，“在哪儿？要不要哥哥开车送你去？”

　　“不用哥哥送，”顾时枫笑起来，隔着手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腼腆，“就在清悦酒店，不远。”

　　韩季觉得这酒店名怪耳熟的，可却一时间没想起来具体位置，但既然顾时枫说了不远，他也就没再多问，转开话题，“那行，先挂了，我去收拾准备出门。”

　　“等一下！”顾时枫拦了一句，忽然问道，“哥你昨晚，真的是忘记上闹钟了吗？”

　　韩季一顿，他吸了口烟，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哥你别生气，”顾时枫低声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担心，你是不是昨晚又喝了很多酒，今天不舒服，才睡过头的...”

　　韩季：“......”

　　这小孩是在他身上安了监视器吗！

　　被戳穿，韩季索性也承认了，“嗯，确实是喝多了，就没上闹钟，不过还好，现在没有不舒服。”

　　“我就知道，”顾时枫语气更低了，有些委屈又像是有些嗔怪，“哥你昨天不是答应我，说不会多喝的吗？”

　　韩季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小自己一轮的小孩成天管着，而更要命的是，他竟然觉得这感觉并不赖。

　　只不过昨天喝酒的破烂原因，韩季确实不想让顾时枫知道。

　　犹豫一瞬，韩季就十分没有心理负担地，又把秦野搬了出来，“本来没想多喝的，结果那什么，你秦哥不是还没走出失恋阴影么，就又扯着我喝了不少...”

　　那头顾时枫静了两秒，像是若有所思般应了一声，“这样么，哥我知道了，我会帮忙的。”

　　韩季莫名其妙，“你帮什么忙？”

　　“没什么，”顾时枫语气中重新染上了笑意，“哥你快去收拾吧，我好想赶快见到你。”

　　韩季失笑，也懒得再问，应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不过没过多久，韩季就知道，顾时枫要帮的是什么忙了...

　　他一到店里，还没来及和顾时枫打招呼，就被满脸菜色的秦野，火急火燎拽进了休息室。

　　眼见着秦野飞快反锁上了门，韩季忍不住玩笑道，“野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特别像憋不住了要找我泄火？”

　　秦野一噎，脸色更臭了，“韩季，你跟外面那小子是不是都他妈疯了！”

　　韩季不跟他贫了，眉头微敛，“时枫怎么了？”

　　秦野冷哼一声，摸出手机，在屏幕上戳了两下，怼到韩季面前。

　　屏幕上是个陌生男生的脸，长得不错，只不过一看就很嫩。

　　韩季茫然，“这谁？”

　　秦野又“哼”了一声，没回答，食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又换了一张照片，依然是个韩季不认识的男生。

　　韩季莫名其妙看着秦野，“你是要我替你选男人吗？不过你不是不喜欢这些弟弟款么。”

　　秦野看了韩季一眼，依然保持沉默，又飞速给韩季看了三张照片，都是不同的男生。

　　见秦野终于把手机锁屏收了回去，韩季懒洋洋窝进软沙发里，扬了扬下巴，“究竟怎么个意思？”

　　“你该去问问你家顾时枫怎么个意思！”秦野翻白眼，“这都是他今天给我发的照片。”

　　出于这句话里传递的信息量，韩季没顾上纠正那两个字，不解道，“他发你的？做什么？”

　　秦野又把手机解锁，一字一顿照着念顾时枫今天发他的消息：“秦哥，这上面五个男生我都认识，都不是直男，你如果有看上的，我可以帮你牵线。”

　　念完，秦野还是满脸的匪夷所思，“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疯了？老娘分手碍着他什么事儿了，他难不成真觉得老娘会对你下手？至于这么火急火燎当媒婆吗！”

　　“哈哈哈哈...”

　　韩季听过，忍不住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秦野更气了，“笑你大爷！”

　　“对不起，不笑了不笑了，”韩季弯腰捂着肚子，嘴角却根本压不住，“笑得我肚子痛。”

　　他是真没想到顾时枫能来这么一手。

　　顾时枫以为他喝酒，是为了陪失恋的秦野，却又觉得自己管不住他，竟然就干脆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了——给秦野介绍对象。

　　秦野有对象了，可不就不会拉着他喝酒了吗！

　　很好，这逻辑简直满分！

　　韩季乐够了，简单给秦野解释了两句，给他解答了一下疑惑。

　　秦野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半天，他翻了个白眼，竖起大拇指，“你俩都是鬼才，我竟一时间不知道该惊叹你卖我卖得这么顺溜，还是该惊叹这小子的脑回路！”

　　说起顾时枫的脑回路，韩季就还是很想笑，不过他勉强忍住了，起身准备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想起什么，韩季又停下脚步，压低了音量嘱咐秦野，“昨天晚上我妈找我那破事儿，别让时枫知道。”

　　其实韩季自己也不明白，他妈让他相亲，跟顾时枫有什么关系。

　　他和顾时枫既不是情人，更不是恋人，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瞒着的？

　　可韩季依然本能不想让顾时枫知道，就好像真的知道了，他怕顾时枫不在意，却也怕顾时枫在意。

　　秦野识趣地没有问“为什么”，应了一声，“我知道，你放心。”

　　韩季没再多说，敛了神色打开了门。

　　门一开，顾时枫就转过了头，张着那双大眼睛，有些委屈地望着他，“哥，你终于忙完了。”

　　大概是今天下午的场合需要，顾时枫没像往常一样穿大T恤，而是穿了件白衬衣，衣扣一丝不苟扣到了最顶上，干干净净的少年气就根本遮掩不住地往外涌。

　　再配上他这张无瑕疵的俊脸，还有此时委屈巴巴的眼神，韩季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头燥热。

　　他仓促偏了一下头，才“嗯”了一声，快步走到顾时枫身边，为了给自己疏解心里的邪火，他随口起了个话题，笑着揶揄道，“没看出来呐弟弟，认识不少同道中人？”

　　顾时枫听见这话，脸上没什么惊讶神情，大概是早已经猜到了秦野会告诉韩季，便坦点了点头，坦诚道，“也不多，想给秦哥介绍的，都是我高中同学。”

　　这下倒是韩季惊讶了，他挑了挑眉，嘀咕道，“现在高中风气都这么...这么不直了吗？”

　　要知道他当初上高中的时候，直到毕业，也就只知道一个弯的。

　　那还是因为...因为他们两个同寝室。

　　“以前不这样吗？”

　　顾时枫的声音，把韩季从久远记忆中拉回了神。

　　“嗯？”反应过来顾时枫在问什么，韩季摇了摇头，笑道，“那时候还没这么开放，可能就算也有不少同道中人，但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明目张胆，彼此之间大多都互不知道。”

　　顾时枫“喔”了一声，他看着韩季的神情，嘴唇动了动，像是想问什么，不过最后，也只是又把话题扯回了秦野身上，“不过秦哥一个也没看上。”

　　韩季笑，“他不喜欢小的，你不用管他。”

　　顾时枫点了点头，又有些为难，声音更低了，语气听着都带上了两分哀求，“那哥，如果秦哥他...他下次还拉着你喝酒，你能不喝那么多了吗？喝酒太多，真的对身体不好。”

　　韩季看着顾时枫那满眼的认真，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语气，在这一刻突然就真情实感后悔起来。

　　后悔昨晚上为了一点破事儿，就又喝那么多酒，糟蹋自己的身体。

　　毕竟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只大狗勾，比他自己还要在意他的身体。

　　“好，”韩季心尖发软，他敛了散漫神色，认真保证道，“以后一定不喝那么多了，你监督我，怎么样？”

　　像是察觉到了韩季这一次不同以往的决心，顾时枫眼睛瞬间就亮了，他重重点头，“当然好！哥，我一定会好好监督你的！”

　　又闲聊两句，顾时枫想到什么，脑袋顶上的隐形耳朵，就又耷拉了下去，“哥，我也想跟你拍合照。”

　　韩季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你看到我昨晚上的朋友圈了？”

　　“对，”顾时枫垂着脑袋，手指缠住自己T恤上的挂坠，戳了两下，“哥，你和秦哥有那么多合照，我好羡慕他。”

　　韩季失笑，哄道，“好好好，等明天的，我也跟你拍，行不行？”

　　顾时枫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哥，现在不行吗？”

　　韩季失语，他抬手点了点自己眼睛下方的青影，“弟弟，看到这宿醉的痕迹了吗？”

　　“哥我不介意的！”顾时枫忙道，“你怎么样都好看！”

　　这话韩季确实爱听，可他看了眼时间，还是摇头道，“差十分就两点了，你不是还有活吗，明天拍，我又不会跑。”

　　顾时枫虽然不大甘心，可也确实没办法，只好点头道，“那哥，说好了，你明天一定和我拍照！”

　　“拍拍拍，”韩季忍不住抬手，揉了一把顾时枫的发顶，“明天和你拍个够。”

　　顾时枫飞快回了一句：“哥，跟你拍照，拍多少都不会嫌够！”

　　韩季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推了推顾时枫，“行了小翻译官，快去忙你的，别腻歪了。”

　　时间确实快到了，顾时枫转身，去洗手间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确认都没问题了，才走出来准备离开。

　　临走前，顾时枫抿了抿唇，又忍不住问韩季，“哥，我今天...帅吗？”

　　对上他那眼巴巴求夸奖的明亮眼神，韩季刚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邪火，就又一次烧了起来。

　　垂眸，韩季端起水杯喝了口冷水，喉结滚动两下，才抬眼看向顾时枫，故意坏心眼道，“还行，也就那样。”

　　顾时枫没出声，他视线略微下移，在韩季的脖颈上停留一瞬，眸色暗了暗，忽然伸出食指，轻轻在韩季微微滚动的喉结上，碰了一下。

　　韩季呼吸猛地滞住，“时枫，你...”

　　不过剩下的话，韩季都没能再说出口。

　　因为顾时枫突然凑近了，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哥，你骗人。”

　　耳廓的酥麻感瞬间席卷全身，韩季顿时更燥热了，他不想大白天在自己店里乱来，稳了稳心神，推了顾时枫一下，勉强镇定道，“行，我承认，你今天很帅，赶快出门。”

　　顾时枫心情很好地直起身，目光还在韩季的耳尖上打转，他舌尖抵上后槽牙，轻磨了两下，熟练耍赖，“哥，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就走，好不好？”

　　韩季现在不太能听顾时枫的声音，他闭了闭眼，挥散眼前不荤不素的画面，稳住声线，“还想问什么？”

　　“哥你刚说，”顾时枫放缓了嗓音，慢吞吞道，“秦哥他，不喜欢比自己小的。”

　　“对，”韩季不明白这话题怎么又绕回去了，他现在脑子转不动，惊了一下，“你怎么又问这个，该不会还认识大的，还想给他介绍？”

　　“不是，”顾时枫抿唇笑了，“我不认识了，我只是想问问...”

　　说到这，他耳尖倏然就红了，微微停顿了片刻，才像是鼓足勇气一般，接着问出了后半句，“我是想问问，哥，那你呢？”

　　韩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顾时枫的意思。

　　秦哥不喜欢年龄小的，那你呢？

　　你喜欢年龄小的吗？

　　如果今天问这个问题的不是顾时枫，韩季一定会毫不犹豫回答，“我也不喜欢。”

　　然而现在，身穿白衬衣，眉目似画，干净而又青涩的少年逆着光站在自己面前，眼里的期待比日光更甚，韩季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半晌，他在自己沉寂多年，却在这一瞬间突然活跃起来的心跳声中，舔了舔唇，恢复了惯有的懒散语调，风轻云淡般道，“我？我还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