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那种被压扁的痛还在脑中挥之不去，江驰的身体似乎还在往外流水，是那种五脏六腑都快溜出去的感觉。

　　江驰甚至有点不敢睁眼睛，生怕看到那个吓人的压板再一次压过来。

　　可是这股风是从哪来的。

　　一阵一阵的凉风从头顶吹过，好像是空调的冷风。

　　江驰缓缓挣开一只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水母馆宛若星空的天花板，上面星星点点的都是水母灯。

　　仔细看还是挺美的，就是……

　　江驰坐起来，那些大型机器设备确实不见了，他也变回人形，可原本镶嵌入墙体的巨型生态缸被巨大的不规则洞口取代，阵阵凛冽海风从裂口处吹进来。

　　根本就不是什么空调。

　　他迎着风过去，巨大的风几次都要把他吹回来，江驰费力地站到裂口跟前，外面是悬崖峭壁。

　　江驰：“？？？”

　　这到底是是在做梦，还是幻觉。

　　水母馆什么时候跑在悬崖峭壁上了。

　　翻滚的海浪冲击山峭，江驰站在悬崖上，莫名有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他也这么做了。

　　但在马上接触到水面时，他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江驰：“……”

　　这次他没有再凑到那里。

　　大风依旧在，江驰往里走时，差点被吹倒。

　　另外一侧的生态箱中，一只巨大的越前水母正试图从玻璃中冲出来，它疯狂撞击玻璃，发出“咚，咚”的声音。

　　江驰管不了那么多，身后的大门早已消失，他沿着路往里面走，试着寻找他人，同时留意身边，免得被水母蜇。

　　他沿着走廊继续走，周围空无一人，原本盛装水母的生态箱内空空的，他不得不提高警惕，避免再次落入陷阱。

　　就在此时，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停，有工作证吗？】

　　这个声音十分陌生，而且对方隐匿在黑暗之中，江驰看不清他到底在哪，想要往前进，一堵无形的墙挡在面前。

　　又是这招，江驰真的够了，就没点新意吗？

　　他答：“有。”

　　对方并没那么好骗，道：“拿出来看看。”

　　江驰哪来的什么工作证，他能活到现在全凭运气，正打算转身离开，身后被几只越前水母拦住退路。

　　他眼睁睁看着越前水母平滑的伞状体上开始冒泡，很快行程一圈脓包，脓包内的小水母已经等不及想要出来，各个跃跃欲试。

　　【如果你还是拿不出来，那些小水母会把你吃掉。】

　　江驰：“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可身后的越前水母离他更近了，身上的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里面的小水母快要把表皮撑爆。

　　江驰嘴角抽搐一下：“我的工作证落在里面了。”

　　他指着声音来源的黑暗方向：“所以我要进去拿。”

　　【重新补办。】

　　江驰：“……去哪办？”

　　·

　　他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拉到水母房中，签下了“卖身契”。

　　原来那个黑暗中的人不是人，是一个黑影。

　　黑影把一张卡递过去：“拿好，可以进了。”

　　接着黑影就消失了，江驰再怎么跟对方说话都得不到回应。

　　可以进了。

　　要他进去哪？

　　疑问才刚刚产生就得到了回答。

　　江驰面前出现一扇门，里面白色的灯光从门缝中钻出。

　　手里所谓的工作证，其实就是一片经过处理的海蜇肉，半透明的海蜇上面用了某种方式印着三个字：操作工。

　　江驰把这片海蜇肉翻过来，背面什么都没有，甚至还能看见前面印着的字。

　　这样粗糙的工作证，江驰拿在手里不由得生出一股不安。

　　门缝中透出的光中，不时闪过几个人影，江驰定了定心，正要推门进去，门就开了。

　　“江驰？”

　　开门的是齐轩，看到江驰时表情很是惊讶，而后满带着欢喜把人拉进去。

　　齐轩声音压得略低：“刚才领导跟我说，有新人叫我接一下，我还在想是谁，没想到开门就看见你了。”

　　“你怎么在这？”江驰环顾四周，周围的环境干净整洁，各种大小设备摆放有序。

　　每台机器设备面前，都站着一到三个人，他们正在熟练操作设备。

　　江驰：“这里是做什么的？”

　　齐轩：“正好，你刚来，我带你参观一下。”

　　江驰被拉着在工厂参观，一边听齐轩讲解，一边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周围。

　　这里实在太诡异了，包括身边的齐轩。

　　他甚至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江驰在他们走到一间周围沾满水母，也就是齐轩口中领导办公室前，在他要敲门时拉住他：“你不觉得这很不正常吗？”

　　齐轩：“哪里不正常？这很正常啊，大家都干得特别起劲。”

　　他指着不远处正在码货的郑巧：“那不是张悦么，她每天都特别积极。”

　　然后又指着另外一侧正在打包的张超：“他也是。”

　　齐轩神秘兮兮地说：“张超估计快要升领班了，领导最近经常跟我提起他。”

　　江驰扯着嘴角乐了一下：“那你呢？你是什么？”

　　齐轩：“我是领班啊，不过最近可能又要升了。”

　　看他十分相信自己所说的样子，江驰没有再问。

　　而此时，齐轩将领导的门推开，恭敬地说：“利总，人带来了。”

　　“嗯。”

　　背对着水母门的那人“嗯”了一声，在空中摆摆手。

　　齐轩很知趣地往后退了一步：“那我先去忙了。”

　　从江驰身边路过时，他还递了一个眼神给他：好好表现。

　　身后的门关上，发出“噗”的一声。

　　整个房间就只剩下他跟那个领导。

　　江驰心脏莫名的又快起来。

　　虽然只有一个音节，但他还是听出来对方是谁。

　　只是这一切都太无厘头了，江驰没办法理解。

　　短短的几分钟时差，齐轩就成了领班，而他还是个操作工，至于另外两人，他们干得起劲江驰看得出。

　　问题是，怎么就能心甘情愿干这些。

　　江驰先开口：“您好，利总。”

　　对方没有说话，房间内异常沉默，头顶一只叫不上名字的水母在灯上趴着，不时在灯上滑动，它身上的黏液还在不断往下滴。

　　江驰敛回视线往旁边挪了挪，那黏液就滴在他刚刚在的位置，地上瞬间冒出一股青烟。

　　有腐蚀性？

　　就在此时，一直背对着他的人突然转头。

　　本以为能看到何沧那张脸的江驰瞬间愣住。

　　水母人。

　　它的声音骗过了江驰的耳朵，根本就不是何沧。

　　他都忘了，何沧不会说话，发不出声音。

　　而他对于何沧声音的记忆还留存在几百年前，江驰敢打包票，这个声音跟何沧本来的声音一模一样。

　　江驰把视线定在对方身上。

　　一个椭圆形，类似囊袋装着水一样的脑袋在脖子上晃荡，本该是胳膊腿的位置被数根触手占据。

　　至于下面……

　　江驰微微颔首，垂眸看了眼脚下。

　　是湿的，那些触手还在轻轻击打地面，伸向江驰。

　　老天爷。

　　真是什么鬼怪的事情都能让江驰碰到，他这个运气不去买彩票真的很可惜。

　　不等江驰后退一步，水母人的触手就已经伸过来缠住他的脚腕。

　　水母人：“欢迎新人，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江驰挂着标准的笑容：“请问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水母人的脑袋“duang duang”地晃，声音从里面发出来很沉：“就喜欢你这样主动找事情做的。”

　　江驰怎么没看出来他哪里喜欢。

　　不止脚腕，现在连小腿都被水母的触手布满，他能清晰感觉到，身体内的水分正在一点点溜走。

　　他往后退了退，又被拉回来，脑袋里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他要去产线上缝制水母玩具。

　　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江驰低头，身上的水母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只留下一些黏液的痕迹。

　　江驰抬头，冲水母人点头：“我知道做什么了。”

　　·

　　离开办公室，江驰直奔产线。

　　很奇怪，他就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来到一台设备跟前，旁边是一个女性，她戴着一个帽子，披散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她的脸。

　　原本江驰是没有在意的，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将面前运送过来的水母头缝好，并给到下一个。

　　甚至都不需要别人教。

　　江驰拿起两瓣分开的水母头，送到缝纫机下，只需要缓缓向前送，就能自动缝合。

　　把水母头递给身边女性时，江驰才发现，她也是只水母。

　　没有犹豫，没有多想，江驰一句话没说，默默地缝好下一个水母头，交给身边的水母。

　　远离工厂是当务之急，可他除了想要逃离的念头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在他的头脑中慢慢形成。

　　他要在这里干下去，干到天荒地老，没什么不好的，管吃管喝还包住。

　　江驰用力拍了下脑袋，把后面那个根本就不该属于他的想法赶出去。

　　“你在干嘛？快点啊，都等你呢！”旁边的水母人催促。

　　虽然看不清楚她的五官，但江驰能感觉到她非常不耐烦。

　　不耐烦又能怎样？

　　江驰把水母头往自动缝纫机上一丢。

　　不干了！

　　但是下一秒，自动缝纫机突然变成一只机械水母，缠住他的手伸进缝纫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