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高风爬上二层的卧室趴窝，又被温千里扛下来，一起玩拼图。

　　比起竞技性强的扑克、跳棋、五子棋等，温千里还是更喜欢拼图、乐高模型，因为这样的游戏只有快慢而没有输赢。

　　跟喜欢的人一起，用手指在拼图堆里挑挑拣拣，时不时互相碰到，嘴上聊着童年时的趣事，堪与吃饭、睡觉并列为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了。

　　“我记事特别晚，对我爸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我妈说，看见我哥，也就看见我爸了。我刚上小学的时候，上午学的东西，下午就忘了……我哥高考完那天，我妈带我们去吃海鲜自助。我和我妈比赛吃虾，吃了七八斤吧，都把服务员吓到了……我妈说我吃东西像卡车卸货。”

　　高风慢慢拨弄着拼图，无声扬起嘴角。

　　“对了小风风，下午社区的大妈又联系我哥啦，要给我介绍对象。”

　　“你哥怎么说？”

　　“我哥说：感谢国家的关怀，我弟已经解决个人问题了。你猜大妈怎么说？”

　　高风乜了他一眼：“呦，还学会卖关子了。”

　　温千里挠挠头，嘿嘿地笑着：“她说，那姑娘有福气啊。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是在夸我。”

　　“不是夸，是实话实说。”

　　温千里垂眸盯着拼图，搓了搓发烫的耳朵，同时张开五指盘算距离寒假还有多久。想到和高风在温暖的沙滩上拥抱，他就开心；想到要正式告别孙爷爷，他就伤感。

　　在这份矛盾与期待中，整座城市如同踏上前往极地的旅行，每次太阳升起，空气都冷冽一分。新年之后，落了场被媒体冠以百年不遇的大雪，宠物生活馆的医疗区挤满了猫猫狗狗，大多是因为跟主人玩雪拍照而感冒。

　　“乖哦，一点都不疼……”

　　温千里抻长脖子，满脸好奇，看哥哥一面温言婉语地安抚狗子，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输液针头扎入狗腿。身旁以相同姿势观摩的哥夫浑身一震，呼吸变得急促，似乎也想进去打针。可惜哥哥是兽医，不给人看病。

　　“你哥工作的样子真性感，温柔又果断。”哥夫评价道。

　　“哦。”

　　“白大褂很禁欲系，戴上口罩之后，把表情都藏住了，显得眼睛更漂亮，让人觉得他的泪水会变成钻石。”

　　“……就很普通一个兽医啊。”

　　“哪普通？你哥独一无二。”说完，高止开始隔着玻璃录制小视频，同时配合一本正经的解说，“下面由老高为您带来本场球赛的解说，刚才汪星队换下一只阿拉斯加，由拉布拉多接替位置上场，让我们来看看它的表现如何。它在流鼻涕，状态不是很好，只见它向左虚晃一招试图绕后，哎呀失败了，它被兽医敏捷地按住脖子，挨了一针……”

　　温千里难以理解他的乐趣，想道：游乐园冬歇了，哥夫实在太闲了。

　　将近九点，店里逐渐清闲下来。温千里和哥哥聊了一会儿，就动身往高风家去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还有没有要回家拿的？”哥哥追出来问。

　　“都拿好了。”

　　“骨灰盒呢？用什么装了？”

　　“塑料袋。”

　　“回去记得找个纸箱，要考虑其他旅客的感受，明天机场见啦！”

　　温千里乖巧点头，紧了紧围巾，朝哥哥挥手，阔步走向百米外的公交站。明天，他们一家人将飞往温暖如春的厦门，他要吃好多好多沙茶面和鱼丸，手打鱼丸可真好吃啊……

　　朔风呼啸，阴寒刺骨，风中似乎裹挟着若有似无的啜泣，音色稚嫩。他左右顾盼，见广告灯箱后闪出一道纤小的身影，正抽抽噎噎地流泪。

　　女孩外套单薄，梳可爱的双马尾，一手抠着书包带，一手在被风蛰得通红的小脸上拭泪。

　　“你哭什么，怎么不回家啊？”温千里毫不犹豫，出于本能立刻上前询问，没去思考夜里为何会凭空出现小女孩。他也读过社会新闻，听闻过种种昭示人心险恶的骗局，只是看完就忘了。

　　女孩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说她读四年级，下午刚结束期末考试，零钱包和学生卡都丢了，回不了家，没有路人肯出手相助。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他脸上浮现出阳光干净的微笑，“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去找警察叔叔就行了，肯定管用。”

　　女孩小声用哭腔说出地址，刚好在启迪学校附近的旧房区。温千里说了句“ok”，带她到马路对面的站点等车。见她瘦小的身体瑟瑟发抖，便将外套和围巾统统裹在她身上。

　　“大哥哥，你是做什么的呀？”褪去泪水后，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

　　“我啊，我在学校工作。”

　　“那你是老师！”

　　“不算吧，因为我不太聪明，当不了老师。我管安保、后勤、食堂……”

　　“那你是领导！”

　　“嗯，我领导我自己。”

　　在公交车上晃悠半个钟头，又步行片刻，女孩停在一处黑洞洞的门洞前，“啊”地喊了一声。幽暗的声控灯亮起，照亮破旧狭长的楼道。

　　“大哥哥，你送到这儿就好啦！谢谢你！”女孩将外套和围巾还给温千里，把书包挪到胸前，拿出一小袋牛轧糖，塞向他宽大的手掌。

　　“给我的？谢谢！”

　　“拜拜！”女孩弯起眼睛，朝他露出小白牙，向门洞跑跳而去，双马尾在肩头有韵律地晃荡。啪，一张交通卡砸在她脚边。

　　她回过头，神情一僵。目送她的温千里却丝毫没有多想，紧跑几步帮她捡起，笑着说：“看，原来你的卡没丢，太好了！你仔细翻翻书包，也许钱也没丢呢！”

　　“好。”女孩迅速接过卡，咬唇瞥了他一眼，眼中似乎闪过心虚与愧疚。

　　见她飞奔进门，温千里转身朝大路走去。忽然，女孩清脆的声音从肩后传来：“大哥哥！那个糖——”他以为她后悔把糖给自己，想道：若她来要，那也只好还回去。可女孩只是呆立在楼道里，一语不发地望着他。声控灯熄了，再亮起时，已没了她幼小的身影。

　　归途中，他拆开外包装，倒出糖塞进口袋，同时嚼了一块。包装纸很好看，但什么都没写，像是居家自制的。哥哥倒是说过，别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过这是他助人为乐的回报，总不会是坏东西。

　　进门时，高风正在跟着音乐狂练仰卧起坐。他们又查点了行装，十点半准时就寝。也许是因为旅行前的兴奋，这一夜，温千里竟体验到生平头一次失眠。而且是彻夜难眠，心在胸腔里乱蹦。

　　他几次告诉枕边人：“小风风，我睡不着怎么办。”

　　“睡不着？那我帮你消耗一下。”高风正处于躁狂期，便多次化身为骑兵主动出击，驰骋了整夜。

　　下集预告：出门旅行很开心，老高首谈对霸总的定义，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