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同样背对着种师道盯着墙壁,冷嘲道:“只怪小弟并非圣人!”
种师道立时一噎,即刻就想起身离去。事实上,种师道也的确这么gān了,只是他刚一起身,听到动静的乔峰便猛然扭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种师道瞬间感觉脖子有些发凉,他摸摸鼻子又坐了回去,好声好气地道:“你们俩八年的兄弟qíng义、割头换血的jiāoqíng,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说呢?”
两人都不搭话。
本官在军中也是令行禁止的!种师道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又道:“乔峰,你先说!怎么回事?”
乔峰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淑寿公主至今待字闺中,慕容,你既然对她无意,又何苦招惹她?”
“淑寿公主?竟与她有关?”种师道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慕容,你想当驸马爷?”
“我几时招惹过公主?”慕容复怒道,“当年离京,公主留下了地址可与官家联络。老师如今官至右相,不知有多少明枪暗箭对着他,我是为了老师才一直与官家书信往来维系感qíng。还有这西军防线,若非我一直书信官家说明此地战局,你以为官家会在朝堂上支持种经略?”
去年,种谔上疏朝廷言明战事凶险,愿自筹资金自兰州至庆州建立防线抵御外敌。奏折送上政事堂,以刘挚为首的洛党都出言反对,说是劳民伤财,连高太后也犹豫不决。最终是官家出言支持苏轼,这才允了此事。
“原来如此。”今日听闻内qíng,种师道当场站到了慕容复的一边。“乔兄,官场上的事,你不明白。慕容总不能一辈子在西平消磨,唯有与官家保持联系才能简在帝心,将来得以大用啊!”
“可他借的却是淑寿公主的名义!他既无意娶公主,这般所为不是坏她名节,耽搁她终生么?”乔峰再也坐不住了,转过身恨声道。“除了书信,他还送礼。奇珍异宝、玩具诗书,每一件都是用尽心思讨公主欢心。这不是要公主永远也忘不了他么?”
“……说地也是啊!”种师道立即站了回去,义正辞严地道。“慕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种师道家中姐妹众多,他扪心自问若有人如慕容复这般与自己的妹子私下往来多年,却从无娶她的念头。他必定亲自出马,一刀斩下这负心人的狗头。
“我从未与公主私相授受,天地可鉴!”慕容复即刻对天盟誓。“与官家的一应书信从未有一言半语涉及公主!至于礼物,除了官家、公主,高太后与向太后也是人人有份!更何况,我与官家书信往来一事极少有人知晓,能坏公主什么名节?”
这一回连种师道也忍不住了,痛心疾首地吼:“那又如何?公主只会愈发认定你是为了她才如此费心!慕容,女儿家的心思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怎么不懂了?”连种师道都不帮他,慕容复同样忍无可忍,转身怒道。“今年是大比之年,待新科进士出炉,公主嫁作人妇,就算她心中还有什么绮念遐思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反而我们如今要做的事,gān系到国运社稷,我岂能为了一个小女子的胡思乱想就轻易罢手?如此畏首畏尾,还能成什么事?”
慕容复这般理直气壮,种师道登时被镇住了。过了半晌,他方喃喃道:“好像……也很有道理啊……”种师道久在军中见惯了鲜血人命,为了天下太平,莫说眼下还不曾影响了公主的终生,便是当真毁了她的终生又算得了什么?
“歪理!”不等种师道把话说完,乔峰即刻一声怒喝。“种师道,你心中可还有‘道义’二字?”
“……也,也是啊!”种师道霎时醒悟暗道惭愧,又小心翼翼地劝慕容复。“慕容啊,你虽说有理,可这般所为终究有失道义啊!”
“什么道义?”慕容复再受不了种师道这颗墙头糙,“种师道,你若信道义,为何从军杀人?怎不去敲经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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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这关我什么事啊?!眼见慕容复这把无名怒火烧到自己,种师道不由无语凝噎。
还是乔峰为人宽厚,不忍见种师道受池鱼之殃,当下将他拨开,朗声道:“你根本就是qiáng词夺理!”
“你怎得不说是你迂腐固执?”慕容复眼也不眨地呛了回去。
“一人少说一句,一人少说一句!”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随时可能大打出手,才被拨开的种pào灰又急忙跨上一步将两人隔开。
哪知他还没站稳,又被慕容复推了出去。耳边只听得慕容复怒气冲天地道:“种师道,你少给我和稀泥!我跟他,你到底帮谁?”
我怎么知道我要帮谁?种师道踉跄数步,已是晕头转向。
乔峰即刻出手扶住了种师道,大声道:“你我之间的问题,你又何必为难种兄?”
“我偏为难了,你待如何?”乔峰此言一出,慕容复的面色愈发黑沉,又是一掌拍向种师道。
乔峰哪里会令慕容复得手,将种师道随手往后一甩,使太/祖长拳中的一招“燕子抄水”格开了慕容复这一掌。“你简直不可理喻!”
种师道也不知究竟是慕容复的一掌之威更甚,抑或乔峰的一甩之力更猛,可怜他堂堂七尺男儿,此时竟如滚地葫芦般跌了出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慕容复面无表qíng地接上一句,瞬间变招以参合指直戳乔峰“肩贞xué”。
乔峰不愿与慕容复动手,当下退后两步,不住冷笑。“好好,我有言在先。若真有那一日,公主为你所累,慕容,你可千万别后悔!”
慕容复见状也收了手,恨恨地瞪着乔峰,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我相信,绝不会有那一日!即便有,我也绝不后悔!”
再一次谈判破裂,乔峰一声长叹,转头就走。
“好了!好了!”种葫芦不知何时又滚了回来,死死抱住乔峰的腰,声嘶力竭地喊,“这件事就算揭过了!别再吵了!大家还是好兄弟!我有要事!我有要事啊!”
慕容复立在原地沉着脸始终不说话。
终究是乔峰更为稳重识大体,他轻叹一声,主动向种师道问道:“何事?”
“环庆那边的防线修不下去了。”种师道一脸的愁苦,“前几日工地上来了几个戴黑色面纱穿绿色斗篷的女子,她们来无影去无踪,杀了我们不少的工匠,而我们军中将士又根本追不上。如今工匠们人人自危,都不愿上工做活。我看这些女子各个身负武功又自称是缥缈峰灵鹫宫的圣使,这江湖事只能江湖了了。”
种师道说罢,不等乔峰有所表示,慕容复已忍不住抚额哀叹:“天山童姥……”如此高级别的BOSS,只怕北乔峰南慕容捆起来都不够她打啊!现在去少林寺结jiāo虚竹还来得及么?
作者有话要说:导演:种将军,辛苦了!
种师道:T-T
73、杀人圣使
种师道此行只为请乔峰救火,不料买一送一,竟连慕容复也要同行。慕容复如今已是西平知县,无故本不该离开西平,好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种师道以种谔的名义随手手书一封,便将慕容复调去环庆“便宜行事”。
然而,看到这新鲜出炉的调令,闵忠与张文杰都未曾有好脸色。张文杰自然是忧心慕容复的安危,见慕容复去意已决只得拉着乔峰千叮万嘱。
唯有闵忠始终冷着一张脸,不满地道:“chūn耕已至,西平一地千头万绪,大人缘何离去?”
慕容复满不在乎地笑道:“chūn耕有存义在,你办事,我放心。”
闵忠字存义,听慕容复这般所言,差点连鼻子都气歪了,即刻厉声怒斥:“大人!大人事事推脱,如此惫懒,可对得起西平百姓?”
闵忠这般不满,慕容不由拧起了眉峰。只见他沉吟片刻,忽而问道:“存义这般所言,我西平治下可有百姓衣食无着?”
自慕容复履任,平灭了星宿海、给百姓提供低息贷款、成立了公共医疗局与养老院。如今西平百姓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各个安居乐业,再不是往日那朝不保夕的潦倒qíng形了。闵忠摇摇头,老老实实地答:“未有。”
“那么,可有百姓有冤难伸?”慕容复又问。
星宿老怪丁chūn秋这般了得,尚且被慕容复一掌拍碎了脑袋。试问哪个宵小敢在西平造次?闵忠又摇头:“未有。”
慕容复点点头,挑眉道:“如此说来,西平治下安宁祥和,本官何尝对不起百姓?”只见他随手一扶马鞍,身手敏捷地翻身上马。“好了,存义大可不必这般chuī毛求疵。西平一地的杂糙本官早已铲除,树苗也已种下,剩下的便是无为而治了。”
眼见慕容复扬鞭要走,闵忠终于忍不住上前扯住缰绳,大声道:“三年大考将至,大人不想升官了?”
闵忠此言一出,慕容复立时面露笑容,握着闵忠的手做君臣相得状深qíng款款地道:“多谢存义为本官筹谋,此qíng此意,本官铭感五内、绝不……”
慕容复话未说完,闵忠那张棺材脸狠狠一拧,闪电般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慕容复便在此时忽然狠狠一鞭落在马股上,胯/下良驹登时撒腿飞奔而去。“存义勿忧,快则十日、慢则一月,本官必然回来!”飞扬的尘土间,慕容复的大笑声遥遥传去渐行渐远。
乔峰忍着笑上前,安抚道:“闵大人,慕容大人待你如兄弟手足,视你为臂膀股肱,你当明了。”
闵忠无奈地摇摇头,叮嘱乔峰道:“以大人之能,理当青云直上主政朝堂方是百姓之福。两个月后上官便要来此巡视,届时大人一定要回来,请乔壮士多多留心。”
乔峰点点头,与闵忠告辞一番,这便与种师道一同上马紧追慕容复而去。
三人一路奔出十余里,种师道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所以,慕容你这一年究竟gān了些什么?”
“筹钱建兰庆防线。”慕容复理所当然地道。
筹钱的事,大都是苏迈在办啊!种师道腹诽了一句,又问:“除此之外呢?”
慕容复神色凝重地仰头思索片刻,缓缓道:“莫约是跟人吵架罢。”自元祐二年,朝堂上的暗涌又起。新党以周穗投石问路,借口要将王安石的灵牌安置在太庙试探朝廷对新党态度。身为右相的苏轼这头才拍灭了新党复辟的野望,那头便有以程颐为首的洛党寻章摘句意yù以文字狱陷害于他,其中尤以朱光庭与贾易二人最为丧心病狂。
然而,争斗一旦涉及到偶像,慕容复的反击远比朝堂上一众君子小人所能想象的更狠更毒。慕容复虽远在西平,却指使京城的包不同以《江淮风月报》大炒特炒程颐那张得罪朝堂上下所有同僚的臭嘴,送给“如沐chūn风”的朱光庭一个“逐臭大人”的称号。至于贾易则更为凄惨,竟不幸在“天上人间”马上风,于众目睽睽之下被抬去了医馆。事后,犹不满足的包不同还派人送去了一盒虎鞭,贾易便也得了一个“鞭大人”的称号。自此,洛党一脉在朝野名声扫地,再无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