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摇摇头,向刘逵拱手道:“刘兄自警自省,原是在下不及刘兄多矣!”慕容复来自现代又曾身居高位,更万众瞩目的场面也经历过不少,自然不会贪恋这点虚荣。但刘逵自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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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受这等荣耀教育,却能只因慕容复一言而有所警醒,他的为人才真正令人钦佩。
不等刘逵答话,只比他二人前了半个马身的状元翟曼已然扭头笑道:“我等快马加鞭,快快赶去金明池,却比在此徒然忧心有益得多。正所谓chūn风得意马蹄疾,二位贤弟,走罢!”他话音方落,即刻打马扬鞭,向金明池奔去。
有状元带头先行,刘逵与慕容复二人相视一笑,急忙扬鞭跟上。不一会,所有新科进士俱加快了速度。行进中的快马原就最考验骑马者的技术与仪态,故而跑过一阵后,百姓们便注意到这些新科进士中有的塌肩耸腰面色青白,有的却意气风发顾盼自若。而最为赏心悦目的自然仍是腰板挺直骑术jīng湛的慕容复,以至于他所过之处欢呼声尤为大些,人群中大姑娘小媳妇扔来的手绢荷包也尤为多些。
翟曼吏员出身xing子疏朗,见此qíng形顿时放声大笑。“古语有云,掷果盈车看杀卫玠,某今信矣!”翟曼这一句声音极大,不少新科进士俱听得分明,不由同声大笑。
慕容复无可奈何,只低头浅笑不语。他却不知,只这一小小举动,人群中便已有不少诸如“冷如玉山,笑如chūn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皎皎如月,濯濯如泉”等昳丽诗篇疯狂刷屏。当然,人皆有攀比嫉妒之心,自然还有一些诸如“老子长得也不差啊”、“爹娘没给好好搭配”、“总比钟馗命好些”的自我安慰之言,种类繁多不一而足,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琼林宴上,慕容复在秦观的帮助下安然过了制式诗这一关。其后,便是尽qíng尽兴畅游金明池,开怀畅饮御酒琼浆。慕容复见识广博,后世的chūn晚都看得生腻,对宋朝时的各项庆祝项目也提不起多大兴致,怀着好奇心勉qiáng看过几个便已神游物外。不知为何,他今日总是思绪纷纷难以集中jīng神,似乎潜意识中感到是要有大事发生。
正暗自忡怔,一名青年内侍悄悄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道:“慕容探花,官家有召。”
慕容复闻言不由微微一怔,目光在那内侍的面上一转便已认出他的确是方才跟在宋神宗身边服侍的太监之一。“敢问阁长,不知官家何事相召?”慕容复也低声问道,方才开宴宋神宗已发过言也祝过酒,此时单独相召殊为怪异。
那内侍四周望了望,只赔笑道:“这个,咱家也不清楚。探花郎,官家吩咐,要探花郎即刻动身,勿惊动了旁人。”
慕容复沉默了一会,起身道:“请阁长带路。”无论究竟是不是宋神宗召见,更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召见,都已不是慕容复能够推脱的了。
两人避开人群,穿过几处花林,很快就来到了金明池后方的一处宫殿外。宫殿内外,只见不少簪花宫女忙里忙外,见到陌生男子出现在此,她们俱避开了去。慕容复一见此qíng形,即刻停下了脚步,一把擒住那内侍的手腕,厉声质问:“你莫诳我,当真是官家有召?”听闻此次金明池饮宴,宋神宗不但亲自来了,更带了后宫的不少家人前来游玩。若是慕容复无意中冲撞了哪位后妃,神宗皇帝大概会将他压去菜市口大卸八块。
那内侍万料不到慕容复一介书生能有这般手劲,那捏着他手腕的五指犹如铁铸一般,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内侍痛地吱哇乱叫,连声道:“的确是官家相召,太后也在,咱家有几个胆敢假传圣旨啊?探花郎,放手!快放手!哎哟,要断啦……”
“太后也在?”慕容复轻声重复了一句,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神宗皇帝秉国已久,私下召见他尚勉qiáng可说是为了国事,虽然慕容复也不知皇帝能跟他这个尚未授官的新科进士谈哪门子的国事。但假如太后也在,只怕多半是……为了家事。慕容复既非姓高更不姓向,能与姓赵的谈什么家事呢?
却在此时,不远处跑来一名穿浅huáng色便服莫约六七岁的小男孩,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叫:“父皇、母后,姐姐被坏人拐走啦!淑寿姐姐被坏人抓走啦!父皇!”童音尖利,带着些许惊恐后怕的哭音,教人听着极不舒服。
而在他的身后,又有不少内侍跟在后头边跑边喊:“太子!太子,不要跑!注意脚下,太子……”
慕容复瞬间放开了那名内侍,将自他身边跑过的太子赵煦拦腰抱起,一手紧紧捂住他的嘴。不等赵煦有所动作,慕容复已沉声在他耳边言道:“噤声!不准哭!不要毁了你姐姐的名节!”
慕容复这一句冷厉无比,赵煦只觉浑身生寒,登时不敢挣扎,任由慕容复抱入殿内。慕容复已隐约猜到了宋神宗召见他的真正用意,但如今人命关天,别的事也只好先摆在一旁了。
宫殿内,高太后正与宋神宗谈话。只见高太后手中攥着一方手帕,语调哀怨地道:“宝安的事虽过去那么些年,可哀家如今想起来,仍是锥心刺骨之痛。淑寿是你嫡女,万不可轻忽啊!倘若那慕容明石当真不愿与我皇家婚配,就不要勉qiáng啦!”淑寿公主是神宗的第三女,由于前面两个女儿皆是早夭,是以淑寿公主不但是嫡女,更是实际上长女,自然身份贵重。
说到他那早逝的皇妹,宋神宗亦是一阵黯然,许久方振作jīng神道:“皇妹xingqíng温婉,是那王诜不忠不义,欺我皇家太甚!皇妹已逝,母后再为皇妹伤心不止,不是让皇妹不安么?”
高太后点点头,随手拭了拭眼泪,紧紧抓着宋神宗与向皇后的手坚定地道:“哀家是看透了,皇家已是天下至尊,不必以选婿增添声势。纵使无才无貌无家无势,只要他待淑寿好,就够了!就够了!”
向皇后不愿女儿屈就,听高太后有这想法已是微微变色,急忙将目光转向丈夫。只见丈夫拍着高太后的手背道:“母后尽管放心,这慕容明石乃是苏子瞻的学生。他既能不怕牵连千里迢迢赶赴huáng州拜师,又侍苏轼至孝,这般人品绝对能善待淑寿。至于他的才具样貌,一会母后见了便知,定然要夸个好!”
高太后正心中忐忑,门外却忽然有一名身穿朱紫貌若谪仙的男子抱着她的孙儿大步闯了进来。高太后见状登时一惊,尚未来得及说一声“放肆”,那人已松开太子,单膝跪地,沉声道:“微臣慕容复,见过官家、太后、皇后!淑寿公主失踪,请官家下令关闭城门,全城戒严。金明池中饮宴即刻停止,所有游人必得验明身份方能离开。请官家严查公主身边服侍的宫女、内侍、侍卫,以免有内外勾结之事。”
“什么?!”宋神宗、高太后、向皇后同时一惊。
重获自由的太子赵煦却已扑向了宋神宗,大声哭叫:“父皇,姐姐被抓走了!哇!”
高太后与向皇后一介女流,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都有些支撑不住。在场的唯二成年男子宋神宗久病多时身体羸弱,也是摇摇yù坠,只凭着一口气紧紧握着儿子的胳膊一字一顿地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煦见父皇面色青白吓得直哭,只哽咽着不停地叫“父皇”,竟是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宋神宗见状,面色更是灰败,喘着粗气厉声大喝:“快说!”
“哇!”哪知赵煦被宋神宗一吓,哭地更大声了。
慕容复看不过眼,劈手将赵煦自宋神宗的掌下扯了过来,用力摁了摁他的肩头。赵煦贵为太子几时受过这等冒犯,一时竟愣住了忘了哭。只见慕容复蹲下身来与赵煦平视,双手摁着他的肩头一字一顿地道:“太子殿下,你与你姐姐换了衣裳溜出去游玩,结果你姐姐被坏人抓了,你却安然回来。是你姐姐引开了坏人,对吗?淑寿公主很勇敢,她救了你。现在,该轮到你救她了。你是男儿丈夫,你敢去救人吗?”
赵煦呆滞了片刻,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慕容复微微一笑接着道,“现在,告诉你父皇,姐姐被抓走的时候穿的是什么样的衣裳?抓走姐姐的人有几个,都有什么特征?他们是从哪个方向走的?你知道多少,都告诉你父皇。”
赵煦终于缓过神来,很快将qíng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原来赵煦嫌金明池不够新鲜有趣,便缠着一向疼爱他的淑寿公主一齐换了衣裳偷溜出去玩。正巧,今日宋神宗在金明池设琼林宴,除了皇室中人还有新科进士、表演艺人,乃至来瞧热闹的汴京百姓。所谓人多眼杂,他们姐弟二人支开宫女宦官,偷偷溜出来,竟是无人发觉。哪知还没离开金明池就被坏人尾随,淑寿公主将赵煦藏在一处树丛中,自己跑去找侍卫,但很快被两个穿灰色衣服的拐子给掳走了。而淑寿公主走的时候身上是一套绿色襦裙,这套衣裳十分普通,绝瞧不出她的身份。
确定淑寿公主被拐走,高太后与向皇后同时大哭。宋神宗面色铁青,即刻大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召开封府府尹!”
慕容复在听到赵煦形容那两个拐子的衣裳上有几处破损的补丁时已是微微变色,如今听闻神宗皇帝要召见开封府府尹,更是心下乱跳。他当即将正yù出门传旨的内侍拦下,低声道:“官家,不可声张!”蔡京多半已与那些拐子勾结,若是让他知道公主失踪,只怕是永远都找不回公主了。
宋神宗如今正是六神无主,方才见慕容复gān脆利落问出qíng况,竟隐隐对他有几分依赖,当下便道:“为何不可声张?”
无凭无据,慕容复自然不能说他怀疑开封府府尹,因而他只道:“开封府做事一向大张旗鼓,微臣只怕淑寿公主人没找回来,事qíng已传地天下皆知,淑寿公主名节要紧啊。还有,倘若让那些拐子收到消息心中惶怕,怕是会杀人灭口!”
高太后历经两代,显然知道这大宋官僚机构的德行。听慕容复一言提醒,高太后连连点头,抓着宋神宗的胳膊道:“官家,慕容卿说的有理啊!”公主毕竟不同于太子,高太后纵使再爱重这个长孙女,也不会为了她一人毁了所有宗室女的名节。
向皇后却与淑寿公主母女连心,只放声哭道:“那我的女儿怎么办?我苦命的女儿啊!”
宋神宗亦是愁眉深锁,满心焦躁地道:“无缘无故,叫朕以何名义关闭城门,全城戒严?还有淑寿那孩子……”虽说只是一个女儿,但却是他与皇后仅存于世的孩子,神宗皇帝自然很是疼爱。若不然,也不会为了她的婚事大费周章,想尽法子安排她与慕容复见上一面,彼此生qíng。
慕容复深揖一礼,沉声道:“微臣僭越,圣躬不豫,便可封闭城门。至于淑寿公主的下落,微臣有个法子,可试行之。”
宋神宗果断跳过了“圣躬不豫”四个字,只紧盯着慕容复的双眼厉声道:“慕容复,你可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