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又扭头看了慕容复一眼,慕容复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只管给阿朱阿碧两个丫头剥果子。秦观却实在是个怜香惜玉的xing子,思量再三,还是道:“若是那锦乐坊请师师姑娘去唱曲,姑娘可否愿意?”
京师歌jì无数,李师师能够坐稳这行首的位置,是何等的聪明通透。她只顺着秦观的目光一看慕容复,便已明白了些什么,即刻带着几分倾慕几分忐忑的神色回道:“若得锦乐坊青眼,师师高兴还来不及呢!”
话题说到这一步,慕容复再不能装聋作哑,只沉声道:“师师姑娘,你若想入锦乐坊,我可做主。只是一旦入了锦乐坊,便该将‘李师师’三个字彻底遗忘,你可愿意?”
李师师立时一惊,忙问:“这是为何?”
慕容复深深地注视着李师师,目光中三分怜悯又有七分冷酷,一字一顿地道:“因为锦乐坊只是唱曲的地方。”
慕容复此言一出,李师师顿时满面通红伏案落泪。秦观心疼不已,想把佳人揽入怀中安慰一番,又知不是时候,只怒指着慕容复恨恨大骂:“你这木头!不解风qíng的木头!”
慕容复却仍旧不动声色,平心静气地回道:“我若懂了她的qíng意却又负了她的qíng意,那不但是木头,更是狠毒。何必?”
秦观一阵沉默,李师师却忽而起身泣道:“师师受父祖所累没入教坊司,师师一介女流身不由己……若非如此,还能如何?”
慕容复长长一叹,温声道:“师师姑娘,在下并无怪罪之意。事实上,错也并不在你,是天下男儿负你太多。今日,你我相逢便是有缘。这样罢,有朝一日,师师姑娘若是有了qíng投意合的意中人,或者不想再留在教坊司,都可来寻我,在下定为师师姑娘解决难题。”
李师师闻言却是一阵苦笑,低声道:“我教坊司中曲中女郎无数,慕容公子心善,却又能救得了几个?”
“暂时只能救你一个。”慕容复面色沉凝,语气平淡地道出实qíng,而无半分怜悯。“因为只有你,才是李师师!”历史上,柳永与李师师有旧、秦观与李师师有旧、宋徽宗又与李师师有旧,花无百日红,三个可说是不同时代的男人不可能喜欢上同一个以色事人的李师师。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李师师”只是一个称号,但凡京师行首便是“李师师”。而“李师师”至少能比其他歌jì更有几分能耐,更知道上进。所谓救人者自救,也唯有“李师师”才值得慕容复出手相助。
出得潘楼酒店,秦观即刻跌足叹息:“好不容易与师师姑娘相会,纵使不能哄得佳人一笑,可也不该让她红着眼走啊!”他摇摇头,十分郁闷地问面色如常的慕容复。“明石啊,你可知qíng为何物?”
“多qíng莫若无qíng。”慕容复随口答了一句,牵着阿朱阿碧快步向马车行去。两个丫头玩了大半夜,都已经有点困地睁不开眼了。
“那么,连同qíng怜悯也没有吗?”秦观几步追上他,固执地继续这个话题。
慕容复无奈站定,指着路旁的灯笼道:“少游兄可曾注意到这灯笼里的飞蛾?”
秦观点点头,疑惑地望着他,并不理解他为何会无端提起这飞蛾。
“飞蛾扑火,若无这灯笼,这些飞蛾也不会被活活烧死。可同样的,若无这灯笼,便没有这永远光明的汴京城,没有这繁华婉转的景致。少游兄,你可愿为了这些飞蛾,失去眼前的美景?”
秦观霎时哑口无言。
慕容复也好似料到他无法回答,短促地笑了一声,轻声道:“少游兄,同qíng怜悯,一无所用。我纵使散尽家财,又能救得了几人?”慕容复知道,他若是还不懂这个道理,那他仍是永乐城下急怒吐血却无能为力的慕容复,又或者早已死在这两年的风làng刀箭中。而老天既然让他活着回来了,就注定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真正该改变的,是这个世界!”
秦观被慕容复这最后一句激地寒气上涌又热血沸腾,一时难受无比。他在原地怔愣许久,方抬头向慕容复望去。却见慕容复早已一点一滴地融入这无边夜色,绝无迟疑、坚定无比。在更远处,某处高楼外挂着一盏灯笼在风中摇曳,烛光微弱晃动,眼看就要湮灭。秦观忽然明白了慕容复的选择,更明白了老师的担忧。向光而行,誓不言悔,无论机会有多渺茫。他轻轻一笑,快步追上慕容复,与他一同有说有笑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李师师……为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导演:确定地说,你想多了!
慕容:是吗?
导演:慕容公子,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哪去了?
慕容:……
43、颜值的胜利
元宵过后不久,慕容复再度穿着单衣提着篮子与秦观一同前往礼部参加元丰八年的省试。此次省试中,又出了一桩小事。在省试的第一晚,有考生于睡梦中踹翻了油灯,引发火患。幸亏慕容复乃习武之身向来浅眠,不等火势加剧便已惊醒过来,急忙大声呼叫。最终只那倒霉的考生需换一处考房,重写第一日的考卷,而无其他损失。在这里,历史的车轮稍稍转了一个弯。原本因为这场火而身亡的众多考生得以逃出生天,而本科的状元焦蹈却因错过了考期只能等三年后再战。省试结束后的一个月,风波恶代替包不同前往宣德楼为慕容复与秦观二人看榜。
元丰八年乙丑科共有一万余名举子前来汴京参加省试,登进士第共四百八十五人。宋时科举进士共分三榜,第一榜有三人,依次为“状元”、“榜眼”、“探花”,称“进士及第”;第二榜共三百人,称“进士出身”;第三榜人数不限,称“同进士出身”。
宋时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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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抑武,“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已是时人共同推举的成功标准。在此qíng形下,能够从全国范围内的众多举人中杀出重围考上进士,已是祖坟冒烟十分了得,至于入选三甲那更加是祖坟喷火势不可挡。然而科举名次再高也只代表过去的成就,官场之上则另有潜规则。状元、榜眼、探花虽说风光无限,但若想直入中枢官至宰执那还得看自己的能耐。可若是同进士出身,此生能以四五品的官位荣休已是福星高照,至于官至宰相大权在握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风波恶是知道这官场潜规则的,更加听包不同提起过慕容复这举人究竟是怎么来的。他奉命来看榜,这第一张百人大榜就不曾抱有希望,到第二张百人榜单,首先看到的还是秦观的大名。秦观已是第三次赴京科考,这一次他终于榜上有名,名次排在一百多位。然而等风波恶将第二张榜单全部看完,慕容复的名字仍旧未曾得见。饶是风波恶身怀绝艺又早有心理准备,更加历经生死处变不惊,可此时也仍是面色青白两手冷汗。只暗自心道:下一张榜单若再无公子爷,纵使考上也不过是个同进士啊!同进士、如夫人,这还能有什么指望?
好在,慕容复人品大爆发。
在第三张榜单的三分之一处,风波恶终于看到了慕容复的大名。一共录取了四百来人,公子爷排在二百多名,虽然名次不高,但进士出身总跑不了的吧?风波恶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快马赶回家中一报信,秦观再顾不得他风流才子的英名,一路嗷嗷叫着冲回卧室,铺chuáng展被钻进去美美地大哭了一场。阿朱阿碧却与秦观的表现截然相反,两个丫头笑得合不拢嘴,扯着慕容复的衣袍又叫又跳,又忙不迭地指挥家中仆役去放鞭pào庆祝。唯有慕容复,一如既往无动于衷。
风波恶见慕容复几艰难地自两个丫头手里救回衣袍,准备出门逛逛求个清静,他急忙追上两步诚挚劝道:“公子爷,十日之后还有一场殿试,您是不是……”他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只眼巴巴地望着慕容复,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苦口良言。虽说殿试只是排名赛而非淘汰赛,但慕容复的排名毕竟并不占优势,被人翻盘重又跌入同进士的行列也不是不可能啊!
慕容复是个聪明人,迅速明白了风波恶的未尽之意。他怔愣良久,满腹诡异莫名的思绪最终只归于一声长叹,扭头向书房行去。
十日后,科举的最后一场殿试在皇宫内的集英殿举行。这一回,上榜的举子们有了统一的着装,一身白衣。他们虽已登科,但尚未授官,便仍是白身。在集英殿内安排四百多名举子参加考试显然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是以慕容复秦观二人与一众同科举子天未明时便站在集英殿外,可却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仍旧傻乎乎地站着,未曾得允进入集英殿。
众举子大都是文弱书生,在早chūn的寒风中站了许久,已是又冷又饿东倒西歪,若非担忧御前失仪坏了前程大概早已席地而坐。秦观同样支撑不住,幸亏还有慕容复。
这个时候,就显出了武功的好处来。纵使秦观将他当柱子依靠,几乎将全身的分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慕容复仍旧气定神闲,卓然而立。
“此非国家养士之道!”一阵寒风刮过,秦观抖了抖,忍不住小声抱怨。
慕容复眉目低垂,无声地敛去眼底一丝近乎冷漠的讥讽,轻声回道:“效率!令人崩溃的效率!”
终于,礼部的官员在慕容复彻底bào走之前安排好了全部工作,令众举子们进殿赴考。四百多人同时出了口气,整束衣冠鱼贯进入集英殿。轮到慕容复入殿时,他忽而不由自主地停步驻留,仰头望向那金碧辉煌的巍峨宫殿。阳光恰巧落在宫殿上方的匾额上,只见匾额上“集英”二字流光溢彩,教人无法bī视。慕容复不禁微微眯起双目,轻声一叹,一掀衣袍,在朝阳的陪伴下踏入殿内。
宋神宗早已在殿中端坐,见到一身白衣的慕容复缓缓而至,不由微微一愣。只见来人乌发剑眉、隆鼻深目、肤若凝脂,融入朝阳中的面部轮廓白皙地近乎透明,眼睫却似鸦翼般漆黑。宋神宗即刻侧身与身边内侍低声吩咐了两句,那内侍当即轻轻点头,走下台阶将慕容复单独自队伍中请出,引他往殿中另一列的座首之位行去。在原本的历史上,宋神宗因五路伐夏的大败而呕血,身体每况愈下,到元丰八年三月便已病逝。而现在,虽说五路伐夏仍旧失败,但毕竟本该在永乐城一战中或战没或被俘的二十万将士却是被种谔保全了大半,神宗皇帝虽仍受到打击,可至今还能撑着一口气不死。
宋神宗有此举动,殿上官员与举子即刻明白慕容复是入了官家的法眼。事关前程,纵使读圣贤书的文人士子也无法不妒不恨,只是大伙见慕容复这一路行来气质闲逸从容不迫,又兼身材高挑宽肩长腿,腰间一束好似不盈一握,当真是增一分嫌壮,减一分则瘦,亦是心中黯然。
慕容复本人却并不在意这点特殊待遇,只见他行到座位前,大大方方地向正坐在他面前的宋神宗长揖一礼,这便安坐了下来,竟是别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