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无所谓对手是谁，对他而言，这是他的“日程”，是必须按质按量完成的。

　　他与黑泽阵同时出列，应了声“是”。

　　“老规矩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教官喝道：“现在开始！”

　　众人顿时散开，分作两两一对，彼此警惕着，瞬息之间便激烈地打成一团。

　　黑泽阵和织田稍慢一步，便被挤在来往搏斗的人群中间，能够放开手脚的空间小的可怜。

　　黑泽皱了皱眉，飞快扫视一圈，锁定了位于训练场边缘的一块空地。

　　“去那里。”银发少年抬了抬下巴，冷淡地说。

　　“可以。”织田没有意见，言简意赅道：“走。”

　　他们飞快抵达选定的地点，织田站定的下一秒，黑泽便挥拳向他，速度快到一般人都反应不过来。

　　但织田不是一般人，他旋身避开，甚至有余地回以同样重的一拳。

　　眨眼间，两人便缠斗在一起，发出拳拳到肉的砰砰声。黑泽一点都没留手，招招往要害上打，手段阴狠毒辣，不仅不怕把人打死，反而像是担心自己打不死人。

　　“怎么，织田，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在分开的间隙，黑泽喘了几口气，眼神极其不善。

　　他能感受到织田并没有出全力。

　　织田当然没有像他一样满心满眼都是杀招。教官下的指令是“自由搏斗训练”，是训练，又不是杀人。

　　“不是。”织田像个机器人一样一板一眼地答道，“我还有其他能力。”

　　“那你就是看不起我？”黑泽咬牙切齿。

　　织田有问必答：“也不是。”

　　黑泽阵快被气疯了，少年人气性大，还不能完全隐藏好自己的情绪。他愤恨地死死盯着红发少年，碧绿的眸中满是怒火，“你竟敢……”

　　两人再次打斗起来，彼此都将对方摔倒在地上，也挨过对方的拳头，谁也奈何不了谁。直到教官吹了哨，朝天打了一发子弹，两人才堪堪分开。

　　“哦？今天有一组出了点小意外啊。”教官从台上跳下来，迈步向前。

　　众人摩西分海般给他让出一条道。

　　织田站在人群边缘，看见水泥地上躺着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圆脸少年。

　　大睁着眼，身上的伤很严重，胸膛不会起伏。

　　他死了。

　　全场人漠然地看着教官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尸体，男人哼笑一声，扭头对着短发女孩，冷声道：“你杀了他？”

　　女孩漂亮的脸蛋上满是血迹，血从额头流下，她的视线一片血红。她满身狼狈，站都要站不直了，身上的伤比起地上的人来说只多不少。

　　“是。”女孩点头，很不走心地说：“他是位可敬的对手，互相交流时坚持全力以赴，我当然也要回报他同样认真的态度，没想到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抱歉，教官。”

　　这话说得鬼都不信。

　　所有人都懂，这是男生想杀她，却被反杀的翻车事故。

　　只有织田在心里疑惑：怎么又一个用力过度的。

　　教官挑了挑眉，拉长了声音：“原来如此啊。”

　　“既然是‘不小心用力过度’就不罚了，毕竟你们也遵守了我的话，在训练时‘全力以赴’了。”教官带着笑意说，“做的很好，大家都学着点啊，训练的时候多注意自己和对手的生命安全。”

　　最后一句话被咬的格外重，语调极其怪异，就差明晃晃地告诉大家：往对方死里打，死了就死了，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们自己选。

　　教官：“明白了吗？”

　　没人应他。

　　教官不悦怒吼：“都聋了？！”

　　众人一抖，齐齐高声喊道：“是！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声音响彻云霄。

　　织田混杂在人群中，口中应的是全力以赴，心里想的是：嗯，今天也成功按照教官的标准全力以赴了。

　　在尽力训练的基础上保证了自己和对手的人身安全，做的应该很合教官的标准。

　　织田十分满意今天的训练成果。

　　“好，解散。”教官也很满意，随手抓住路过的男孩：“你去叫后勤过来收尸。”

　　男孩不敢违抗，一溜烟地跑了。

　　织田却不知为何，走向饭堂的脚步顿了一顿。

　　收尸……

　　为什么他的大脑会对这个词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真搞不懂啊。

　　织田眨了眨眼，转眼就忘了这件事，面无表情地独自走去食堂干饭。

　　他完全忽略了教官说话时意味深长的眼神，也没深思有人死于训练时的“不小心用力过度”，教官为何从不责罚。

　　大家早就默认自由搏斗可以随意杀死对练的人——这也是他们畏惧与织田一组的原因，放眼全场，除了黑泽能跟他互殴几下，织田真要杀谁，谁挡得住啊？！

　　全基地都心照不宣、几乎已经摆在明面上的潜规则，却只有织田一个人不知道。

　　那次，织田刚出完任务，归来没半小时就被抓去训练，他浑身的血腥味都没散干净，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远远走来，杀气凛然，像个活修罗。

　　与他对练的人怕的要死，鼓起勇气在开始前向他求饶，委婉地请求他手下留情。

　　织田摇了摇头，灰蓝色的眼珠子隐隐透着无机质的冰冷，他平淡地说：“不行，教官说每个人都要拼尽全力。”

　　站在他对面的男孩以为自己死定了，又不敢当着教官的面哭，全程憋着眼泪在打，打的一塌糊涂，训练结束后虽然被打得半死，却活了下来，堪称奇迹。

　　男孩自己都不敢置信，他这种水平能活下来，织田放的不是水，是太平洋。

　　他不明所以，与关系好的人说了这件事，对方沉思几秒，得出结论：“可能是他看你哭的太惨，高抬贵手放你一马。”男孩恍然大悟，本想将这个保命秘诀藏住，没想到被人偷听了。

　　一传十，十传百，至今仍然有人在基地里造谣，说打不赢织田不要怕，在他面前哭的越惨越好，他就爱看这个！看开心了，命就保住了。

　　没有人敢将这个谣言说给当事人听，织田到现在还搞不懂，为什么跟他对练的人总是随身备着洋葱（一小片包在密封袋里）以及小瓶的眼药水，还自以为藏得隐秘。

　　*

　　基地很大，分岔路极多，织田选了人最少的一条。

　　他恰巧跟在两个互相搀扶的女孩身后，其中一位正是刚刚杀了人的短发女孩。

　　这条路会途经医务室，她们是去拿药的。

　　织田走路一向无声无息，又与她们相隔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个女孩都没发现身后跟着一个人，自顾自交谈起来。

　　“X的，那个王八蛋竟然对我下阴招。”短发女孩有气无力地骂道：“要不是我反应快，眼睛都被他戳瞎。”

　　“你的伤好严重……”扶着她的女孩声音颤抖，隐隐带着哭腔。

　　“哎呀，我没事，又不是第一次了。”短发女孩笑嘻嘻地将身子依靠在同伴身上，“别哭了，给别人看到会看轻你的。”

　　女孩嗯了一声，低下头，左手动了动。

　　应该是在擦眼泪。

　　“不过会哭也是一件好事，不像我，还要浪费一份买洋葱和眼药水的钱。”短发女孩叹气道，“我可不想对上他，一点胜算都没有。”

　　织田无意间听见关键词，皱了皱眉。

　　是怕他吗？为什么呢。

　　织田不解。

　　前方就是医务室，进门前，女孩们一定会发现他的。

　　织田思考了一秒，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女孩们消失在走廊尽头，又面无表情地待在原地等了大约一分钟，才重新迈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