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选了个工作日的早上，蒋眺和蒋爸蒋妈一起去了美林文化。他们所在的优市太大了，市中心地价也贵，美林文化选择在三环一个比较冷清的商圈旁边租了一栋四层小楼作为办公室。蒋眺一下车就看到了庞小龙，旁边是一位笑容满面、衣着打扮优雅得体的五十多岁短发女性，身材丰满圆润，神采奕奕的，五官上和庞小龙有些相似。

　　两人很热情地迎了上来，庞小龙跟蒋眺和蒋爸蒋妈打了招呼，就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美林文化的老板庞美林，我们都叫她美林姐的。”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还没有跟你说过，美林姐是我姑姑，她以前是职业编舞师，美林文化就是她一手创办起来的。”

　　庞美林带着尊重专门和蒋爸蒋妈握了握手，才看着蒋眺笑道：“非常欢迎你们。听小龙说了，对蒋眺有意向过来，我真的特别高兴。她是个好苗子。今天一看老哥哥老姐姐两位的风采，我就明白了，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蒋眺这么优秀、这么漂亮，肯定是她爸爸妈妈基因好，从小精心教导的结果。”

　　蒋爸蒋妈笑得合不拢嘴，对庞美林的观感又不由好上几分，一行几人你让我、我让你地进了公司。庞美林亲自带着一家三口把公司上下转了一遍。公司员工确实不多，满打满算还不到30人，但居然配齐了摄影、剪辑、调音、编舞、化妆造型、文案等等职位，还有专业级的录音棚、摄影棚、直播间、舞蹈练习室等等；员工办公区域十分凌乱，超过一半的人都是大T恤、头发凌乱、塑料拖鞋地乱跑，但也看得出公司里气氛相对轻松。

　　大家对蒋家一家三口都好奇得不得了，各种热情挥手招呼路过，探头探脑送水递零食的，还有吹口哨的，被庞美林狠瞪缩回去了。但还是不停地有人在偷瞄蒋眺，然后回去跟同事们惊呼，港真，这个小姐姐也太太太好看了吧！

　　蒋眺今天穿了个洋气的浅粉色丝质挂脖款连衣裙，高领的，从下颔到脖颈、到裸露双肩的轮廓线条匀停美丽，及膝的裙摆柔软飘逸，搭的平底鞋依然显得双腿又直又长。更重要的是，蒋眺看起来不是那种不好相处的女孩子，一路上见谁都微笑，大眼睛弯一弯、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嘟起可爱的弧度，下巴有小尖尖，真的有、可爱！

　　庞小龙在队伍的最后不停地比划杀鸡抹脖子的，想让他们表现好一点，然而大家伙儿好像过节似的兴高采烈，没有人理会他。

　　庞美林道：“听说今天要来一位小姐姐，大家都很高兴，也很好奇。我们这两年一直没有签自己的艺人，都是承接一些外包业务，广告拍摄、影音剪辑之类的，公司里的录音棚也一直是对外租用状态。我们的人都是专业的，在业内口碑一直不错。”

　　蒋爸蒋妈就连连点头，两口子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信息，看什么都新鲜得很。

　　签约是影响双方之后好几年的重要决定，相互间怎么仔细考验都不为过的，蒋眺很清楚这一点，也为此做了很多准备，今天过来，她有的技能都要尽可能向经纪方展示一下。

　　一行人转到了舞蹈练习室，庞小龙在一旁悄声问蒋眺道：“有带音乐来吗？”

　　“带了。”之前沟通有提到让她准备一些短的表演，蒋眺就点点头，将U盘递给庞小龙并说：“不过，我想要先表演一段新的短舞。”

　　庞小龙惊讶：“诶，不是说好先表演你的《野子》吗？”

　　蒋眺：“是啊是啊，不过我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有点状态不好，考虑了一下，觉得能不能先来点暖场的小节目……”她迟疑地看看庞小龙，怂怂地问，“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瞧这孩子小心的，又不是正式演出场合，怕什么。庞小龙都有点心疼了，忙说：“当然可以，没什么不可以的！今天就是随便表演一下，给大家看看你的功底就行！你觉得怎么自在怎么来。”

　　“哎，谢谢庞哥。”蒋眺清亮亮地应了，脸上小心翼翼的表情秒收，背着手笑眯眯地走了。

　　“咦？”庞小龙看看蒋眺的背影，仔细回味了一下，觉得不太对劲，这娃明明是那种逻辑清晰、胆气不弱的性子，哪来的刚那怂样？

　　难道？不会？不可能？

　　——所以他刚才是被蒋眺涮了一下吧！是吧是吧！这倒霉孩子！

　　表演之前，蒋眺取出两个小别针，低头在中间把前后两片裙摆别在一起，暂时改装成裙裤。走入场中，并腿侧坐，双手自然垂落身边，她扭头朝庞小龙示意，可以放音乐了。

　　舞蹈室门口悄咪咪溜进来几个人，靠墙站着，各种假装沙雕，还有在门缝外边从上到下挤了一排小眼睛，这是胆子没那么大的。一群人听说了小姐姐要表演，都荒废工作跑过来了。

　　门里边，几个人小小声地讨论着。

　　小枝：“咦，她把裙子下摆别住了。哈哈挺可爱的，就是手艺不咋地，要是我来，肯定给她弄漂漂亮亮的，人家都看不出破绽那种。”

　　小莓：“行了吧你，人家也不是服装师，哪能像你想的那么周到。”

　　小罗：“快瞧！哎呀，妹妹点个头都好有范儿啊！我听说她跳舞很棒！可期待死我了。”暗搓搓摸出了手机，打开录影按钮。

　　小莓：“你个死宅男天天就会馋人家身子的，别嗦话。录就录了，待会得问清楚美林姐怎么处理，不许随便外传的。”小莓是公司的媒体公关主管，做事干脆老辣，一向很有威信。

　　小罗忙点头：“知道知道，我还能这点职业操守都没有吗！”小罗是个专业摄影，平时没事就爱拍同事们的沙雕模样，再剪成鬼畜视频。

　　小枝：“安静安静，开始了！”

　　美林姐招呼蒋爸蒋妈在场边的排椅坐下，“蒋哥陈姐，在这边休息一下吧，几分钟的短节目，很快就上完了。”

　　蒋妈挺期待的：“是她参加海选的节目吧？眺眺回来也没跟我们仔细说，我这当妈的都不知道她表演了什么。”

　　在一片寂静中，音乐响起。是一首纯音乐节选，《Forest Hymn》，意为‘森林赞歌’。在乐段的最初，深情的大提琴和柔美的小提琴缠绕私语，好比林间清风拂过，阳光穿透树梢，清晨草叶上的露珠闪烁着光芒。

　　蒋眺的动作显得格外随意，她抬起头，面有微微笑意，一手掐兰花指，显得格外随意地舒展，再回归到了眼前，而另一手紧跟着来到，指尖并拢再张，刹那间白生生的双手如兰花盛放，那样动静之间所展露出的惊人美感，霸道、浓烈、却又有着独特的无与伦比的清新！

　　门口的观众们压低声音骚动了一下，美林姐眼中露出几分惊讶、几分惊喜，不由坐直了一些。

　　随着大提琴和小提琴乐声流动，珠玉跳动般的钢琴声悄悄加入，好像灌木丛间探出头的小鹿，又像跳在树梢的雀鸟，俏皮灵动，点亮静谧的林间。蒋眺朝盛放的手心轻轻吹气，双手如同被惊扰的飞鸟，骤然飞散，而她也被带动，渐渐站起，步伐轻巧向前。忽然，小松鼠跳跃到她跟前，蒋眺俯身轻抚它又离开，她单腿支地，另一腿慢慢向外展开，仰头带动上身朝后弯出了极美的弧度，骄傲的、美丽的，这一刻，观众们才注意到，这不是鸟中王者孔雀吗？而这份展翅的美丽转瞬即逝，随着几个干脆利落的扭转、跳跃，蒋眺又将观众们带入了小动物们在林间嬉戏巡游的快乐场景中，她低头，小鸟落在她的肩膀，她伸手，小鹿衔走她手心的草尖，她前行，蝴蝶翩然追随身后……

　　森林是宁静的，也是美丽的，每一束阳光都是恩赐，每一滴露水都值得珍惜，它亘古常在，却又充满热情，它值得一首礼赞之歌！这就是《森林赞歌》，蒋眺没有在这段短舞中展现太多技巧，相反，她在里面加入了大量随意的步伐去衔接难度高的肢体动作，而每一个高难度的肢体动作，她都尝试性地以强烈的力度感和微妙的停滞时间来强调它的表达，直至舞蹈完成，还原到相同的侧坐姿势作为结尾，最后展示给观众的，也依旧是不变的淡淡的笑容。

　　音乐停下，场外不请自来的观众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还有激动的尖叫和尖锐的口哨，躲在门外的那些人都忘记怂了，几乎是冲破大门挤了进来，激动得不得了。

　　蒋家两口子互相对视，都是满心惊喜。蒋爸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我女儿什么时候跳现代舞也这么好了？！我这当爸的都不知道！”

　　蒋妈喜滋滋地摆摆手：“这你问我我哪知道？女儿从小有舞蹈天赋！我就说她常常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放音乐，还不让我打扰，干嘛呢？这孩子，不声不响的，还挺会想的！”

　　蒋爸“嘿”一声，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扬扬下巴：“毕竟是我女儿，有那个，闷劲儿。”

　　“瞧你那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