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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迷谍香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115李代桃僵

115李代桃僵

肉肉喵 13865字 2022-11-11

  第二日清晨,有侍卫步入死士营地牢、将虞从舟锁了、押上懿宫。

  大殿正中跪着全身发抖的公子市、再没了往日抖擞的威风。

  几名侍卫强压虞从舟在他身边下跪,从舟摒聚内力、猛然震开侍卫道,

  “暴君,他年若不是你与你母妃弑君妄上,今日本当我为君王、你为臣!你逆行在先、不敬在后,你又怎当得起我一跪?恩怨分开两头、我嬴淮的确敬你呕心沥血二十载,使大秦开疆拓土,让百姓安居乐业。但你欠我父王的、欠我的,今生来世你都还不清!我绝不会双膝跪你,是怕折了你的阳寿,灭了你的阴德。”

  秦王脸色极沉、傀儡君王做得再久、也不曾被人这般怒目相对。

  此时王稽哼笑一声、上前两步向秦王进言道,“臣听将军们说过,这‘虞从舟’少年时曾在秦赵战场上、被秦将的长矛刺穿过膝盖,想必定有后遗病症,若命人浇他两桶冰水,他想不下跪都不行。”

  秦王不语、似是默许。侍卫遵旨将冰水接连泼淋在虞从舟膝上,他果然痛得眉梢战跳,再撑不住片刻、砰的一计跪跌在地。

  “嬴淮,你的父仇母恨,寡人会替你报。但你的仇人不是寡人。你自以为救你养你的‘四叔’,才是真正毒害先王之人。他不过是一直都在利用你!”

  虞从舟自然怒瞪着他,丝毫不信的模样。可悲一旁的公子市倨傲了一世、现下却是悲惧嚎啕,

  “与我无关啊王兄,我根本不知道他来历,我怎么可能要弑兄?!他是陷害我啊王兄!”

  虞从舟猛一回首望他、眼中适时的晃过一丝失望犹疑。秦王看在眼里、更是认定事到如今公子市还想要作戏说谎,不由盯着他冷笑,

  “弑兄?你如何不敢?二十多年前你做的轻车熟路,而今、这一场阴谋对你而言只不过是故伎重演!”

  这么多年的傀儡王位、早已令秦王恨公子市入骨。范雎常劝他杀公子市以绝后患,从前他只怕会激怒母后,如今,公子市连母后都要一并谋杀、母后亦不再宽纵他。

  秦王带着半生的仇恨、沉沉向公子市走去,“你倒行逆施、欲夺君位,天未予你,自取其咎!今次你又重起毒念、再想弑兄杀母,寡人岂会容你于世?!”

  公子市惊惧地还想再求什么,但秦王早知道诛杀恶人时不能像戏文中那般啰嗦绕舌,手起剑出、一剑贯穿公子市胸膛。

  “昏君你杀人灭口,惨无人道!”虞从舟红着眼、演着百般愤怒。

  但他心中却是另一种感叹,哥哥一生都想要杀公子市为父王复仇,如今终于令公子市也死于兄弟之手,不知是不是最讽刺的报复。若哥哥能亲见这一幕、应感安慰了。

  他暗中默想着、忽听秦王一挥袖竟真的令道,“召范雎进殿。”从舟心头顿时一紧。

  嬴淮缓缓步上大殿,衣袖萧萧、拂地无声,脸色似乎比昨夜更加苍白。

  懿宫中央是浓浓的血迹,生死仇敌已死于剑下,嬴淮向来都想要借秦王之刀快意斩杀仇人,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弟弟的一钞离间计’替父王母后报了这血海深仇。

  一生苦求、终于得偿夙愿,但看见弟弟跪在链锁中、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感觉到一丝快意。

  秦王歉然望着范雎,甚至破例给他赐了座,

  “数日前,寡人险些冤枉范相、每每想到范相枉受冤刑、便心中愧疚难安。今日让范相来,是寡人想要以此机会向范相道歉。”

  秦王一转视线、凝眸看向虞从舟道,

  “嬴淮,寡人的胞弟与母后、的确亏欠先王良多,这个君位也本该属于你。今日寡人已处死嬴市以慰先王之灵,但大秦处于乱世,内外受敌,君位绝不能易主、寡人也绝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大秦朝政的安稳。作为嬴姓子弟,总要有人牺牲……你明白寡人的意思么?”

  “你要杀我以绝后患就痛快说,何必祭出社稷来装贤良!”虞从舟尽量避开哥哥的视线。走到这一步、注定要把这戏演到终场。

  秦王心里明白再说什么也不可能改变他二人的立场,缓缓道,“寡人欠你与你父王的,只有来生再弥补。今世,寡人能做的、只有留你全尸。”

  一语毕,秦王眼神瞬间换了肃煞,君王之心本就没有半点恻隐。

  “范相,你曾一再劝寡人、大秦王室之中,必须要‘固干削枝’,寡人深以为是。今日寡人亲自处死嬴市、亦绝不会留下嬴淮。”

  范雎牙关紧扣,强忍骨骼恸颤,‘固干削枝’,这四字之谋、出自他的口、如今却要伤在从舟的身上。

  秦王向宦侍一示意,宦侍即刻端上一瓶毒酒。秦王向范雎走近几步道,

  “前几日那王副将的突然出现与指证,只怕也是嬴市与嬴淮设下的圈套,要转移寡人视线、也欲置你于死地,

  “范相当年在魏国时,就曾被这嬴淮嫁祸栽赃、险些殒命。今次他又寻人假意指证、欲令你我君臣反目,范相连番受其所害,是以……

  “这毒酒,寡人便让范相亲自喂嬴淮服下,也令范相可以一报新仇旧恨。”

  …………

  虞从舟身上一冷,眼神失焦了一瞬。秦王竟要哥哥亲手毒死他……

  这样的结局对哥哥来说、太过残忍,只怕将来,这一幕会永远螫伏在哥哥的梦魇里。兄弟相换、本是为了一场救赎,逝者无哀、却要留那样的折磨给活着的他?从舟心中骤痛。

  嬴淮皂白分明的眼中倏地挣满血丝,但在秦王凝视中、又不得不接过那青瓷酒瓶。他身形微晃、缓步向从舟走去,每一步都仿佛山石坠隙、压碾在他心上。

  怔怔立在从舟面前、嬴淮双手颤抖,眼中陡然衍出泪雾,几乎就要把持不住。

  从舟大惊,若哥哥此时流露半点亲情伤哽,被秦王等人瞧出端倪,必定是九死一生。他立时挺起脊梁仰着脸,眸光狠厉地盯住嬴淮,响声骂出,

  “范雎!你一介魏国草民、不过客居秦国、岂容你来插手我大秦王室之事?!”

  将将语毕、从舟猛地一张口,奋力咬上嬴淮的手,将他的手背咬出淡淡血痕。

  这一骂、顿时喝醒了嬴淮散乱的心志,而那一咬,替嬴淮的手间颤抖寻了一个合理的掩饰。

  嬴淮潸目望进他眼里,当即懂了他的苦心。一双兄弟,不能同坠无间,悬崖缘口,他若不自持、便是枉负了从舟的牺牲。

  众人未料虞从舟被牢牢缚住还敢袭人,立时有侍卫上前将他控住、揪住他、往墙上猛磕一记,鲜血从他额角悴落。他受此一罚、好像收敛了怒性,重又静静地跪在一边。

  秦王也惊了惊、见范雎脸色泛白,长眉一拢道,

  “是寡人大意了,只想着让范相亲手报仇,倒忘了范相从来只是文官,做不得杀人喂毒的腌臜事。”他对身边几名侍卫说,“还是你们去吧。”

  几名侍卫上前,因担心虞从舟又会咬人,用手紧紧扣压住他双肩、令他不能动弹。另一人掐开他的嘴,提起酒瓶就要给他灌酒。

  从舟心中反而稍慰,毕竟秦王没有让哥哥亲自杀他,来日、哥哥至少能少这几分纠结自痛。

  而嬴淮伫立一边,看着弟弟被三个下人压在地上逼灌毒液,他胸中吸不到一丝气、只觉痛铰五脏。

  从前,他总是觉得自己生平悲惨,五岁失了父王母后、被逼逃出宫廷… 但至少在那五年中、他曾是大秦的王之骄子。

  可是从舟呢?

  他生在异乡、没有得过一天王室尊遇。

  父王甚至都不曾知道有他这样一个子嗣、更不曾为他取名冠姓。

  从舟这一生,连名字都只是一个随遇而安的奢盼。但他又何尝真的随遇而安?从舟常常自悔、认定是自己害死了母亲、逼死了养父,但其实那些都与他无关,是命运落笔太狠、将他们与他一步一步逼至黄泉。

  而如今,从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得以为自己冠上嬴姓,却是为了替他去死。帮他化解秦王室两代的恩怨。

  嬴淮只觉一颗心被逼在刃上。从舟是他的亲弟弟,就算史册无名、宫闱无痕,但他再如何也是父王最后的血脉、是大秦王室的子弟。就算命运一再倾轧逼迫、他救不下他、但至少不该让他屈辱地死在那些下人手里、死得毫无尊严。

  他倒过一息,强忍下眼眶酸涩道,“既是我的仇,请王上还是让我来。”

  秦王默许。嬴淮取过酒瓶,目光微扫,示意那三名侍卫退下。

  从舟虽然眼波依旧刻意狠戾、但毕竟晃过一丝疑惑,哥哥为何仍要揽下这活儿?而二人视线相交的那一瞬,从舟似乎猜到嬴淮的心意,他是… 要给他最后一点成全?

  如果哥哥可以看开,他心里便再没有什么顾忌。

  他定定地望着嬴淮,心中漫语、不知淮是不是听得见,

  ‘哥哥,今日一场诀别、能在秦国大殿上以酒践行,想来是宿命圈定,哥哥莫要悲伤。’

  ‘我一生、在战场上杀戮过千千万万的秦国子弟,也曾经在魏国陷你于死罪,更是几次三番连累了窈儿……今生难偿,来生应还。其实能为你而死、死在你手里,对我来说,是最慈悲的结局……’

  嬴淮再度走到他面前,他的身影挡住他人视线的那一霎那,从舟眼中演饰的凌厉瞬间柔软下来。他看着淮的脸,目光中盈盈竟有一丝释然的笑意。

  二人对视静寂片刻,父辈恩怨行到今日终于半落幕帷、却也已经对错无谓,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竟又再度在此间上演,或许懿宫注定是大秦王室的咒魇,一代一代的血腥早已充斥这冰冷的大殿……

  众人注视下,嬴淮绝无选择,左手微颤着托上他的下颚,从舟像个乖顺的孩子、微张嘴、仰望着他,不想让淮再多一丝为难。嬴淮死死咬住唇角,无法直视他双眼,从舟便自己凑上瓷瓶、将细长的瓶嘴深深含在口中、稳住酒瓶、亦稳住嬴淮愈显颤抖的手。

  ‘哥哥,若我们从小能在一处长大,又会是何种景象?一同林间嬉戏、一起书房罚跪?又或许就像今日这样,你喂我香茶、我奉你青果……’

  ‘然后长大之后,你称王、我为将,驰骋天下、共征山河……若是那样,该有多好。’

  从舟仍怀着一点一滴的憧憬,但现实残酷地将他错置在这个世界、他只能微微仰起头,毒酒顺着瓶嘴淌出,他在嬴淮绝望的注视下慢慢吸吮,酒液一点一滴烧喉而过。

  还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痛苦,虽然渐渐地他全身涩痛、抵不住地发冷发僵。

  ‘哥哥,你我早就知道、背负这样的血脉,逃不去天涯、恋不起桃源。原来世间事、总归难尽人意……所幸这一生,我们没有一再错过,我寻到了你,你认下了我。’

  ‘还记得在洛河边我对你说过么,兄弟就如同一双手套,若丢了一只、便等于丢了一双。’

  ‘那其实是我骗你的。兄弟其实本是天上的一对钥匙,若在人间丢了一枚、只要另一枚还在,就仍然可以打开桎锁。’

  渐渐地、他连在心底说话都变得艰难。

  嬴淮看着他喉头微微涌动、依旧强忍着继续吞咽、眼神却愈渐灰暗。那一刻、他心间已经痛得发麻,仿佛立于断岩之下,飞瀑三千、凝冻了眉弯、冲不散心结。

  掌托中、从舟的脸庞越发冰凉,唯有他额角上淌下的血、黏在他手上、还是温温热热的。“…不要和我相认,岂不知情有双刃,那只会是一条不归路!”嬴淮记得自己曾对他这般说过,早知自己往往一语命中、当初为何还是对他说出真相?!

  从舟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要他千万不可落下泪来。他是两度陷害他的仇人、从今往后也只能是这样的定位。

  撑过那一瞬间,从舟的目光如暮光遽沉、霭霭渐凉……腹中绞痛催得他猛地一呕、再咽不下什么。

  哥哥… 别难过,我可以以父王子嗣之名赴死求赎,你可以以秦国相邦之名俯控大秦,这样,甚好。

  从此… 哥哥与我……各得、其所。

  从舟目光一薄,眉宇间隐着暗涌的痛苦、睫翼微微颤了颤。他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全身终究失了力气,双唇略松、再含不住青瓷瓶嘴,沉默地仰身向后倒去。

  他悴落在地的那一瞬,身上缠缚的锁链随之砸在岩青色石板地上,哐啷啷连声訇然巨响,不断在懿宫中回荡、震得整座巍峨殿宇苍凉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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