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哭诉：“我当真知道什么叫做群众工作不好做了。”

　　当时他们只是想要去祠堂和村子一些地方采集环境样本, 然后再想着做一下消毒工作，结果那些老人家不同意。

　　之前也来了两批人，都被这些老人家赶走了。

　　“说我们这些小年轻不治天高地厚！说尽会欺负他们这些老人家, 污染了祠堂想要他们的老命……”

　　小师妹求教授：“老师，你叫宴商师兄一起去吧，那里不是他的老家吗？”

　　老教授沉默了片刻, 他看了宴商一眼，而后坚决地拒绝：“小雅村和宴家村, 小雅村宴商可以过去帮忙, 但是宴家村……他绝对不能去！”

　　大家不明白，问题小雅村那边挺好说话的，问题就出现在宴商的老家村子上, 为什么不许去？

　　老教授不说，宴商也始终在沉思。

　　宴商没想到他们会遇到这么麻烦的事情。

　　这种小村子，一般都是村长或者村干部来处理。

　　而村长和村干部一般都是本地人, 对于祠堂这种事情看得重，压根不会接受外来人进去，这叫做冒犯祖宗。

　　就算村干部愿意帮忙, 村里的老人往门口一趟，村干部也不敢动了，万一讹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另外的人接话, 解释：“不过那个村干部倒是好说话。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意思是我们的标本, 他们让村民学一学给弄出来。”

　　但这样压根不现实。

　　首先……那些村民没有防范措施。

　　“不行！”老教授眯起浑浊的眸子, 沉声说，“这样要是上面发现了，出问题了, 你们是要担当责任的。”

　　而且里头到底有没有问题，需要好好检查一下，不能就这么简单敷衍。

　　谁知道那些村民会不会直接作假，在其他地方乱蹭一下，提取样本，压根就没进去祠堂里头。

　　小师妹握紧了拳头，在空中一挥：“是啊，他们就是故意为难我们。”

　　现在距离完成任务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他们必须尽快采集到足够的样本，要不然后续工作就没办法继续。

　　宴商沉思，难怪老教授会接到这个相对简单的工作。

　　看起来简单，其实还牵扯到了人情世故。

　　宴商心道估计老师刚刚回国，也不了解这个情况，以为任务很简单，才接下来的。

　　没想到被坑了。

　　老教授说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如果他们不愿意的话，我去找上面的人协调一下。”

　　宴商摇摇头，开口：“不行的，如果找上面的干部一起做思想工作就行得通，这个工作就不会被老师你拿到了。”

　　“那么你有什么好办法？”

　　宴商缓缓说：“我参与这项工作。”

　　“胡闹！”

　　老教授发火了，他不同意：“宴商，你不能过去，我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是被那些人活活逼死的。

　　现在宴商在过去，他们会怎么想？

　　先不说其他事情，就宴商爸妈的死。一个人看着宴商这个遗孤是愧疚，两个人看着宴商是不好意思，而一群人看着宴商，那就是愧疚中带着怨恨。

　　愚民可恨。

　　“三人成虎。”

　　他们会忽略自己当宴商父母做过的事情，而一味地抓住宴商的过去，尤其是他们把那件事情扣在了宴商头上。

　　老教授没和其他学生说原因。

　　不过他们迟早也会知道。

　　宴商缓缓开口：“当年，我父母死的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我把父母背上山，用了一整夜埋了。第二天中午才下山，然后那天早上村子里有个女生衣衫不整地疯了。”

　　他不在牛棚，那姑娘也同样消失了一晚上。

　　幸亏好在那姑娘的父母和自己爸妈关系不错，知道他的为人，愿意相信他。

　　后来上面调查了排除了他的嫌疑，但是村子里头的其他人都说为什么会那么巧合？

　　反正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小师妹开口：“那不得行了。”

　　老教授摇头，长长地叹气。

　　当年要是能解决这件事情，宴商这个知青就不会从原来的村子，挪到小雅村了。

　　那时候大家都把知青这类劳动力看的很重，一般不会被调走的，宴商就想跑也跑不了。

　　村民把那个女孩子的死怪他头上，尤其是女孩子的爷爷奶奶要弄死宴商，最后协调不了只能把宴商改挪地方了。

　　几个学生一听，宴商师兄还有……一些不可说的往事。

　　宴商看着老教授：“但是我想去……”

　　他想去看看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在深山里头过得好不好，如果可以的，他想给父母好好地弄一个坟墓。

　　而且……

　　他永远记得自己的父母死前的一天对自己说的话。

　　为什么要学医。

　　“以后宴商生病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把你治好了。”

　　“而且也可以救下善良的人啊。”

　　“有可能会遇上忘恩负义的人，但只要有一个人懂得，便是值得的。你以后说不定也会遇上想让你义无反顾想要医好的人，即使你造出来的药物，也会治好那些恶人。”

　　“但是，值得就好。”

　　宴商垂眸，如果后来……他们的意志没有被无情的现实所磨灭的话，现在一定是伟大的医者。

　　但宴商知道不可能，当他们选择自杀时，就再没有了可能了。

　　他想要回去……

　　无论是为了工作的顺利进行，还是为了解决当年的仇怨。

　　老教授看着宴商，最终说了一句好。

　　*

　　宴商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到当初他梦魇的地方。

　　颜可可知道了这件事情，说：“我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在，没人保护不安全。”

　　宴商本想拒绝，因为自己的事情可能会带给颜可可麻烦，那里条件不好，回城的道路也破破烂烂……

　　但是他知道自己说再多的话都无法打动面前这个人的决心，同意了。

　　宴商伸出手缓缓抱住了颜可可，说道：“我带你回去看我的父母。”

　　“他们一定会高兴。”

　　颜可可抬手抱住了面前的人，说道：“恩。”

　　*

　　宴商要出去工作的事情，被学生知道了。

　　宴商去收尾，最后一节课，宴商看着大家，开口：“明天考试，好好考，别丢脸。”

　　学生明白这件事情，表示了对他的祝福。

　　至于学校里头说的宴商这个人不会教学生，早点离开也好，班上的学生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们不会让你丢脸的。”

　　除了一开始宴商要他们疯狂地去记忆那些基础知识点之外，熬过那一段苦难时间，后来宴商作重点进行讲解时，每个人都感觉到宴商的真才实学。

　　讲解的非常清楚，而且言简意赅。

　　不是说之前的姜老师不好，姜老师是多年经验，书上的那些知识，随便看了两眼，都能和现实中的经验互相结合。

　　但是他们这些学生哪里又接触过，大部分都是靠着自己脑袋凭空猜测。

　　一些图画都是死记硬背。

　　宴商因为年纪相差不大，从他们的角度出发后上课图文结合，手绘一些图。

　　反正大家感觉到了效果。

　　可是一些学生却狐疑地问：“是不是学校里头的那些流言蜚语，把你逼走的。”

　　“不是。”宴商回答。

　　大家还是不相信，那怎么其他老师不走，就宴商还没有到考试前夕就走了。

　　“是不是我们考得好了，校领导那边就回心转意了？”

　　宴商没有回答。这种问题没有回答的意义，下课铃声响起：“好了，再见。”

　　宴商说完就出去了，他等会要去赶行程。

　　颜可可也起身，给学生最后的加油打气。

　　“大家好好考啊，不要让老师失望，也不要让自己失望，大家最近辛苦了！而且如果宴商真的是因为教的不好被赶走的，那我们好好考，争取不要让别人小瞧，这是看不起我们吗？”

　　有人附和：“对了，你说的没错啊。我现在听到很多人说宴商教的不好，我们就一定会挂科，心里不爽，难不成咱们是傻子吗？凭什么一定会挂科！”

　　系统看着颜可可这个人装学生，在班上带节奏，瞠目结舌。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

　　宴商及时赶到了集合地点，准备出去。

　　他把行李给了颜可可，两个人不是一块走的。

　　颜可可那边有专人专车，还有保镖负责，所以放那边行程会轻松很多。

　　他就背了一个双肩包，里头放上了必要物品。

　　其他人没问，宴商做事向来谨慎，不会故意不拿行李的，肯定是安排好了的。

　　他们人多东西多，那边的路也烂，一路颠簸没有安排小车过去，而是安排了一辆卡车。

　　这卡车摇晃的更加厉害了，不少人上回来晕车，这回更晕，差点吐了。

　　好在虽然路烂，但几个小时也到了。

　　下来之后，村干部在村口进行迎接：“来了啊。”

　　也不知道这村干部是什么意思，反正面色是不好意思，说道：“上次的事情对不住了，但村民那边我实在是说不通。反正村里头几个老人家说不能让陌生人进祠堂，只能让当地人进。”

　　小师妹头晕乎乎地开口：“上次问过，说只要是本地人，在这里出生的户口落在这里的，名字在族谱里头有的，就能进去。”

　　村干部看着这个小姑娘，说：“是……是这么一个意思，但是……”

　　但是这一群人好像也没本地人，都是外来的高材生。

　　说着说着，村干部总觉得队伍中有一个男人非常眼熟。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昔日的宴商在干活的时候，满脸都是灰尘，而且当时还是少年时。

　　后来又被调到小雅村好几年，加上出国三年多，现在少算也是六七年。

　　六七年不见面的人，村干部也不熟悉。

　　村干部继续说：“要是进不去的话，不如还是回去吧……”

　　话音未落，宴商向前一步，目光冷冽：“二叔，我可以进去吗？”

　　村干部后退一步，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定睛一看，惊了。

　　这一声二叔勾起了以前的记忆。

　　他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宴商，说：“你……你是……？！”

　　宴商带着人大步越过他，进村。

　　宴商回来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村子里头。

　　有些人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宴商……是谁？”

　　“宴商啊，就是以前的那个混蛋小子！！！”

　　“村口家那张大嫂子家的傻姑娘不就是他弄疯了的吗？！”

　　宴商一群人在村委会安排的一家院子里头休息。

　　第一个赶过来是年纪很大的两位老人。

　　老头子人拿着刀过来的，直白地说：“宴商，你还好意思回来。”

　　其他人看到动刀了，急忙去拦。

　　二叔喊：“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下来工作的人，这是上面安排的人啊。”

　　这一嗓子反而引发了仇恨。

　　“他跑出去有了出息，就有脸回来了？”

　　“这是什么道理啊？”

　　就在僵持的时候，两个身形高大，明显是保镖的男人走到了宴商的面前，对二叔说：“你要是无法解决，我们来处理。”

　　二叔也不知道这两个保镖的身份，误认为宴商现在的身份这么厉害，国家这么保护着他的安危，那……

　　那可不能弄伤了宴商，要不然自己这村官就当不成了。

　　呸呸呸，自己怎么能这么想，不管怎么找，也不能在自己管的村子里头发生恶心伤人的事件啊。

　　二叔扯着嗓子喊：“张老八，快把你家两个老人家拉回去！你们要是不配合工作的话，你家的地我就不给你们量了。”

　　说着，一对中年夫妻正好冲出来拉住自己的父母。

　　“这是做什么呢？！走，回家去。”

　　老人家不听：“不就是宴商这个混蛋弄大了咱宝儿的肚子吗？”

　　“几年前不是都和你们说了，不是的！”

　　老人家不相信：“那是宴商家里有钱有势，又看在他没了爸妈，从替他说话的。”

　　一顿喧闹之后，才安静下来。

　　大家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但是宴商很平静，他开始准备东西。

　　二叔搓着手，对宴商讪讪笑着，尴尬地问：“不是……那什么，宴商你不会真的要进祠堂吧？”

　　“不能吗？”宴商语气冰冷地看着他。

　　“村里头那一家恐怕不让你进去的啊……”二叔为难。

　　他提及了当年的事情：“嗨，你说你这孩子当时犟什么，那傻姑娘也不丑，人当时家里的成分也不错，你要是听她爷爷奶奶的话，顺水推舟把人给娶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宴商冷眼看着二叔，握紧了拳头。

　　自始至终，自己这位好二叔就没有相信过自己，他只是听从上面的安排才不追究罢了。

　　此时，破旧的老木板门吱嘎一声响。

　　随之——

　　“那这位年纪很大的叔叔也可以帮忙把人娶了，毕竟你觉得不丑，宴商帮别人养孩子也是养，你帮别人也是养，这种好事你怎么就推给了宴商？”

　　“这么乐于助人，怎么不看你把自己的村干部位置让给宴商？”

　　二叔被这话气得，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搭配着一件驼色大衣的年轻靓丽的女孩子走进来。

　　高跟靴子踩在青石板院子中，她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面带微笑，似乎刚才那些气死人的话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你是谁啊？”

　　颜可可当然不会说自己和宴商一伙的，淡淡地笑着，挑眉：“我的爷爷奶奶是这里的人，不过当初离开了这里去别的地方求生活。现在爷爷奶奶已经病逝，我的父母希望我能回来一趟，看看村子里头还有没有当年的恩人。”

　　颜可可信口拈来：“我爷爷给了我一份口传的名单，当年给我爷爷奶奶送过米，还有人给过布，都是恩情。”

　　“现在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就是过来找出这些长辈的后人，然后报恩的。当然十倍百倍都不止了。”

　　二叔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