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摇摇晃晃， 像是满杯的啤酒里漂动着的可爱气泡。

　　那位强大的……女士？或许吧，她向着监控器材投来默然的一瞥，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它掐灭了。

　　就像是掐灭了一丝微光。

　　造物是不会长大的， 或许说他们不依照人类的想法而存在， 他们不会衰老， 也没人明白他们如何才会死亡——英雄们摸清了来纳特创造这些生物的条件， 却没明白他们从出生到死亡的过程。

　　可这不应该，只要是活着的生命都会死去——包括爱丽丝。

　　如果这些造物真的是活着的话。

　　爱丽丝有些不同寻常， 她能自如改变自己的身体状态，那么她想要长成什么样子都可以，但这家伙……她在模拟人类。

　　她就像真正的人类一样，开始长高，开始从少女变成成熟的女性……但这只是虚假的模拟形态而已。

　　这让钢铁侠感到愤怒， 对方似乎是在提醒他们造成的失误——一场失去同伴的失误。

　　仿佛是在提醒他们她的背叛行为，因为最初是复仇者们以为她是个人。

　　因此托尼·斯塔克少见的成为了同伴中对待来纳特的态度较为激进的那一个， 曾经的他也许会说给“这个孩子”一次机会，也许是只是缺乏正确的引导，但后来他改变了，他无法再支付一次认错的代价了——

　　他失去了什么， 每次照镜子， 看到镜子内那张金发蓝眼的面孔，都会一次次去提醒他。

　　所以……如果超人再欲盖弥彰，闪闪烁烁，不愿意说出“莱茵”的来历， 托尼不确认自己能忍耐多久。

　　基地又一次开始摇晃， 不止爱丽丝，外面还有别的大家伙。

　　除了外界的麻烦， 他们还需要解决内部的——比如那包裹着蓝色正方体的银色小球。

　　它调皮地弹来弹去，材质特殊，能轻易地穿透许多结构，谁都猜得出这是什么，来自来纳特的新礼物——

　　但，它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

　　平时这些非人生物可以直接伪装成自己的本体，防不胜防，基地内尝试过许多办法，都没能完全遏制，当然，大部分时间来纳特没想过用潜入这种办法——当你作为强势的那一方时，你会费神去思考对付弱者的阴谋诡计吗？

　　对付弱者直接用这一招就行——碾过去！

　　无论面前是什么，统统碾过去！

　　就像现在——砰！

　　基地微微颤抖，莱茵抬起头，凝视着高新材料制造的特殊天花板，那仿佛沉默无言挤压而下的灰色天空。

　　她感到自己在微微颤抖……有什么，有某个东西，某个连接点，她感到这世界上出现了和自己存在联系的事物，于是她说了出来，她无端地信任面前的超人。

　　超人的表情……无法形容，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莱茵一眼。

　　莱茵在这一眼中嗅出了血液与灰烬的气息。

　　像是脑海中游进了一条冰冷的蛇，她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爸爸？超人？卡尔·艾尔？”

　　“克拉克。”超人说道。

　　他是克拉克·肯特，并非无所不能的超人。

　　他本来就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

　　“抱歉打扰一下你们的父女温情时刻，”房间内的广播突然响起，“拉好扶手，我们准备上浮了。”

　　水下战斗对需要呼吸的人类来说太过不利。

　　莱茵拉了克拉克一把，防止对方坠落，但她又一次碰触到了他胸口——

　　“这是氪石吗？”活的氪石？

　　“对，”克拉克无奈，“她目前在沉睡中。”

　　“听上去像个小朋友……”莱茵低下头，她单手抓着克拉克的胳膊，地面又振动了一下，然后头顶的天窗打开，阳光洒落进来，莱茵一愣，抬头。

　　她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大都会，他们如今飘在另一片天空之下。

　　“她离开了，爱丽丝……”广播中的声音一顿，“她不是来接应那滩银色……”

　　“嗨～”莱茵向那块“冰”招了招手。

　　但克拉克先一步将莱茵拉到身后。

　　那并不是冰，而是透明的、流动的结晶体，是那个超级英雄们熟悉的“人”——

　　结晶体恢复原色，聚拢成女性的形态，歪了歪头，她的发丝很长，看上去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女性。

　　她与莱茵对视了。

　　她朝莱茵露出一个微笑。

　　克拉克按住莱茵的肩膀，他感到自己不能呼吸，他沉默地望着这一幕，他问道：“爱丽丝？”

　　爱丽丝看了他一眼：“好久不见，超人。”

　　门打开了，直飞而进的战甲毫不犹豫的给了爱丽丝一发掌心炮。

　　晶体瞬间破碎，然后重新凝聚，爱丽丝无奈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战甲转过头，面向莱茵。

　　莱茵满脸茫然与疑惑，她迟疑了片刻，也举起了双手，然后她听到爱丽丝笑了一声。

　　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的人很淡然地对莱茵说道：“这是我的独自行动，我是来找你的，亲爱的。”

　　“你们所有人……不，你们所有东西不都是来纳特的小狗狗吗？”战甲传出的声音显得很恶劣，慢一步赶过来的其余人，蜘蛛侠，夜翼，神奇女侠……

　　年长了许多的蜘蛛侠彼得神色微微发紧，他看上去和爱丽丝是同龄人。

　　“你不会以为你这么说，我们之间就是和平的了吧？x教授还在你们那里呢。”

　　爱丽丝依旧语气平缓，她的态度甚至显得温吞而退让：“教授只是在做客，你们随时可以去探望他。”

　　超级英雄们难道会再被她欺骗一次吗？

　　爱丽丝被所有人围在中间，而她只是偏过头，看向莱茵，因此所有人都用目光在爱丽丝和莱茵两人间打转，爱丽丝孤身一人，但毫无畏惧——超英们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还没有找到有效的、杀死她的办法。

　　八年时间，他们已经成为老对手了。

　　但仅凭爱丽丝一个人是没办法做到震动整个基地的，她绝对还有同伴，所以托尼本人当然没有来，来的是一套空战甲。

　　似乎是接收到了愤怒的视线，莱茵难得主动问道：“他们那么看你，你是骗子吗？”

　　爱丽丝看了她半天，微笑道：“我认为不是，但显然他们不这么想。”

　　“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也没有背叛过自己的心，”爱丽丝转过身，“我想要的只有我的家人，我一开始便忠于他，而正巧他与你们站在对立面罢了。”

　　莱茵被这些人的爱恨情仇搞得迷迷糊糊的——

　　他们真复杂，他们的人生仿佛很长，被人世间的各种味道填满了，但莱茵的生命只有这么一点儿，她有记忆以来一直一直生活在那座绯红色的城市里，她是一个完全新生的个体，不过她似乎天生就知道那些基本的生活常识，甚至对整个世界都有一点儿既视感——没关系，她早晚会知道原因的。

　　就先从——克拉克·肯特和面前的爱丽丝开始。

　　就像是打游戏一样，莱茵一直认为绯红城市内的所有市民都像游戏中的npc，只会遵循固定的流程行动，像是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或者有人于背后操控的人偶，因此莱茵很不喜欢，她于城市上空飞过，这样就只有爸爸卡尔能抓到她，可卡尔似乎也是牵线木偶，莱茵讨厌这个，她会半夜惊醒，背过手去摸自己的背后是否有什么丝线，自己的脑袋里是否有什么芯片——

　　她是……或者说她想要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即便她现在有些想念卡尔了，她也没想过要回去。

　　“我是为你而来……亲爱的，”爱丽丝迟疑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包括莱茵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开什么滑稽的玩笑，但还是托尼瞬间反应过来，将炮口对准了莱茵：“你们是一样的？”

　　莱茵和爱丽丝一样，是在诞生初期因为特殊原因离开来纳特，不知晓自己是谁的，“神的造物”？

　　“这不可能。”小姑娘气鼓鼓的说，“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爱丽丝：“我们是……”

　　莱茵打断了她的话：“就算你和我家的地砖长得一样，和门外的树长得一样……和整个城市相差无几，凭这个就能来碰瓷我吗？”

　　爱丽丝沉默，但其他人内心一时间十分古怪，蜘蛛侠没忍住开口道：“等等，什么叫做和整个城市一样？”

　　爱丽丝转身，瞬间破碎，隐形女苏珊的攻击落了空，地板改变形态，成为一个牢笼，而克拉克环住莱茵的腰，如今爱丽丝在牢笼内部，莱茵在牢笼之外了。

　　蓝色的光线从地下升起，但这次捕捉计划真的太轻易了——也许是因为爱丽丝是来纳特第一个造物（超英们靠时间线推测的），无数次超英抓住了她，但每一次来纳特都将她救走了，因此爱丽丝被抓几乎是常态，但……这太轻易了。

　　莱茵沉默着搂住克拉克的脖子，但克拉克也并未靠近自己的同伴们。

　　“我们是……一体的，”淡蓝色牢笼中的女性终于有机会将话说完，“我会再来找你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小女士。”

　　空间于她身后撕裂，爱丽丝化作流动的晶体丝带，但所有人都在那个瞬间看清了她身后之人是谁——那是一位身材瘦高的男性，那是复仇者们的老熟人，目前九界最强大的魔法师。

　　“他们合作了……”娜塔莎的小臂微微颤抖，她受了伤，永久性的，她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道，“我真为托尔感到悲伤。”

　　谁不是呢？

　　眼睁睁看着曾经是同伴的人一个个转向自己的敌人，眼睁睁看着所有的舆论、自己保护的民众都背弃自己，这真让人悲伤。

　　……

　　来纳特正坐在海面上钓鱼。

　　准确的说，是坐在一层空气上。

　　巨大的阴影透下，他抬起头，漆黑如墨的巨鲸正翱翔于他头顶，但细看就会发现，这头鲸鱼的各个部位是机器打磨衔接而成的。

　　来纳特重新低下头：“别打扰我，游艇。”

　　水下开始沸腾，来纳特故意重重的、大声的叹了口气，滚动的水面静止了下，一颗银色的球体跃到半空，然后僵硬了下，委委屈屈地重新潜下水，来纳特的钓线绷直，男孩站起身，猛地拉起钓竿。

　　银色小球委屈巴巴地咬着鱼线，甚至弹跳了两下，它得小心翼翼，因为来纳特，这家伙甚至没有放勾……

　　来纳特完成了一场幼稚的，根本没有旁人知道的钓鱼表演，心满意足。

　　在所有了解他，见过他，甚至和他合作的人眼里，来纳特一直是有些古怪的，甚至很多他自己的造物都这么想，当然，古怪并不影响他的强大，或者说只有足够强的人才能做到随心所欲。

　　水下那个灼热的生物也探出头，叫了一声，来纳特龇牙：“别靠近我。”

　　那是一颗未长成的小小星球，它无端坠落了，谁知道是为什么呢，反正现在它是来纳特的家族一员了，随着八年间战线的拉长，这个家族的人员名字要写满一整张表格，人类甚至给所有生物都取奇怪的代称，有的是因为恐惧，有的是因为追捧……只有来纳特自己，他不喜欢给予他们名字，他慷慨的给他们生命，却吝啬于……爱。

　　洛基带着爱丽丝去往了哥谭，来纳特曾经想过搞一颗星球作为基地，但，太花里胡哨了，他还是放弃了。

　　——不过爱丽丝认为那是来纳特知道万磁王的小行星M，因此不爽起来，他不喜欢和别人拥有一样的东西。

　　当然……还有人类能够认出或者推断出他身边的造物都是使用的谁的心灵体，然后他们会固执地，喊那已经不存在的人的名字，比如说洛基。

　　来纳特取出小球吐出的蓝色立方体，它折射出奇异的光彩，他慢慢地在海面上漫步，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座应该也存在海上的城市——

　　巴尔的摩。

　　消失的巴尔的摩。

　　来纳特心头一动，在心中单线询问爱丽丝：“你今天去找复仇者们干什么了？”

　　今日的行动本来没有算上爱丽丝，但因为她与复仇者们的各色纠葛，爱丽丝会经常跑去主动送人头，然后在来纳特想起来该撩拨超英们的时候顺手把这个不听话的“大女儿”救出来，之后再一段时间后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时间长了，来纳特都不会管爱丽丝要干什么，反正他确认对方不会背叛他。

　　甚至爱丽丝的“长大”，来纳特也不会管，他从未试图探究爱丽丝行为之下的深意。

　　因此也不知道——

　　爱丽丝的成长其实指代的是——如果爸爸不够成熟，那么孩子就得被迫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想把故事完完整整的写出来，所以应该长则10w短则5w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