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敞开的, 程以宁还是敲敲后才进来，肖仙仙直起身吐口气，扭头，正好就撞上他的视线。

　　“程以宁, 你终于来了！”

　　程以宁眉毛微微一挑：“怎么？”难道这几天小神仙居然在等他。

　　“你再不来, 我就要去偷大脑了。”

　　程以宁莞尔, 见到她面前电脑显示着论文。秦芊论文写得很认真, 连他都做了几晚功课才消化完毕, 对于“学历”只有初中的小神仙来说, 很难理解。

　　“慢慢来, 你可以的。”

　　“我不可以。”

　　“你可以。”

　　“好吧。我可以。”肖仙仙握着笔, 趴回桌上, 被自信心和程以宁说服, 谁让她是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小神仙呢？

　　大脑很聪明！

　　程以宁坐在桌角，见她做笔记。

　　先把论文通读一遍, 不懂的地方记下来，针对词汇上网查询资料, 回头通读, 掌握脉络，后抠细节，才能慢慢掌握。

　　程以宁见肖仙仙趴着写字，歪歪扭扭，像小学生。

　　肖仙仙一个人做作业很烦躁，程以宁过来，心里就有底。

　　她喜欢陪伴感。

　　就这么写了十几分钟。

　　肖仙仙突然听到程以宁说：“李恩岚去世，葬礼在后天，你想来参加吗？”

　　她一惊, 扭头往上看。

　　程以宁敛下视线：“得癌症，前天死的。”

　　怪不得程以宁前几天都没过来，肖仙仙对这件事不是太惊讶，下凡前就预料过程以宁一家人的结局。

　　“我不去了。”

　　“嗯。”程以宁估摸她不去，“李恩岚立遗嘱把钱都给程安程心，但程方把大部分财产转移，他们没分到什么钱，想打官司，估计也没什么用。”

　　还有这出？这倒是跟肖仙仙以前见到的不同：“那程方呢？”

　　“他中风，遗嘱把财产都给了我。等李恩岚葬礼过后，我会把他送去疗养院，算是偿还他养我的恩情。接下来就不会怎么管他。”程以宁直白地说。

　　中国伦理观很重，他这样做恐怕会被不少人诟病，骂他不孝，可程以宁就是不想管他。

　　“那也没错。”肖仙仙倒是懂，“本来他的结局就是把公司给程安，结果程安亏空，公司破产，他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自杀。现在比之前还好。”

　　程以宁不想提太多程方的话题，说道：“他的财产我会全部捐出去。我妈留给我的钱还一直在做理财，现在也有七八百万了，足够我们生活。”

　　我们？肖仙仙敏锐地注意到，她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能get程以宁的用词，她仰起脸：“程以宁？”

　　程以宁等着她。

　　肖仙仙用手指搓桌子，厚颜无耻地问：“你捐献的话能用小神仙的名义吗？可以帮我攒功德。”

　　程以宁外公就是做了很多捐献功德特别大，才飞上天的。

　　“不可以。”

　　“……”现在的程以宁怎么这么强硬，以前她说什么听什么的，孩子大了就变了，肖仙仙叹口气。

　　“时至今日，你还想回到天上？”程以宁隐忍着情绪。

　　“也不是。”肖仙仙老实说，“就是想积攒点灵力……”对对手指头，“过答辩。”

　　程以宁情绪瞬间消下去：“答辩没那么难，好好准备就过了。”

　　“好吧。”肖仙仙点头。

　　过一秒，瞥一眼他；过两秒，瞥一眼他；再过三秒，瞥一眼他。

　　程以宁为什么老喜欢看自己啊？小时候她以为是自己的盛世美颜，毕竟她走到哪里都是议论的话题，大家都叫她“传闻中的美少女肖仙仙”！

　　摸着良心说，秦芊是绝对没有她美艳的！程以宁是喜欢她独特的仙气吗——

　　还未想完，程以宁的唇覆盖过来。

　　“……你怎么老亲我？”

　　“我想亲你。”程以宁起身，这个吻蜻蜓点水，不像前几天那样细密绵长，淡淡的，像是薄荷糖。

　　肖仙仙舔舔嘴唇，感觉不错。

　　程以宁见她并无抗拒：“仙仙，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这是程以宁第一次叫她名字，仙仙。叫起来怪好听的，当然，主要是她名字好听。

　　“什么做什么？”肖仙仙一脸雾水。

　　程以宁伸手捏捏她放在身前笔记本页角：“做人的打算。”

　　咦，做人？哦，做人。肖仙仙想想，短时间内积攒不起灵力回天上，可不得做人吗？

　　用笔戳脸。

　　还真没想过。

　　第一次下凡纯粹是好玩，灵力让她为所欲为；当狗又快快乐乐，根本不想事；现在第二次做人……

　　跟第一次完全不同。

　　秦芊是个成人，即将大学毕业，家里没什么钱，还有奶奶要赡养。

　　班级群里每天都在说未来，有读研究生、考公务员、结婚、赚钱、买房……让她晚上读群消息时很懵，怎么一下子，每个人都变得好难的样子？

　　小孩子的时候，群里多快乐呀。

　　果然做人还是很难，肖仙仙仔细思考：“我想傍大款。”

　　有钱可以为所欲为！

　　“……”程以宁顿几秒，指尖磋磨页面，是预想中小神仙的回答不错，只是——

　　“你可以傍大款。”他可以给她傍，养她一辈子，程以宁抬起视线，低垂睫毛笼住深而长久的视线。

　　“你有想过，在你成为秦芊的这几十年，要怎么活吗？

　　“之前你有灵力，总是可以轻易离开，像个游客。现在你没有灵力，答辩和生活都要靠自己。是不是应该好好想想，自己怎么生活，还有——”程以宁直截了当，“怎么回应我的感情？”

　　肖仙仙盯了他会儿：“程以宁，你是不是想上我呀？”

　　“……”

　　以前接触圈子不多，以为谈恋爱就是喜欢，当狗十年，走街串巷，耳濡目染，已经懂很多。

　　谈恋爱内底是喜欢。

　　表现是牵手、拥抱、接吻、上床。

　　蒋贺妈妈为了让她上蒋贺，还特地给她看过《动物世界》，已经知道大概是什么事了。肖仙仙并没有反感，神仙没有贞洁观念，肉丨体仅仅是肉丨体罢了。

　　因此，她动过念头给蒋贺生孩子。

　　晚上她偷偷溜进蒋贺房间，见他睡颜时，考虑过亲他。

　　脑海中总是会闪过程以宁。

　　亲蒋贺，会像程以宁亲她那样吗？

　　可她舔过蒋贺，并不觉得有什么啊。

　　为这事肖仙仙抑郁不少，瘦好几斤，只好再进厨房偷吃的，吃胖再说。

　　“想。”程以宁声线喑哑。

　　“是这样不错。”谈恋爱就是要有肉丨欲，没有肉丨欲就不是谈恋爱，像她对蒋贺，只想让他买肉吃，这是朋友。肖仙仙早就理明白这里面的区别，拍拍胸口，“程以宁，放心吧。一定让你上。”

　　“……”他不是这个意思，程以宁阖下双眸，本以为小神仙并没懂，谁知听她说：“这是我对你第二个问题的回答，第一个问题‘怎么做人’我要好好想想，但，我都做人了，不跟你在一起，还是小神仙嘛!”

　　肖仙仙说得理所当然，完全没有程以宁那样落下悬崖又被救起的心情，他直勾勾盯着她，既开心又折磨：

　　“你只是认为要跟我在一起，才跟我在一起吗……”嗓音比刚刚的“想”还要低几分，近乎呢喃。

　　并非想质问小神仙，而是……不满足。

　　无法满足。

　　这句话的意思让人好难理解，换做之前肖仙仙肯定不懂，不过有件事很清楚，她轻声问：“程以宁，你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我啊？”

　　很喜欢她，因此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很喜欢她，因此在找她。

　　很喜欢她，因此重逢后生气还是要见面。

　　很喜欢她，因此帮她钻研论文过答辩。

　　这些蒋贺也可以做到。

　　当然，蒋贺没谈女朋友，是他暗恋小时候那个爱狗的大学生姐姐，对方已经结婚了。

　　蒋贺不会想上她。

　　蒋贺不会主动吻她。

　　蒋贺不会哑着嗓音问“你只是认为要跟我在一起，才跟我在一起吗……”

　　肖仙仙get，世界上分四种人：

　　陌生人-不认识。

　　朋友-在一起玩。

　　亲人-天天待在一起，互相照顾。

　　还有爱人。

　　爱人是想亲吻，拥抱，上床，在一起，眼神里同时有兴奋和恐惧的人。

　　“程以宁。老实告诉你。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就是为你动心而死的！别人谈恋爱要钱，我谈恋爱要命！”肖仙仙气愤。

　　程以宁皱皱眉头，还没反应过来。

　　“第一次死我是不害怕的，可是第二次我就害怕。要是找你之后，动心了又死，怎么办？所以我发誓变强，成为升级版2.0肖仙仙回来，踩着七彩祥云去娶你！”

　　程以宁莫名想笑：“然后呢。”

　　肖仙仙转过头对着论文：“……然后我就发现当狗挺好的，是肉不好吃，还是打架不好玩，还是撒尿不够风骚，谈什么恋爱？！要不是去看了几次，发现你还在等我，我才不做人呢！”

　　转头，狠狠打字。

　　“可恶！本来神仙已经做不了，连做狗你都不放过我……你不知道做人有多么难吗？！你以为做人是件好事吗？你以为做了那么久的无事小神仙，要下凡做个“烦”人要多大心理建设吗？每天都要吃喝拉撒，还会受伤，还要有七情六欲、责任和道德！我才不想做个人！”

　　“天天催我谈恋爱，天天催我谈恋爱，可恶！言情小说看多了吗？！谈恋爱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动心、接吻、拥抱、上床吗？虽然我想过跟你上床！但还是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你们人类真可恶！谈恋爱就得下凡，为什么你不能做个神仙，或者做一条狗！”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程以宁见她根本不会打字，就是乱敲键盘，发泄情绪，脸颊肉眼的红，不一定是气红。

　　小神仙很聪明，什么都懂，只不过在假装不懂罢了……

　　程以宁慢慢笑起来。

　　原来小神仙的心，很早很早就归他了。

　　晚上，程以宁在办公室，见秦芊QQ更改签名。

　　芊芊：[我终于还是决定好好做个人了。]

　　刚会心一笑，见磨人的小神仙上线，在线修改签名，：[其实我只想当个嫖丨客啊。（大哭）]

　　程以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