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白天也这样吗？”程方提出想法, 他没认真观察过小神仙，不知道小神仙是什么样的。

　　李恩岚摇头：“不是，小神仙会呼吸的。我跟她说话很正常。”

　　程方仔细回想也是，初见时小神仙跟女孩没什么不同, 刚到他家来时, 挑走程心房子时, 说话声比较大, 胸口还是有起伏的。

　　“那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晚上就是这样睡觉的？”程方猜测。

　　李恩岚依然摇头, 以往监控中, 小神仙睡相很正常, 偶尔还会滋滋滋打呼, 就完全像个真实的小女孩, 根本就不是现在这样死尸一般。

　　如果小神仙每晚都如同死尸一般睡觉, 且别说程以宁会不会惊吓，李恩岚反而会觉得她很恐怖, 不敢得罪她。

　　“那难道她是在戏弄我们？”程方更是害怕，这一切都被小神仙得知, 反过头报复他们。

　　“不可能。如果她早就知道我们做什么, 直接惩罚我们不是更好吗？没必要这样。”李恩岚说，“她是不是装死，或者已经逃走了？”

　　“应该也不是。如果提前知道就可以躲开。已经睡过去怎么躲？”突然程方想到一个可能，扭头，“你是不是药放多了？”

　　李恩岚的药量是查过的，应该没问题才对，可是仔细一想，小神仙又不是真人，说不定是什么狐妖、狗妖、兔妖之类, 这样安眠药说不定对她来说，还真就过量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遭，小神仙根本就不是人类！

　　两个人或许都想到这里，竟直直对视一眼。

　　李恩岚道：“管他有的没的，还是按我们的计划做！”

　　程方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本来小神仙是个小姑娘让他够心里为难，现在这还是小女孩尸体，说不定还是妖怪，他实在没有兴致！根本起不来！

　　“那怎么办？”李恩岚问。

　　程方到这时候反倒冷静了些，说道：“我们再把她送回去！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于是李恩岚再去望了眼程以宁房间，见程以宁还是好好趴在桌上，便回来跟程方一起把小神仙送回程以宁房间，按原样给她盖好被子。

　　仔细清除程以宁房间脚印和门把手痕迹，李恩岚甚至下楼把放过安眠药的碗全部重新冲洗一遍。

　　因为他们意识到这件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小神仙逃了，之后再回来；要么她就是真死了。

　　如果真的死了，留下尸体，恐怕会很麻烦。

　　两个人刚开始还能说话探讨一下，没多久，各自靠在床上开始焦虑。

　　李恩岚尤其，原本她给程方设的局，如果小神仙是因为她下的安眠药死，这责任就全她一个人背了，而且这还是杀人。她尤其后悔刚刚慌乱，没压住程方让他继续做下去，这样程方必然就跟她站在一条线上，现在她都怀疑，如果小神仙死，警察来了的话，程方说不定为了脱身，会全推给她。

　　而程方这边是忧心忡忡，一会儿担心小神仙是真死，一会儿担心她明天成为妖怪回来，好不容易眯着，梦里都是躺在床上冷冰冰的小神仙突然睁开漆黑的眼睛，朝他笑，跟恐怖片似的，吓得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

　　两个人从五点多，天将乍破，又开始观看程以宁房间监控，想判断出事态究竟是什么样。

　　而他们不知道，肖仙仙的灵正双臂交叉盘腿坐在床尾，跟他们一同观看录像，并点点头道：那路或多，原来是这样！

　　六点半，程以宁被生物钟叫醒。

　　整个肩膀都酸疼不已，尤其脖子，简直像被人来回拧过似的，直起身，他才发现自己作业才做到一小半，整晚都趴在桌上。

　　……是昨晚太困直接睡在桌子上吗？之前就算是犯困趴桌子，也会在十或十一点左右醒来，回到床上。

　　这样的姿势，居然能睡一整夜？

　　是昨天晚上跟小神仙太开心了，彻底放松神智？程以宁只想到这一种可能，下意识瞥瞥旁边小神仙。

　　外面天光还未完全大亮，台灯亮在左侧，小神仙面容显隐在桌子阴影里，肯定是呼呼大睡。

　　小神仙夏天爱动，冬天爱躺，一进入冬天每天都恨不得睡到中午才起床。

　　程以宁嘴角再次微微上翘，收回视线。

　　微微吐口气，生平第一次只做了一点作业便睡着，纸面上还有他笔尖无意划过的墨迹，幸亏今天是元旦，还有时间补。

　　很快，他再次投入作业之中。

　　右上角时钟无声指向八点半，程以宁做完昨晚遗留作业，拧关台灯，伸懒腰进厕所刷牙洗脸。

　　外面的天光亮了，即便灰蒙蒙的，室内跟着敞亮。厕所门口对着门，走出来，见小神仙还在睡，一动也不动的。

　　这样望过去，脸色苍白，是光线原因？

　　程以宁走过去，确认自己呼出去气充满着牙膏的清凉气息，跟小神仙同吃同住，早已习惯。

　　可……昨晚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程以宁想起来便不自觉地拥有微笑，他希望自己在小神仙眼里是得体、干净、整洁、值得被喜欢的。

　　“姐姐，起床了。”程以宁坐在床边喊，要让小神仙起来吃早餐，养成规律的生活习惯，“姐姐。”

　　或许他叫“仙仙”才对。程以宁很早就想直呼小神仙的名字“仙仙”。

　　小神仙下凡年龄大，细追究，程以宁人间经验更多。叫她姐姐，是她喜欢听，小神仙很想要被别人依赖和保护别人。

　　不过在他们感情尚未稳定之际，程以宁不会轻易切换称呼。

　　“姐姐。”程以宁叫了两声，伸手扶她肩膀推推，以往这时候小神仙都会裹被子转圈，哼哼唧唧两声，示意起不了床。

　　昨天七点多就睡着，现在还没睡醒，小神仙真是越来越懒，程以宁碰碰她：“起来吃早饭了。今天早上有肠粉和小笼包。”

　　没有肠粉，骗小神仙的。小神仙只要听到新的好吃的，就会立刻爬起床。

　　小神仙未动。

　　程以宁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摸摸她的脸，冰凉冰凉的，小神仙是生病了？

　　小神仙很惜命，说什么“就算是神仙，命也只有一条”，初中在班上，只要碰到感冒，就会离得远远的，害怕自己被传染上。她来人间，除了摔跤和来月经，真没受过什么疼和病。

　　程以宁手背贴她额头，很冷；脖子也是冷的；摸摸手，手也是冷的。

　　如果是发烧，也应该浑身发烫才对。

　　有什么病是浑身发冷的？程以宁还在想要不要带小神仙去医院，便见到小神仙的鼻息像是完全暂停。

　　某刻，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房间暗沉沉的，连台灯都关了，就剩下窗帘漏出冬季光线——昨晚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此刻才这么明亮。

　　小神仙就这么躺在床上，一脸平静，平静到根本不像她。

　　仔细想来，小神仙有初中养成的生物钟，七八点左右必然会醒，有时候听到他起床上学的动静还会跟他说话，只是纯粹因为冷，懒得出被窝罢了。

　　起码会在被子里滚一滚，闭眼嘟囔两句，或者拿起手机，像昨天这么早睡的情况，她更应该早醒才对。

　　仿佛有某种漆黑巨大的怪兽般悄无声息从房间溜进来，站在角落里，就这样静静俯视程以宁，程以宁摇摇她：“姐姐，起床了。”

　　怪兽名为恐惧。

　　“起床了。今天过元旦，带你去吃小龙虾或者火锅。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姐姐。”

　　“仙仙。”

　　“小神仙。”

　　“小神仙。”

　　“肖仙仙！”

　　小神仙完全未动，这时候光从半开窗帘穿进来，照射出她的嘴唇是白色。

　　程以宁问：“你是走了吗？”

　　“姐姐！”

　　“小神仙！”

　　没有人回答他，整个空间里就剩他和他的怪兽——他庞然的恐惧，像是回到母亲病逝那一天。可母亲病逝那一天是有预兆的，她躺在病房里，头发因为化疗全部脱光，带着条纹帽子，身边布满机器，把他叫进去交代后事。

　　告诉他她有钱在小姨那里，等他长大后会给他。

　　告诉他会乖乖的。

　　告诉他不要跟后妈闹脾气，自己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告诉他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

　　可是妈妈没有从天上下来，下来的是一个小神仙。

　　而此时此刻，这个小神仙却和妈妈一样，冰冷地躺在床上。

　　“小神仙。”程以宁一遍一遍叫她，觉得这可能只是小神仙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况且小神仙十六岁还没到——

　　难道小神仙十六岁并不是只小神仙过生日，而仅仅是进入十六岁那年？可是小神仙答应他会再留一段时间，她昨天还跟他接吻！

　　小神仙从来不撒谎。

　　世界上，只有小神仙是从来不撒谎的。

　　他们还说好今天要去主题乐园玩。

　　程以宁骤然掀开被子，小神仙睡裤底下的双脚消失，像是被橡皮擦擦干净一般，从下往上，正在缓慢地、逐渐地消失着。

　　主卧内，如果不是亲眼望见实时视频，程方和李恩岚绝对不会相信这种事。

　　小神仙居然会自行消散。

　　两个人在惊奇，同时又舒了口气。

　　小神仙的尸体消失对他们来说再好不过，更何况视频录到小神仙消失，小神仙是妖怪，这么算来，也不算杀人。

　　只是，小神仙究竟是怎么死的？真的是因为安眠药吗？

　　肖仙仙盘腿交叉双臂浮在上空，观看完录像后，也叹口气：怪她年幼无知，下凡前咨询的都是有人身的仙君。他们如果灵力用尽，自然会回到人身，可她……

　　是一只昆虫啊！

　　昨晚跟程以宁接吻那刻，她就有预感，自己心“落”下来，是要沉沦人世，以为就是变成人而已，哪想到……

　　人身是她用灵力幻化出来的，如果她灵力消散，自然也要跟着消失。

　　就包括现在的灵也是如此，没多久，她就会变回一只五星瓢虫，接着连意识都没有，变成纯粹的动物，也活不了太长。

　　这么说，她终究是要go di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