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宁望她, 半天没说话。

　　杨梅和小跟班跑下来，互相推搡着不敢接近，害怕看到很血腥的画面。

　　远远看程以宁好像也没有什么事，但还是隔得很开, 没有完全上前, 只偷偷瞄几眼, 胆颤心惊地问：“你、你、你没事吧？”

　　不会内脏出血脑震荡之类的吧？不会说她是凶手吧？

　　“我不想看见你们。”程以宁说。

　　我们也不想看见你啊！谁知道你他妈是这种疯逼啊？还校园男神, 简直就是倒了血霉, 杨梅暗自吐槽。

　　以前也不是没欺负过人, 但最多就是撕作业、打架, 泼水而已, 亲眼见人跳楼真的……恐怖！

　　程以宁就是个疯子, 跟这种人谈恋爱, 那简直嫌命长。杨梅只觉得一阵后怕。

　　“这件事跟你们无关。你们走吧。”

　　杨梅连忙小心翼翼地说：“可以吗？”

　　之后会不会讹诈她们？

　　可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加上周边有其他同学, 听他说话很正常，杨梅和另外两个女生对视一眼, 赶紧跑开。

　　她们发誓, 以后见到程以宁，绝对绕道。

　　“我没事。”这时候程以宁才把语气放缓，安慰肖仙仙。

　　肖仙仙当然知道他没事，她可是用了很多灵力救他！

　　只是，莫名地，明明他已经没事，可还是会有种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掐住，没有完全松开的感觉，真奇怪。

　　程以宁知道肖仙仙在为他担心,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脸色发白，眼神还有点迷茫。

　　他左手牢牢握住她手腕，右手撑着草地，借力站起身，拍拍自己身后的杂草，垂眼牢牢望她，认真重申道：“我没事。”

　　肖仙仙知道他没事，只是她好像有点事，最终她抬眸问：“程以宁，你为什么要跳楼？是她们欺负你了吗？”

　　“不是。”程以宁说，“我只是不小心滑下来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程以宁是有预谋的，像之前频繁小伤，小神仙迟早会察觉，不如一次性来个大的。

　　是个疯子又怎么样？他一定要把小神仙留下来。

　　肖仙仙皱眉，第一次不太相信他的话。

　　蒋贺站在旁边，原本他能够冲过去接住他，就是望见程以宁好像在半空中卡了一下，再慢慢落下来的，下意识停住脚步，觉得他没事，不过他还是担心地问了句：“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啊？”

　　程以宁说：“不用。走吧，该上课了。”

　　蒋贺停在原地，张大嘴：“……”

　　该上课了……

　　该上课了……

　　该上课了……

　　程以宁刚刚从三楼上掉下来，结果马上说该上课了……

　　这，就是学霸的修养吗？

　　程以宁牵住肖仙仙的手往前走，肖仙仙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嘴角微微上翘，居然觉得……很开心。

　　黑夜重得压出枝叶新鲜水分，渗透而出，往下流连，凝结成一串晶莹露水，倒影只月亮在底部，滴落。

　　万籁俱寂中，肖仙仙睁开眼睛，眨着眼，有点儿空。

　　旁边的程以宁还在安睡。

　　肖仙仙做梦了，降临人世以来第一次做梦——当然，除了天上那些老头对她进行梦中教育，而且他们也好久没来。

　　肖仙仙梦见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程以宁从楼上掉，不，跳了下来。

　　灵力束有危险预知能力，预知程以宁出现危险，便把危险发生后的画面瞬间传达给她。

　　因此，当时她是望见程以宁摔在地上重伤。

　　怎么这么烦呀？肖仙仙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放在外面。

　　来人间这么久，她每天都快快乐乐地体验各种人间各种新奇好玩的东西，最多有时候会生会儿气，第一次觉得非常烦躁。

　　烦躁的是，她有很多不理解。

　　不理解程以宁为什么要主动跳下来？

　　不理解她为什么现在也没从这件事里缓过来，明明下来正常上下课，到晚上却突然梦见程以宁落在地上的画面。

　　以前肖仙仙觉得自己和程以宁在人间快快乐乐，等她吸收完灵力回到天上，程以宁在人间好好做人。

　　现在她却忽然开始担心起来……

　　要是她走了，再出现这种事，程以宁可怎么办呀？

　　因为这种思考，肖仙仙居然辗转反侧，长吁短叹，竟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次日第一节 课，班主任开始发放高中学校宣传手册，让他们翻阅后，跟父母确认，再填写申请表格，下周一上交。

　　周边同学都在兴奋地讨论，蒋贺都皱眉苦思，自己究竟能考去哪儿，还问：“仙仙，你要去哪儿？跟程以宁一起吗？”

　　肖仙仙摇头：“我不中考了。”

　　“啊？为什么？”蒋贺吃惊。

　　“因为我马上要回天上去。”本来回天应该是开心的事，这次肖仙仙说出来，有点儿意兴阑珊的味道，翻开高中学校宣传册，好像也很有趣，“毕竟我是个小仙女。”

　　天上的小仙女……蒋贺疑惑，难道仙仙不是个狗妖，而是——他灵光一闪——哮天犬！

　　顿时，蒋贺眼神充满了敬畏。

　　“蒋贺，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蒋贺大方地说，过两秒，犹豫了下，“只要不是数学、英语、化学。”

　　再斟酌两秒，他慎重补充：“物理、生物、政治、地理题可能也不行。”

　　肖仙仙生气了，拿她当什么：“我是那种一早上起来就会学习的美少女吗？”

　　这么久了，居然还不了解她？

　　蒋贺仔细一想：确实。

　　“那你问吧。”他松口气。

　　“是这样的。”肖仙仙把自己昨天晚上做梦的事告诉他，“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梦的。”

　　肖仙仙有点儿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梦见他摔在地上出血了很疼很疼的样子。我每天早上都要默念‘上刷下刷左刷右刷，刷你个天昏地暗’的口诀，可是今天早上我连刷牙都没劲儿了。”

　　蒋贺点点头，觉得真很好理解，竖起根手指头，像个幼儿园老师：“这叫作心有余悸。也叫后怕。”

　　肖仙仙扭头看他。

　　“就是还会担心这种事发生，或者说，特别庆幸他没有受伤。因为当时非常危险，他很容易受伤。一想起这件事就会觉得幸亏幸亏那种感觉。”

　　肖仙仙点点头，是这样。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吗？我明明看他是跳下来的。”

　　“他是不想你担心。”蒋贺像个老大人，把妈妈以前教他的话都用上，“很多时候，我们是不希望我们在意的人担心，才假装没事。或许他是不想你去找那些女孩的麻烦。”

　　肖仙仙有点懂了：“晚上我做梦，是因为我担心程以宁。程以宁骗我，也是因为他担心我。”

　　“就是这样。”蒋贺点头。

　　肖仙仙突然感动了，想起自己以前看过一部电视剧，也是讲两个人互相担心来担心去，连出趟门都不舍得，不禁握拳：“我们之间真是牢固的母子感情啊。”

　　蒋贺：“……”

　　盯着肖仙仙脑袋片刻，蒋贺再把视线朝向程以宁——程以宁喜欢你，你却把他当儿子？

　　是不是以后得给仙仙买点核桃啊？

　　深深地，蒋贺担忧起来。

　　解决完问题，肖仙仙终于舒服了。

　　人类是个好奇心旺盛的种族，连她做人都是如此。

　　只要有好玩的、有趣的，就会想去做，只要有疑问，也必须解决完了，才能舒服。

　　怪不得人类这么厉害，每天都有新东西，不像天上只有修仙和参悟。

　　周五晚上十点半，肖仙仙趴床上刷Ipad，程以宁做完作业，正在翻阅高中学校资料。

　　他不准备问程方，完全可以决定自己上哪所学校。

　　最开始，早早盘算和小神仙一起，现在小神仙决定不上高中，他也无法强迫她，但转念一想，蒋贺肯定会上高中，那么白天小神仙就没办法待在他身边。

　　晚上……他可以想办法拖住她。

　　既然决定要把小神仙留下来，那种自私地把她留在凡间的罪恶感已经有了，只能再坚决做下去，哪怕死皮赖脸，他也要把小神仙留下来。

　　程以宁听到些微呼吸声，转过身，小神仙已经睡着。朝他这边弓着身，左手还托着平板，右手捏拳搁在床上。

　　天气炎热，小神仙已经换睡裙，经过小姨的教育她会穿胸衣，只是隐隐约约少女肌肤还是若隐若现，更何况，小神仙完全没在他面前遮掩过，裙子盖在大腿中央，白皙的小腿搭着，很可爱。

　　程以宁起身，摘下她耳机，再把平板放到桌面上，替她盖被子，坐回椅子上。

　　小神仙真可爱。

　　无论别人如何觉得，在他眼里，小神仙就是世界上最可爱，最美好的人。

　　不在乎小神仙有没有学历，不在乎小神仙有没有灵力。

　　他喜欢的是，小神仙本身而已。

　　第二天，周六早上八点半，肖仙仙醒过来，并不是睡到自然醒，也不是因为做梦，而是肚子有种奇怪感受，还有——

　　“程以宁，我流血了。”肖仙仙掀开被子，坐起身。

　　程以宁坐在课桌前听英语听力，见动静摘下头戴式耳机。

　　小神仙挪动屁股，底下有一大片鲜红血迹，连她裙子上都有。

　　程以宁倒不是很惊讶，学校里也有教：“有卫生巾。”

　　说完他上前，从橱柜里面抽屉最深处掏出一包，前几年买的，一直以为小神仙会早来，没想到过这么久。

　　等等，这个东西会过期吗？程以宁突然想到，查阅包装上的使用限制日期。

　　“不用。”肖仙仙说，“我已经用灵力把它逼回去了，而且也不疼。”

　　程以宁：“……”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学过生理课，知道女生到一定年纪都会来月经，但怎么来的，不是很清楚：“这样好吗？”

　　“来月经会肚子疼。我不想疼。”肖仙仙说，虽然她现在肚子还不是很疼，但班上有女孩疼哭的，跟她说非常非常疼，肚子装铅球似的，连走路都不舒服。

　　还会一直流血，一直流血，流七天的血。

　　肖仙仙连小学时期摔破皮都觉得疼，更何况流血，因此一直在克制自己来月经，只是万万没想到，它们居然趁她晚上睡觉放松警惕时出来，可恶！

　　而且，最让她生气的是，为什么只有女生来月经，为什么人类这么聪明的种族不能制止这件事！还要天天买卫生巾！还要担心血有没有染到裙子上！还要洗衣服！

　　“但——”程以宁觉得哪里不对，却无从辩驳，这是女生正常生理现象，如果制止会不会有问题，可小神仙又是神仙，构造和人类完全相同吗？

　　肖仙仙蜷起身捂住肚子。

　　“怎么了？还是很疼。”

　　“不是。”肖仙仙摇摇头说，“就是我得一直用灵力才能克制住这股流血的洪荒之力！程以宁，我的衣服和床单就拜托你了！”

　　程以宁：“……”

　　平常，外衣都是扔洗衣机，内衣各洗各的。

　　这是程以宁第一次帮肖仙仙洗内衣和床单，毕竟染了血，不先用肥皂搓，弄不干净。

　　就算用肥皂，他也好久都没搓干净。

　　程以宁站在盥洗池前，转头见床尾一角，隆起刚换完的被子。

　　小神仙估计又躺下了。

　　搓完床单再次搓内裤，白色内裤血迹好难清掉。

　　不过程以宁也没多烦，小神仙内裤都是白黄粉之类少女款，小小的很可爱。当初还是他们一起去商店买的。

　　程以宁没来过月经，也不知道会有多疼，不过总觉得小神仙好像有点怕，誓死不流血。

　　等等，程以宁突然想到，正常来说，女生月经五到七天，如果小神仙不想来月经，这五到七天一直使用灵力克制的话……

　　或许都不用他做什么，按照一个月来次月经的频率，到明年，说不定小神仙就真的不剩什么灵力了。

　　————

　　让小神仙留在凡间的不是我，而是月经。

　　by十五岁的程以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