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怎么救你？”周淳艾推开他，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茫然无措地跟他对视着，“是你说拿我当亲妹妹的，难道你忘了吗？你说你就图我健康平安，图我开心快乐，现在你想要的都图到了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当时你在？” 这话是陆晏清在花岩岛对程文骁说的，可当时明明只有他们两人在场。

　　“对，我在，我什么都听到了。这些都是你亲口说的，不是吗？”那天她就藏在巨石通道的下面，亲耳听到了那些话，否则她怎能确信陆晏清是真的拿她当妹妹？

　　“是，是我亲口说的。可是——”

　　“还有！”周淳艾情绪激动地打断他：“文骁哥还说你从小就希望有个妹妹，想得作文里都是妹妹，我明明是在成全你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他亲口承认拿她当妹妹，让她敢于做他妹妹，程文骁告诉她他从小的夙愿，让她愿意做他的妹妹。所以从那以后她的态度变化才那么大，并且直到现在都对两人的兄妹关系深信不疑。

　　原来如此，陆晏清苦笑，终是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宝贝，人是会变的啊，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不可以有其他可能？”

　　“当然可以！你说得对，人是会变的，所以你所谓的爱我，也许有一天会变回兄妹情，也许会淡掉，会消失，甚至会变成厌恶！到那时你才会意识到今天的自己有多幼稚和莫名其妙。”

　　“不会！”陆晏清看着她的目光坚定而虔诚，“不会有那一天。”

　　“可是现在的你说了不算，就像十六岁的你发誓这辈子非某人不娶，但今天的你又说你爱我。难道你要一边爱着我，一边去娶别人吗？”

　　“我当然不会！”陆晏清此时恨不得掐死十六岁的自己， “谁跟你说的这些？我……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我只有十六岁，十六岁的小屁孩懂什么？”

　　他双手紧握着周淳艾的肩膀，企图让她相信自己。

　　“今天你嫌十六岁的自己幼稚，等你四十岁的时候，也可能嫌今天的自己太年轻。”周淳艾就像个捍卫真理的斗士，她仰头凝望着他，目光如炬，“不是吗？”

　　“宝贝你不能这么比。我活了三十几年，见过足够多的人，经历过足够多的事，我很明白自己爱谁、想要谁，愿意跟谁过一辈子。那个人只能是你，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确定过。”

　　“可是我不确定！我的眼睛还望不到一辈子那么远！” 周淳艾挡开他的手，转身往阳台走去，拿起小水壶给花架上的多肉浇水。

　　她迫切地想要借一切事物来压制心里的慌乱和不安。

　　“谈恋爱本就是增进彼此了解和规划未来的最好时机，你会有足够多的时间来思考这些。” 陆晏清跟过去。

　　“我不需要这个时间，恋爱什么的我根本不感兴趣，更没想过要跟你成为那种关系。”

　　陆晏清感觉现在的周淳艾就像一块顽石，固执，而且心硬。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以退为进：“我知道你还不习惯我们关系的转变，但没关系，我从今天开始追你好吗？我只希望今后你眼里的我是一个男人，而不是几乎没有性别之分的哥哥。”

　　谁知他自以为的退让却将周淳艾彻底惹怒。

　　“嘭”的一声，她手里的小水壶朝他砸过去，碰在阳台与客厅之间的玻璃门上，又向反方向斜着弹回来，水洒了一地。

　　“我就要哥哥，就要哥哥！”明明自己蛮不讲理，发脾气打人，她偏偏还委屈地哭起来：“谁要你追了？你凭什么把我哥哥变成一抓一大把的普通男人？凭什么？你把他还给我！”

　　“宝贝你听我说。”陆晏清被她哭得方寸大乱，一再试图接近安抚，却被她抗拒的喝止吓得不敢动，“根本就不用还，我一直都是你的，只是换个身份而已。”

　　“我不要你换身份！” 周淳艾抹掉脸上的泪水，尽量忍着不哭，用郑重的语气说：“你答应做回哥哥，我就当今天的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我不会答应你，永远不会。”陆晏清摇头，眼中满是苦楚，“这几个月来的煎熬跟痛苦我不想经历第二次。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这个回答斩断了周淳艾的最后一丝希望，她逐渐冷静下来，捡起地上的水壶放在架子上，一边说话，一边侧着身子从他旁边走过去。

　　“很抱歉，让你因为我而痛苦。但长痛不如短痛，可能你从痛苦的第一天起就该彻底远离我，你不该犹豫的。”她走到客厅门口，将大门打开，“如果你做不了这个决定，那么我来帮你做。”

　　陆晏清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你想说什么？”

　　周淳艾手扶着门把站在门口，望着正在菜地里刨土堆的雪糕，双目放空。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哥哥，我也不会接受你的追求。过几天我会把我所有的东西从这里搬走。以后尽量不再见面，你很快会好的。”

　　陆晏清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啊？你以为我专门跑过来，是要听你说这些的吗？”

　　“你要不要听，我都只有这句话。”

　　周淳艾转身欲往楼上走，在楼梯口被及时赶过来的陆晏清一把抓住。

　　“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他从身后抱住她，“你都能跟叶杨结婚，为什么连一个追你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因为你不是他。”周淳艾的表情静如止水。

　　“协议里的要求我都能做到，而且比他还要做得好。”这是他的卑微请求，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可你不是他。”

　　周围的空气忽然凝住，死一样的寂静。片刻后，终于响起一个声音。

　　“好。”陆晏清被她的绝情彻底打败，身体里的力量几乎一瞬间被抽空，心也变得麻木而绝望。

　　他用大手在她头上揉了揉，然后在头顶深深一吻，又用侧脸轻蹭她的头发。

　　他是那么的留恋和不舍，但最后仍轻轻说：“再见，小可爱。”

　　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周淳艾跌坐下去，头靠在扶梯的圆柱上，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她原本有个疼她的哥哥，几句话的工夫，就连陆大哥都没有了。

　　老天怎么可以对她这么残忍，难道这就是她重活一世的代价吗？

　　如果早知有这一天，她宁愿他从来都是陆大哥。

　　人果然不该贪心，会遭报应的。

　　不知过了多久，周淳艾站了起来，像个木头人似的，一步一挪地去锁门，在门口注意到放在立柜上的保温袋。她轻轻打开，想吃最后一口哥哥送的糖油果子。

　　在看到蛋糕的那一刻，周淳艾一瞬间泪如泉涌。

　　祝小艾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心想事成。

　　她抱着蛋糕疯了似往外跑，跑了好远好远，跑到山脚下的看台，陆晏清跳进海中寻她的那个地方。

　　黑夜笼罩着整片大海，远处的船舶看起来只剩点点灯火，她不确定哪一艘上面有陆晏清，只是看着那个方向，眼泪簌簌往下掉。

　　蛋糕在她奔跑途中被压成一堆。她坐下来，一勺一勺地将蛋糕往嘴里塞，堵住不争气的呜咽。

　　“大……大姐姐。”

　　小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走过来，坐在她旁边。

　　“你们……怎么了？吵架了吗？”

　　傍晚时分小唐看到陆晏清失魂落魄地从她家门前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却没收到回应。

　　刚才又看到哭着跑过去的周淳艾，大晚上怕她出事，所以跟了过来。

　　眼泪顺着脸颊淌下，跟嘴唇周围五颜六色的奶油混在一起，让周淳艾的脸看起来像一副满是悲伤的油画。

　　看她吃得差不多，小唐用纸巾一点点帮她擦拭起来。

　　“可以……告诉我吗？”

　　片刻后，小唐大概了解了他们的情况，但似乎并不意外。

　　她问周淳艾：“那你……喜欢他吗？男女之间的那种。”

　　“我不……不知道，根本……没想过。”周淳艾以一个蜷缩的姿势蹲坐在阶梯上，将脸埋在臂弯里。

　　她泣不成声，让此地有了两个小结巴。

　　小唐：“那……现在想呢？”

　　周淳艾：“我不知道，想……想不明白。”

　　“那你真的舍……舍得吗？舍得他，舍得美……美好的回忆？舍得……此生不见？”

　　听到“此生不见”四个字，周淳艾的情绪几乎一瞬间崩溃，放声大哭起来：“小唐，我……我好想回到过去，回到有他在的时候，回到他愿意做我哥哥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样子？我……不要他离开，不要他离开我……”

　　小唐将周淳艾身边的手机拿起来递给她：“那你……你给他打电话。”

　　“我不要。”周淳艾哭着摇头：“不能打，不能半途而废。”

　　小唐叹了口气，说：“既然那么舍不得，那他为什么……只能是哥哥，为什么不能……不能是男朋友？”

　　“小唐，谈恋爱和结婚都会出现好多乱七八糟的问题，不会有好结果的，就像我跟叶柯、我爸爸跟我阿姨、秀珍姨跟她丈夫。”

　　“那你……你可以假装跟他谈恋爱啊。遇到一切乱七八糟的问题通通都……都丢给他去解决，如果解决不了，你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对他说‘我们还是做回兄妹吧‘。如果他出轨，你就……你就祝他跟嫂子百年好合。”

　　周淳艾没想到小唐也会开玩笑，但这样一想她哭得更伤心了。

　　“我才……才不会那么大度。真那样我就给他找……找几个妹夫！”就是因为不想他们之间变得这样不堪，所以她才要坚守底线，绝对不能跟陆晏清成为那种关系。

　　小唐被她逗得抿嘴笑：“那……那你连对策都有了，还有什么好……好担心的呢？”

　　周淳艾抽噎着嫌弃道：“你们艺……艺术家脑子都有问题，这是能假装的吗？有些关系转变是不可逆的知不知道？”

　　如果真的成了情侣，那才是一辈子也别想做回兄妹了。

　　小唐不服气道：“你们科……科学家脑子才有问题，明明有两……两全其美的办法，非要一根筋。”

　　“我不想理你了！”周淳艾放弃跟脑子有问题的艺术家交流，趴在手臂上自己哭自己的。

　　然而艺术家只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口了。

　　“陆大哥喜欢你，我从一……一开始就知道。上次出海去玩，我看到他的游艇上有……有好多好多幅画。画的是背影，或者只是头发，看不到脸，但我知道那是你，七年后的你。”

　　“从我们认识开始，他待你就是不……不同的。不然……不然七年后的我也是21岁，他为什么不……不认我做妹妹呢？”

　　“他可能也……也经历了一段很漫长……也很痛苦的日子，才决定向……向你表白的，并不是一时冲动。”

　　“你知道吗，年初的那段时间，你说他很久……很久没回来，但他回来过的，我看见好几次。他回来看你，却不敢叫你知道，其实他也忍得很……很辛苦吧。陆大哥他——”

　　“你不要再说了！”随着她的娓娓道来，周淳艾越哭越凶，甚至差点背过气去，最后终于忍不住打断她。“我不想听这些！”

　　小唐讪讪地闭了嘴，低头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她看着“通话中”三个字，无奈地叹口气，然后挂断。

　　陆大哥，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