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练了！”周淳艾赌气似的停下，转身欲走。陆晏清根本都没在用心教她，她错就任她错，踩到他脚也不吱一声，这还练什么？

　　“哥哥教得不好吗？” 陆晏清一把将她拉回来。

　　两人几乎紧贴着，陆晏清单用一只手将她整个环住，微微低头看她。

　　这个姿势挤压了周淳艾的呼吸空间，鼻间全是他特有的男性气息，掺杂着浓郁的酒味，极具侵略性。这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处于危险之中，清醒的时候他都能将她捏哭，更何况现在这种状态。

　　“哥哥我们不练了好不好？你喝多了，要早点休息。”周淳艾有一点害怕，两只手放在他胸口想要将人推开，声音软糯，明显在撒娇示弱。

　　现在“哥哥”这个称呼再也不能唤起陆晏清的羞耻心和道德感，因为自他再次在周淳艾面前自称“哥哥”开始，他就已经学会了不要脸。

　　他连脸都不要了，怎么能忍受她从自己身边离开？

　　“哥哥教得不好吗？” 他重复着刚才的问话，环着她的手臂收紧，另一只手轻轻把玩着她耳边的碎发，就像她从前玩自己的头发那样。

　　周淳艾被他灼热的气息烫到，有些心慌，紧张得都快哭了。但她不敢惹怒酒鬼，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抚：“你教得特别好，但是我累了，我们明天再练可以吗？”

　　耳朵仿佛失去了听的能力，陆晏清的视线聚焦在她正随着说话而频频开合的双唇上，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那种柔软得让人窒息的触感他还记得。

　　黑暗和酒精让他变得狂妄自大，以为自己想要的就真的可以要，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拥抱了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着的欲·望。

　　直到两人的鼻尖蹭在一起，周淳艾才后知后觉地搞明白他要干什么，一时惊诧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她甚至来不及愤怒，偏开头开始奋力挣扎。

　　“陆晏清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陆晏清的声音低得如同呓语，也不知到底是说给谁听。

　　“我不是你女朋友！不是你的任何一个女朋友！你知道个屁！” 周淳艾羞愤难当，铆足了力气猛地推开他，哭着转身跑开。

　　陆晏清像个破瓦罐似的被“扔”在地上，摔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片，正如同他的心。

　　周淳艾一路跑回自己家，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狠狠地哭了一场。

　　陆晏清这个混蛋，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就算不再拿她当妹妹，至少也该是值得他珍惜的朋友，他怎么可以将她当成他那些可以随便换的女朋友？

　　周淳艾心里的委屈和难过无法言说，全化成眼泪淌在了枕头上。

　　待情绪发泄过后，理智逐渐回笼，她又开始往好处想，陆晏清会不会单纯只是喝醉后认错了人，并不是真的要那样对待她。

　　她不信陆晏清真的就一点都不疼惜她，将她完完全全看做一个“女人”。

　　他不会的。

　　不管周淳艾愿不愿意，太阳照样升起，她也自然而然地醒来，不得不面对那些令人难堪的记忆。

　　她洗漱好后，第一件事不是去找陆晏清要说法，而是打了个电话给叶杨。

　　“师兄，协议里加一条在外面不能随便喝酒。”

　　叶杨答应得很爽快：“好，那要不今天见个面，把第四版修订一下？”

　　周淳艾：“可是我不在A市，昨天回了花岩岛。”

　　电话那头的叶杨沉默了一下，然后笑说：“那是不是再加一条，去什么地方必须跟对方报备？”

　　周淳艾认真想了想，最后没同意：“那岂不是跟谈恋爱一样麻烦？”

　　叶杨：“好，那就不加。”

　　跟叶杨约好一回A市就面谈后，周淳艾下到一楼，一开门便看见院子里陆晏清正用飞盘逗雪糕。狗子不会有人的烦恼，也丝毫不明白主人的心意，围着陆晏清快玩疯了。

　　陆晏清也看到了周淳艾，一下子将飞盘摔到了大门口，然后朝她走过来，伸手想摸她头发，被她偏头躲了过去。

　　陆晏清收回手揣进裤兜里，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昨天喝太醉，吓到你了。以后不会了，原谅哥哥好不好？”

　　想要继续留在她身边，要嘛厚脸皮，要嘛不要脸。陆晏清现在算是厚着脸皮不要脸，因为他再也不想逃避，再也不能假装自己可以离开她。

　　周淳艾：“那你把我当作了谁？”

　　“当作……我心爱的女人。”陆晏清垂眸望着自己的爱而不得，心里苦得发痛。

　　本来该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却让周淳艾怔在原地。

　　“心爱的”这三个字过于饱满和沉重，周淳艾很难想象谁在他心里能有这个份量。难道是那天在停车场看到的那个将他从她眼前抢走的女人吗？

　　周淳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抢”这个字，她只知道自己大概永远不会喜欢那个女人，因为那天她好委屈，好难过，心痛得差点缓不过气来。

　　“那下不为例。”

　　周淳艾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如果再继续下去，她可能又要缓不过气了。

　　·

　　周淳艾说要在农场呆两天，陆晏清心里清楚，她是故意错开两人回A市的时间，不想跟他一起。她的态度无异于二次拒绝，虽然一次生二次熟，但该扎心的还是扎心。

　　对陆晏清来说，如果伤口没办法愈合，最好的疗伤方式就是让别人比他更痛。这两天他一下班就会去散打俱乐部找陈师兄，一直打到两人都精疲力竭才肯罢休。

　　张航跑过来的时候两人激战正酣，他拉着绳子翻身一跃上了擂台，冲陆晏清一通吼：“快停下！你在这里找人发泄有个屁用！大佬要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陆晏清正打得全身血液沸腾，无心他顾，此时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扯的笑话：“你胡说什么，她结什么婚？”

　　张航急道：“是真的，她跟那个叶杨还拟了个结婚协议，我帮她停车的时候在扶手箱里翻出来的，上面连过年去谁家、情人节的礼物范围都规定好了！”

　　许是这个消息太不真实，陆晏清愣在那里一时没动。

　　张航急得推了他一把：“你他妈脑子生锈了是不是？我说她要结婚了！她要被别人骗去结婚了！”

　　陆晏清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定定地看了张航几眼，接着一言不发，转身翻下擂台。

　　如果有人夸张航是绝世好邻居，周淳艾一定不会反对。搬入新房子之后，张航帮她停车或出库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但她决计不会想到对方居然会乱翻她东西。

　　因而她只是照常谢过，回家洗了个澡，然后便一头钻进书房里，认认真真翻阅刚刚才跟叶杨商量好的第四版修订意见。

　　这件事还要从她跟周有胜“决裂”那日说起，当时她心灰意冷，发了个朋友圈，说爱情只是欺骗人搭伙生孩子过日子的谎言，人们被谎言包裹而不自知，实在太过愚蠢。　

　　当然，她屏蔽了不该知道的人。

　　当时叶杨给她点了赞，第二天便打电话过来，给了她一个匪夷所思的提议——协议结婚。

　　他说他也不相信爱情，并且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他这一生都会把主要精力放在科研上。但他却想要一个伴侣来给父母和社会一个交代，也想要个孩子延续自己的基因。

　　接着他问她是否也有同样的想法。如果他们有相同的理念，或许可以尝试合作。

　　既然爱情是谎言，那如果想结婚，何不将一切利弊都摊开来说，用协议来维护双方的利益，规避将来可能受到的伤害？

　　这个提议或许会让普通人跌破眼镜，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周淳艾跟叶杨是同一类人。

　　她曾一度以为自己是个活该孤单一辈子的天煞孤星。亲生父亲是骗子，前男友是骗子，连认的哥哥也是骗子，那她不是天煞孤星又是什么？

　　在她对自己的下半生充满怀疑的时候，叶杨的出现仿佛是一道光，瞬间点醒了他——她恐惧的从来都不是爱情和婚姻本身，而是藏在爱情和婚姻之下的欺骗和背叛。

　　丈夫她可以不要，但作为一个跟繁育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育种学家，她身上的优秀基因如果不能延续下去，那绝对会是一种遗憾。她要为自己的F1找一个优质的父本。

　　两人一拍即合，但她心里还有个坎，那就是苏玲，因为她知道以后苏玲会是叶杨的妻子。

　　所以她试探着问了叶杨为什么不考虑其他人。叶杨回答说在所有认识的适龄女性中，周淳艾是他最喜欢，也最欣赏的一个，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会退而求其次。

　　这还是周淳艾第一次一点也不反感被列为被选项，既然这一世苏玲跟叶杨完全没有开始，那她完全不必有道德上的顾虑。

　　于是他们开始商量合作协议的具体条款，如果最后能找到满足双方需求和利益的平衡点，那就结婚。

　　经过前面三个版本的协议修订，周淳艾明显看出叶杨一直是让着她的，因为协议条款绝大部分是针对他的单向约束和要求。

　　今天她还问了他，但叶杨说现在是他在求合作，她才是甲方爸爸，所以他吃的不是亏，是得偿所愿。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但周淳艾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然后就着台灯的光亮，用笔在日常生活条款中加了一条：周淳艾一个月至少为叶杨送两次餐食或茶点。

　　就这样一点点看一点点加，当加到第八条时，门铃响了。

　　她跟这里的邻居不熟，一般没人会大晚上照过来，她谨慎地看了视频监控，看见是陆晏清后才开了门。

　　门口的男人头发还是湿的，发丝粘连在一起。他面色阴沉，双眸晦暗，一动不动地凝视她片刻，然后推门走进来，身上仿佛带着一股寒气，大热天也叫周淳艾打了个颤。

　　进屋后他向她伸出手：“给我。”

　　“什么？”周淳艾被他的脸色所慑，关上门，没有靠近他。

　　“你跟叶杨的协议，给我。”

　　周淳艾懵了一瞬，随即蹙眉反问：“你从哪里知道的？”

　　“张航不小心看到的。”他开始往里走，桌子柜子一路翻过去，“非要我自己找是吗？”

　　“你想干什么啊？”周淳艾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在一旁着急大喊。

　　“合同我熟啊，我天天都在签合同，我帮你看看。”

　　他随意翻找的动作让周淳感觉自己被冒犯，她怒气上涌，高声道：“你住手！我不用你帮忙看！”

　　陆晏清转身一把抓住她，将她往书房那边带，那力道仿佛要将她的手腕生生捏断。他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那你来找。”

　　“你放开我！”周淳艾拍打着他钳制着她的大手，试图挣开。

　　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点小打小闹根本不管用，她被一路拖到书房门口，也来了脾气，一脚踢开门，走进去将书桌上的协议拍在他胸口：“看！我给你看！”

　　她趁陆晏清接协议的工夫挣脱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呼生闷气。

　　财产隔离、彩礼、婚庆花费、日常行为规范……

　　越往后翻，陆晏清的脸色越难看，直到看见孕期陪伴时长这一项，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刺啦”一声，那几页纸被他撕成两半。

　　“住手！你凭什么撕我东西？”周淳艾慌忙起身去抢。

　　陆晏清寒着脸，将手举高，不断对折撕扯，最后将碎纸片一把摔在墙上，散了一地。

　　“你混蛋！谁准你撕的？你赔！你赔！”周淳艾像只被惹怒了的小豹子，狠狠推了他一把，然后拿起桌上的书本往他身上砸。

　　这是她的家，她自己买的房子，他凭什么在她的地盘上耍横？凭什么？

　　“跟我结。”作恶后男人看似很平静，亦无半点悔过之心，站着任她打，“不是要结婚吗？那跟我结啊。”

　　“你这个疯子！混蛋！我凭什么跟你结婚？”

　　陆晏清被一本词典砸到下巴，他摸了把下颚处被书页割出的血迹，讽刺道：“那凭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别跟我说你们已经爱得死去活来，真相爱谁签这东西？”

　　“就是因为不相爱才会结婚！我跟他都不相信爱情！我们有相同的理念，彼此坦诚，就是想要结个没有爱情、没有欺骗的婚怎么了？”

　　陆晏清被她的歪理邪说闷头砸了一脸，但又挑不出错，开始暴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你以为你得到他的坦诚了吗？你知不知道，上辈子他找到你的那天，在你家小区外面坐了整整一夜！”

　　“要不是喜欢你，谁他妈有病吗在那里守一晚上？你猜当时他在想什么？他一定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把你从叶柯身边抢过来，以至于眼睁睁看你受伤害却无能为力！”

　　“你，你胡说！”周淳艾不信，简直太荒谬了，叶杨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不信是吗？我们看流星雨的那天晚上苏玲发信息告诉你的，那时你玩着游戏睡着了，我帮你关手机的时候看到的。谁他妈知道我们第二天就回到了七年前呢？”

　　上辈子的记忆太遥远，周淳艾一时有点想不起，怔愣半晌，终于再次开口：“就……就算他真的爱我，只要我不出轨，我们一样能好好过一辈。”

　　陆晏清快被她的偏心和强词夺理气疯了，终于不顾一切地将藏在心底的话吼了出来。

　　“要说爱，谁他妈能有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们陆岛主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