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空中滑翔，窗外是一丛接一丛的团状云。

　　“我国正式确定，不会对汉晟帝陵进行考古发掘，也不会对其它完好的帝陵进行发掘，只进行地表维护和安全保护。”

　　“争议了多年，终于是定下来了，我觉得这也是一次人文进步……”

　　头等舱没有满员，只有寥寥三名乘客，隔壁座位的小电视里播着访谈类节目，老者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还是有些小遗憾，汉史中记载，宋皇后亲笔的天子行居坐卧图也许就在帝陵里。”

　　“但是也有野史记载，汉晟帝的天子行居坐卧图在祭祀殿的地宫里，但是很可惜，祭祀殿毁于战火，考古学家至今没找到地宫。”

　　“野史也不能全信，野史还记载帝后曾在御花园莲台亲热，你们觉得有可能吗？哈哈。”

　　刘湛刷着iPai里的新项目企划书，漆黑深邃的眼里倒映着一行一行的文字，一目十行看得极快。

　　10个亿投资温泉山庄？8个亿的固定资产投入，1.5个亿的广告费，剩下5千万拿来做流动资金？

　　现代年轻人都忙着上班没时间没精力享受，只能做老年团生意，老年团又都是低价团，然后一年破产？

　　谁写的企划书简直把他当冤大头。

　　“说起汉晟帝陵，这还是我国第一个帝后同寝的帝陵，同寝的意思是，帝后用同一副棺椁。”

　　“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有记载，宋皇后为汉晟帝殉葬，而且汉代唯有宋皇后没有后陵，也可以侧面印证这一点。”

　　“作为千古一帝，汉晟帝身上也有很多谜团，不过大家好像更关心他跟宋皇后的故事？”

　　刘湛关了这份企划书，没来由的心情烦躁，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那块出了问题的地皮。

　　经过4个小时的航行，飞机终于在晋阳机场降落。

　　“老大！！这里！！”张小满拼命挥手。

　　刘湛一身黑衬衫牛仔裤，提着公文包踏出旅客出口，一眼就看到手势各种夸张的张小满。

　　“别跟人说我认识你。”刘湛冷漠。

　　“什么啊，老大，我提早一个小时就来这等你了。”张小满伤心的接过刘湛手中的公文包。

　　“刘总。”姜长林带着两名助手小鞠躬打招呼。

　　“嗯，情况怎么样了？”刘湛带头往外走。

　　姜长林满脸无奈。“情况不乐观，对方请了个非常厉害的外援，我们……”

　　要不是实在没有突破口，他们也不会让刘湛亲自跑这一趟。

　　汉川实业在晋阳市投了一块地皮，那地皮上的居民已经腾置完毕，本来是一买一卖很简单的事情，结果突然冒出来了其中一户人家有权属争议。

　　“刘总。”赵特助为刘湛拉开车门。

　　接到刘湛之后，三台黑色迈巴赫前后跟着进入主干道。

　　迈巴赫隔音级好，此时车里只有资料翻动的声音，副驾驶上的姜长林战战兢兢的等刘湛指示。

　　“这个休闲区绿地不是公共用地？”刘湛蹙眉。

　　那块腾置完毕的地皮共两万平方，其中有一块一千两百平方的绿化休闲区，规划图里已经圈了红线。

　　结果现在一家名叫康乐园的养老院园长跳出来，说那块休闲区是他们的地，不能建房。

　　这块休闲区确实与康乐园紧挨着，而且对方也提供了权属证明。

　　姜长林一脸苦涩。“我去找过当初卖地的负责人，想要他出面作证，结果……”

　　“已经进去吃牢饭的人，找他能有用？”刘湛冷凝。

　　说白了这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手尾，可以理解成工作失误，也可以理解成故意留下的陷阱。

　　只是没等刘湛踩套，他自己就先进去了。

　　虽然恶有恶报，但是刘湛也已经踩了陷阱。

　　一千两百平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够影响整个项目的规划，也足够亏掉这个项目的利润。

　　一千两百平方是地皮，如果变现成商品房那是多少套？

　　“要不咱们也找律师跟他们打官司？”姜长林小心翼翼的建议。

　　“开庭半年，上诉半年，老子这块地放着长草？”刘湛已经气不动。“约对方的负责人，今天就谈。”

　　对于刘湛来说，时间就是金钱，项目停摆同等于亏损。

　　姜长林马上打电话约人，对方表示一个小时后在康乐园见。

　　汉川实业拍下来的那块地，就在晋阳市内的西城区，四周都是低矮的平房，这边在陆续腾退，今后会打造成市中心商圈。

　　迈巴赫驶入横街，七拐八拐之后停靠在一处菜市场旁。

　　两边都是一两层的平房，生活气息浓郁，菜市场的斜对面就是康乐园，已经腾退出来的地皮就在康乐园的背后。

　　“刘总，这边请。”姜长林在前面带路，他们计划先带刘湛到地皮现场看看。

　　康乐园作为西城区的养老院不会拆除，在市政规划的蓝图里有保留。

　　刘湛环视一圈，眉头就没舒展过。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雷克萨斯靠边停下，张小满立即啊了一声，指了指。

　　“厉害的人来了。”

　　刘湛扫了一眼他们吃瘪的表情，心中沉凝，看来是个麻烦人物。

　　然而当真的见到人时，刘湛十分意外。

　　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打了滤镜似的白皮肤，还有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凤眼。

　　长得是真好看，不介绍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明星。

　　“宋教授你好，这位是我们汉川实业的老板，刘总。”姜长林第一时间介绍。

　　刘湛那黑邃的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对方，仿佛在看猎物。

　　“刘湛。”他伸出手。

　　“宋凤林。”对方仅仅是礼貌性的碰了碰他的手便松开。

　　看似礼貌，实则浑身上下都是冰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宋教授。”忽然一把声音插进来，老人满头银丝精神矍烁，一看到姜长林他们立即横眉怒目。

　　“你们怎么又来了！当年的买卖合同不是写得很清楚吗！那块就是我们康乐园的地，只是老园长拿出来给大家共用，没有用围墙圈起来而已！”

　　戴老伯一叠连声的骂，脸都气红了。

　　“戴伯，不着急，我来跟他们谈。”宋凤林忙上前安抚。

　　急忙赶来的园长也来劝，好说歹说才把人劝走。

　　“老大，这里都是老头老太太，待会咱们说话不能大声，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张小满小声提醒。

　　刘湛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

　　康乐园围墙旁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向后面的地皮，刘湛第一次来肯定要先去实地看看，也好衡量那一块有争议的地对整体规划影响有多大。

　　“宋教授不介意也一起去看看？”姜长林邀请。

　　宋凤林做了个请的手势，礼貌不失优雅。

　　虽然装着目不斜视，但刘湛的眼角余光一直在上下打量人家，满心都是好奇。

　　“宋教授，是大学教授？”心里好奇他也就问了。

　　“晋阳大学法学系教授。”宋凤林简单的介绍，实际上可没这么简单。

　　这学历高得让人望尘莫及。

　　穿过小巷，眼前就是汉川实业买下的那块地皮，紧挨着在建的地铁站，又在主干道边上，地理位置没有缺点。

　　怎么看都是一个稳赚不赔的项目，也正基于这一点，刘湛才放手让下面的人去办。

　　但是，拆迁完毕一片废墟的空地上，有一角地方还保留着绿化休闲设施，挂满了抗议的横幅标语。

　　那块地方就像一把匕首插在整块地皮的中间，若是割让出去，先不说亏多少钱，单就规划上就不好看。

　　如果当初红线图里没把这块绿化地圈进来，整块地皮就不是四四方方，而是凹的造型，刘湛绝对不会爽快下手。

　　“听说他们老板来了？”

　　“就是他，那个穿黑衬衫的！”

　　“打倒黑心资本主义！”

　　一个年轻人带着一群老头老太太气汹汹的杀来，刘湛一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拍了一板砖。

　　刘湛当场就晕了过去。

　　霎时间现场一片寂静，那名拿板砖的老头自己也愣了。

　　事发时宋凤林离刘湛最近，反射性的扶住他跌坐地上，一摸他的头，满手的血。

　　这下事件完全变质了，姜长林几个全都炸了。

　　晕过去的人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事发之后现场的别提多混乱，警察和救护车几乎是同时赶到现场，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情绪激动的双方。

　　但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地的问题了，得先确保人没事。

　　宋凤林严厉的对老头们交代。“你们配合民警做调查工作，如实交代，明白吗？我先跟着去医院。”

　　隔壁街就是市医院，刘湛很快被送进抢救室，又辗转去照CT。

　　全程宋凤林都陪着，后边还跟着六神无主的姜长林。

　　“轻度脑震荡，颅内没有出血问题不大，先安排住院观察。”主治医生看了片子之后淡定的指挥用药。

　　刘湛又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但是轻度脑震荡也有得好受，刘湛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恶心得想吐又吐不出来。

　　“别动。”这时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扶住了他的脸。

　　“医生说恶心想吐都是正常的，不能乱动，否则会更难受。”

　　这清冷冷的嗓音也戳到了刘总的三寸。

　　“渴。”

　　宋凤林立即起身去倒开水，又兑成合适的温度。

　　懂事后刘湛就没被人喂过吃的，一勺一勺的喝着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家的脸。

　　“老大！”姜长林办完住院手续回来，看到刘湛醒了嗷一声就吼出来。

　　霎时间刘湛觉得脑袋钻心的疼。

　　见姜长林回来了，宋凤林把碗递给他。“麻烦你喂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乡亲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宋凤林也是十分担心。

　　姜长林立即接过碗接着喂，但是刘湛紧闭着嘴，怎么也不配合。

　　“老、老大……你、你该不会……”姜长林捂住嘴哽咽。“你连喝水也喝不到了吗？”

　　听说脑震荡有概率致瘫！

　　“滚。”刘湛咬牙。

　　医院的病房都不隔音，这时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

　　“我说过很多遍，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会走法律程序维护乡亲的权益。”宋凤林语气里带着愠怒。

　　“但是，你们要清楚这件事的本质，这块绿化地被误划红线，不是开发商的责任，你们伤人会涉及刑事！这是两个性质！”

　　电话那头的园长不住的哀求。“宋教授，大家只是一时冲动，他们已经知道错了。”

　　知道错有什么用？得当事人不追究才行。

　　宋凤林挂了电话叹息，眼中都是无奈，他揉了揉眉心，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取得当事人谅解。

　　“你去重新做企划书，评估少了那块地亏多少。”刘湛吩咐。

　　确实要重新评估，自己也得有个底，做好最坏的打算。

　　姜长林点头。“那我让小满来照顾你。”

　　“不用了。”刘湛眼中闪过精光。“你去让宋教授帮忙照顾我。”

　　“这个……”姜长林不理解，最后被刘湛瞪了一眼，连忙按刘湛的话做。

　　“宋教授，我有事要离开一趟，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我们老板。”姜长林说得煞有其事。

　　身为过错方的代表，宋凤林没有选择的余地，重新回到病房，刘湛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要吃点东西吗？”宋凤林心里纠结着要怎么开口请求谅解。

　　“没胃口。”刘湛满脸的不舒服。

　　宋凤林坐过来，他不善言辞，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你跟那些老头老太太是什么关系？”刘湛忽然问。

　　“邻居，我小时候住在那里。”宋凤林也不隐瞒。

　　难怪，刘湛心里已经梳理了一遍，他就说康乐园哪里有能力请得动教授出面。

　　宋凤林心中叹息，徐徐道来。

　　“我出生时，这块绿地就存在了，这里都是棚户区，那里是居民唯一可以休闲的地方，直到你们的工程队动土，大家才知道那块地也被圈了红线。”

　　红线的事情误会也罢乌龙也罢，总得有解决的方案。

　　“可以协商补偿金。”刘湛松口，一地两卖他也认了。

　　宋凤林摇头。“这块地一直以绿地的形式使用，买卖合同上就有注明用途，如果商用合同作废，地主人都难以回收。”

　　所以，原本是私人利益的事情，由此变成了公共利益，难怪街坊们群情激愤。

　　刘湛没有答话，漆黑的眼里没有波澜，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有吃的吗？”

　　宋凤林立即站起来。“我去订餐，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都可以。”刘湛的视线追着宋凤林的背影。

　　确实是轻微脑震荡，这会除了伤口有点疼，刘湛已经好多了。

　　但是他心里又有了别的打算。

　　亏本的生意他不做，这里亏了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三日后刘湛出院，医生原想让他再观察两天，但是一向水里来火里去的刘总，对这小伤压根不在乎。

　　强势和雷厉风行才是他的风格，至于无病乱投医偶尔逗逗媳妇还行。

　　经历过板砖风波之后，双方再一次坐到一起洽谈。

　　园长把接待室腾出来，一圈的沙发围着一个茶几，双方各自坐一边。

　　姜长林率先开口。“那块地的买卖合同，麻烦给我们老板看一看。”

　　宋凤林也很爽快，立即掏出复印件。

　　彩色的复印件，可以看到原件纸张已经霉烂泛黄，合同内容也是手写的，最后买卖双方签了字打了指纹。

　　“这位卖方是谁？”刘湛问。

　　“原地皮的主人，在三十多年前这里就是空地。”园长回答。

　　“他把空地卖给你们，那你们有办土地证吗？”刘湛直指问题要害。

　　“这个……”园长立即卡壳，要是有土地证，他们还有必要在这里争论？

　　“土地证可以根据这份买卖合同补办。”宋凤林补充。“我去土地局查过，有登记卖主的土地资料。”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之前征地的时候你们大可以跟上面谈。”刘湛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枕着扶手，无形中透着强势。

　　园长马上说：“之前征地负责人告诉我们那块地不收，还是继续做休闲绿地。”

　　“你跟买方是什么关系？”刘湛又问。

　　“那是我爸。”

　　“你们是私营的养老院？”

　　“对。”

　　刘湛心思通透一想就明白了，这块地哪怕不能作为商用，经历过这次风波，趁机并入康乐园再建一栋楼也十分有价值，难怪康乐园一方不放手。

　　但是园长还在装老好人。“我们也想过把地收回来，但是街坊邻里用了这么多年，大家只有这块绿地休闲，就一直放着没收。”

　　“你这个解释未免太牵强了。”刘湛把合同复印件放到茶几上，虽然是跟园长说话，眼睛却紧盯着那宋教授。

　　“地皮买卖的双方当事人已经去世，这份合同没有第三方证明，我也可以起诉你这份合同无效，甚至是诈骗。”

　　园长脸色大变，就连宋凤林也蹙了眉心。

　　姜长林和张小满他们则十分振奋，心想果然还是要刘湛出面，比他们集团的律师团队还犀利

　　就在这时园长的儿子冲了进来，情绪十分激动。“如果不是我爷爷走的时候没说合同放在哪里，我们至于现在才拿出来吗！”

　　所以这才是真相，他们也是刚找到合同。

　　这还真是一笔理不清的烂账。

　　城中村的老房子多是这种情况，所以刘湛一向不碰拆迁，这一次想着已经腾退完了会万无一失，哪想还是出了问题。

　　刘湛好整以暇的说：“你想跟我谈要地，首先要证明这份合同的真实性，否则我们拒不接受，你让原地皮的主人来谈吧。”

　　原地皮的主人？去阴间里请吗？园长父子都懵了。

　　姜长林他们的振奋溢于言表，只差没给刘湛鼓掌。

　　刘大总裁把商人的狡猾赖皮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一手反客为主实在厉害，这下子慌的该是园长父子了。

　　但是，宋凤林竟笑了。

　　“刘总，这块地皮有主是事实，没错吧？”

　　这声刘总喊得刘湛觉得心里哪里痒痒。

　　宋凤林姿态优容。“我看过你们的买卖合同，上面注明的是11号地皮，东西南北各多长，其中涵盖了这块有主的地，但是地主人却不在征地补偿的名单里。”

　　在宋凤林这碰的壁多了，姜长林张小满几个都有不好的预感。

　　宋凤林眼中冷冽，微笑不达眼底。“也就是说，你们的合同有误，合同无效，我可以起诉你们合同作废。”

　　合同无效这四个字仿佛有千斤的重量，姜长林几个立即倒抽一口凉气，像被判了死刑一样的恐怖。

　　看地签合同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几个在跟，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在场唯有刘湛依旧八风不动，他指了指额头上的纱布。“要不，我们先来谈谈这个？先谈刑事责任，再谈民事争议，怎样？”

　　宋凤林的眼神立即一沉。

　　现场气氛可以说是紧绷到了极点，互不相让。

　　忽然刘湛换了个姿势，他无比专注的盯着宋凤林。“我想跟宋教授单独谈谈。”

　　其他人面面相觑，谁也猜不透刘湛的用意。

　　“行。”宋凤林答应。

　　会客室里连通园长的办公室，门一关便隔绝了所有人的窥探。

　　刘湛抱手靠着办公桌。“宋教授应该很清楚，这个事情想要完美落幕，只能一方作出让步。”

　　征地负责人已经罪有应得进去了，这就是一笔烂账，跟谁喊冤？

　　宋凤林蹙眉。

　　“要我让步不是不行。”刘湛勾唇，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猎食动物，眼中是呼之欲出的侵略。

　　“保守估计，少了这一块地我会损失最少两个亿，你换算一下，一层十套单元房，按平均每套一百万市值，15层这是多少钱？”

　　两个亿，换是别的开发商，鱼死网破也会争到底。

　　“你有什么条件？”宋凤林听出了刘湛的潜台词。

　　刘湛笑了，他站起来靠近，低下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紧紧的盯着那双凤眼。

　　“你来当我的顾问律师。”

　　去当价值两个亿的律师？

　　没有商量的余地宋凤林转身就走。

　　刘湛一步上前按住办公室的门，正好把他圈在自己与门的中间。

　　“你让我损失两个亿，总得给我点补偿吧？”刘湛嗓音低沉，似挑逗又似表白。“我们汉川实业还没有老板娘。”

　　作者有话要说：

　　对，我们刘总就这么直接

　　没有恢复记忆梗，后续会有历史方面的描写，大概上中下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