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和右手都已经被他俩找到了, 左手的提示词是英文的7，右手的提示词是英文的13。很明显了，是Z在拿他俩的代号说事。

　　按理来说, 他们现在的身上没有项圈, Z就算再如何智能，都不该知道二人的代号。

　　而它不但知道，还说……他们俩是作弊怪。

　　“沈铭昭, Z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真的只是人工智能么。我有时候觉得, 它敏锐到可怕……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它。”

　　它说，他们俩并不该是属于这里的人。

　　意思是……它知道二人是从别的时空穿越而来的么？

　　“Z是为青之塔而生的AI，负责管理青塔, 操控整场猎杀游戏。我只在平行碎片中看到它的存在，创造它的，不是我。”

　　“真的吗？”陆冷星望向眼前人，“还是说, 你在骗我？”

　　“我不会再骗你了。”沈铭昭沉了嗓音，“我也不会再骗我自己。”

　　她翘起唇角：“那我就……相信你吧。”

　　“来吧，解决谜题, 登上塔顶。”

　　“首先是心脏，dark, 黑暗, 你觉得这个提示是什么意思？”

　　沈铭昭环望二楼大厅, 比起一楼，二楼确实亮堂不少。

　　呼吸内科、消化内科、神经内科……

　　二楼的科室很复杂, 指示路牌到还算清晰。

　　心脏，dark。

　　他摇了摇头：“暂时没什么头绪，先跳过这个吧。”

　　“好……那就, 左右腿。”陆冷星沉吟道，“rror，是镜子的意思吧，左腿对应着镜子的单词，右腿……rorri…是镜子颠倒过来？什么意思？”

　　沈铭昭思索了几秒：“不太明晰，但这两个线索应该和左右手一样，会成对出现。医院内有镜子的地方……就是那儿了吧。”

　　二人来到了二楼的卫生间。

　　来之前，两人在周围调查了一会，消耗了些时间，手腕上的数字从“23”变为了“24”，离下一个质数29，还有5分钟的行动时间。

　　幽暗潮湿的医院厕所，好在味道没有很难闻，空气清新剂在黑暗中发挥了效用。

　　灯打不开。

　　沈铭昭从衣兜内取出手电筒：“刚刚在一楼楼梯间，我顺手拿了这个。”

　　逃命都不忘观察四周，当下便派上用场，陆冷星一笑：“沈铭昭，你还真是万事周全。”

　　沈铭昭神色淡淡，心中轻哂自己，要真是万事周全，他和她现在，就不可能待在这里。

　　待在青之塔第八层的谜题房间。一切陷落未知，碎片也只剩黑色。

　　手电筒发出亮光，照亮狭仄的卫生间里侧，正中央，确有一面硕大的方形镜子。

　　光影闪过，两人很快在镜子里看见了想找的东西。

　　一条左腿。

　　不，既然是在镜子中映照出来，应该是右腿。

　　二人转过身，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条右腿。

　　沈铭昭将右腿取下，这是条穿着藏青长裤的腿，依旧是年轻男性会有的骨骼和肌肉，重量不轻。

　　陆冷星用嘴叼着手电筒，两手拉扯开一截裤腿，沈铭昭大惊：“你在做什么？”

　　“确认一下年龄，身份之类的。”她咬着手电，口齿有些不清，“但……我学艺不精，果然还是确认不出啥。”

　　沈铭昭明了：“对法医学的了解，是因为……你的母亲吧？”

　　“嗯。”陆冷星挑了挑眉，“你知道我妈妈是法医？”

　　他静了几秒：“嗯，在……末特生招募申请表上，你填过家庭个人信息，我恰巧看到过。”

　　陆冷星取下手电，光影乱蹿：“沈铭昭，你是因为这个才知道的吗？”

　　当然不是。

　　“你有能看到平行世界碎片的能力，那你看到过我的碎片了吗？不是指月出岛上那些，而是其他的，普通的碎片。”

　　“没有，我一般不会用这个能力来做这种事情。这毕竟……是你的隐私。”

　　“真的吗？”

　　“真的。”

　　“你刚刚说过了，永远不会再骗我。”

　　“……看过一些。”

　　“下不为例。”

　　她轻轻哼了一声。

　　想要看的人就在眼前，近到可以触碰的距离，不用担心那无数的时空屏障。他又奢望些什么。

　　“右腿已经找到了，还剩下左腿。”

　　“左腿是rror，右腿是rorri颠倒顺序的提示词……”

　　沈铭昭站起身，握着手电，照着这间卫生间。

　　“难道说要去别的楼层有镜子的卫生间么……”

　　右腿是rorri

　　左腿是rror。

　　右腿挂在墙壁上。

　　沈铭昭握着手电筒的手轻抵于下颏，陷落思索：“右腿，rorri厕所里侧，墙上……”

　　右腿挂在墙壁上。

　　他们是从……

　　镜子里找到了右腿。

　　因为是在镜子里，所以一眼看去，以为是左腿。

　　嗒。

　　思路清明顺畅。

　　沈铭昭抬起手电，转过身，光束对准眼前的长镜，他伸出手，手——穿过了镜子。

　　陆冷星微讶：“沈铭昭，你在……”

　　沈铭昭从镜子里取出了某样东西：“找到了。”

　　陆冷星望向他手里的物什，顿时明了：“左腿……就藏在镜子里？”

　　“没错。镜子照出来墙上的右腿，因为是镜子，映照出来是左腿的姿态。但其实……镜子里藏了一只真正的左腿。”

　　到底是沈铭昭，拢共没花五分钟。陆冷星接过那条腿：“好了，腿和手都找齐了。给我拿吧。”

　　“可这有些沉，还是我来吧……”

　　“沈铭昭，你已经拿了两条胳膊一条腿了。”

　　“这真的有些沉……”

　　“你当我手无缚鸡之力么？给我吧。”

　　“那你……当心些。”

　　手腿递交。

　　数字……变动。

　　厕所最里间的隔板发出响音，冲出来一道人影，硕大兔颅、流血双目，张牙舞爪的锐利姿态，朝二人扑袭而来！

　　陆冷星双目一缩：“快退开！沈铭昭！”

　　这个兔子护士手里还拿着武器，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两人急忙奔出卫生间，一出门，迎面扑来了外头的怪物，一个接着一个。距离过近，声响清晰分明，原地不动的对策显然失去最好的效果，二人匆匆跑进了附近的一间病房。

　　哐当。

　　大门合上，陆冷星以最快速度将门反锁。

　　怪物挡在了门外。

　　“沈铭昭，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而已。”

　　“血流了这么多，叫做小伤？”

　　“……真的没事。”

　　陆冷星拿起病床旁小桌上的医疗箱。

　　“我帮你处理一下。”

　　“不要紧的——”

　　陆冷星沉下眉眼：“我认为要紧。”

　　沈铭昭伸出手，血痕鲜明，他望着眼前人，轻声道：“……那好。”

　　她取出了绷带和棉签，消毒水的气味传来。

　　她托起他的手臂，纤长冰凉的五指，轻而稳落的触碰，长发垂下，拂过他微微立起的毛孔。

　　呼吸，窒了窒。

　　“上个药而已，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明明二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已做过。

　　沈铭昭凝了眉眼，强自神色平静：“我没有紧张。”

　　“是么。”

　　他压抑着心跳，想起一些事情。

　　“陆冷星……”

　　“嗯？”

　　“在末特班时，有一次野外训练课，你的脚受伤了。”

　　陆冷星回想了一下：“喔，好像是有。”

　　“那一次，宫望为你处理了伤口，原本还想将你背到终点，但被你拒绝了。”

　　“是。我当时觉得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铭昭笑了一下。

　　“你提这个做什么？”

　　“我那时也看到了。”

　　陆冷星微感讶然：“所以你就在旁边看着？”

　　“不是……”

　　“你一定当时就在旁边看着。宫望那个不知哪学来的包扎技术，我快二次受创了。”

　　“我，那个时候，不能……”

　　不能朝你走近。

　　他道：“确实，若当时换我来做，肯定能做的比他好。”

　　他想，起码好个十倍。

　　陆冷星一笑：“你还是那个谦逊稳重的沈铭昭么？”

　　“你……不喜欢这样么？”他敛了敛眉，认真道，“若你不喜欢，我可以……不，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

　　我都可以变成那样。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难事。

　　他是想这样说的。

　　却又觉得露骨到难为情。

　　明明两人之间……

　　不。一定是顺序搞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倘若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这条河流不能跨最终也跨进了——他绝对会以更完美地方式认识她，然后，慢慢地——

　　都怪这该死的平行碎片。

　　“沈铭昭，”消毒水的气味旋绕鼻端，他听到她的问语，“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第八次轮回时，选择一个人往西边的小木屋走么？”

　　“为什么？”

　　往西边的小木屋走，想去杀了林葵月。

　　这是正确路线的起始，一切计划的目标。

　　但这同样是大胆而疯狂的决定，他知道回溯能力者会这样做，却并不明晰其中的理由。

　　人都是惜命的，尤其是自己的命。历经复数次死亡，未必就能对生死完全看淡。对回溯能力者来说，每次濒死的痛苦，都会层层叠加，一次比一次更强烈。

　　主动接近林葵月，意味着主动接近死亡。

　　这并不是个一拍大腿，就能轻易定下的选择。

　　“因为你。”

　　“因为你救了我。”

　　陆冷星站起身，手按在了门把上。

　　“你救了我。所以我也想救你们。”

　　因果，是因果本身。

　　*

　　两人走上三楼，黑色数字变为54。

　　离下一个素数“59”还有5分钟。

　　一抵达三楼大厅，映入眼帘的，就是正中央的一个1比1人体模型。

　　男性人体模型，在明亮灯光下，血肉脏器鲜明。虽说是寻常的医学用品，但在四周的十多个护士怪物包围下，诡谲感不言而喻。

　　他们已经找到了左右手和左右腿，还剩下心脏、躯干、头。

　　心脏对应的是单词dark，躯干对应的是children，头对应的则是All Pri Nuer。

　　真是言简意赅的提示词。

　　两人绕过人体模型，在三层展开了调查。

　　调查并不能完整连贯地进行，每过一会儿，他们都得停下来，根据手腕上黑色数字的变幻，找寻躲藏的角落。

　　越往上，这群有着鲜血兔子头颅的怪物，其敏捷力和速度便越强，停住不动也鲜能阻碍攻击，二人不得不不断移动，与其周旋。

　　“59下一个素数是多少？”

　　沈铭昭答得很快：“61。61之后则是67，活动时间更长，我们再等一会儿。”

　　断续的调查，变动中的数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暴起攻击的怪物护士，这层谜题房间的设置乍一看松散自由，实际上一点都不容乐观。

　　Z给定的时间是4小时。

　　也就是说……必须在数字到达240前完成任务。

　　还差三样部件。

　　心脏、躯干、头。

　　陆冷星和沈铭昭绕过一侧长廊，步伐小心而谨慎，走到了尽头的房间——配电室。

　　咔——

　　门是锁着的。

　　沈铭昭环望四周，很快寻到了线索——几米外站着一个兔颅护士，腰间挂着一串钥匙。

　　他确认了手上的数字，65。

　　还有两分钟，时间充裕。

　　“小心。”陆冷星道。

　　沈铭昭点点头，走近了护士。

　　护士背靠墙而站，耷着肩膀，工作证胸牌上的员工号码是7203。露在粉白护士服外的手腿细瘦弯曲，身躯极不协调，五指朝外翻转，指甲很锋利，似是想抓碎什么东西一般。

　　钥匙挂在她的腰间。

　　流着血的兔子面孔异常安静。

　　沈铭昭伸出手。

　　哗啦。

　　钥匙入手。

　　怪物护士——没有动。

　　陆冷星悬着的心缓缓落下。

　　两人用钥匙打开配电室的门，机械器件的气味扑鼻而来，沈铭昭转身，欲把门合上。

　　唰——

　　一只手从门缝钻入，死死地抓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