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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肉肉喵 20424字 2022-11-10

  阮临霜说话从小就能扎心, 赵谦乍然无言,冷风穿堂而过,点了一夜的蜡烛终于灭了。

  “你来找我, 就是为了说这些?”赵谦这次开口的时间更久, 他就像是垂暮老人,那点强撑的精神气终于见了底, 显出疲态来。

  “不只如此,”阮临霜又道, “我还为了告诉你, 我从四岁开始就在算计你, 可惜木桑祭司一直提醒你, 我与柴筝会是你最大的阻碍, 但你戒备心太重了, 总觉得她这么说不过隐藏更深的秘密, 与其除掉我与柴筝,不如善加利用。”

  她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破庙之中, 你找上巫衡罗算命,算出个深恩负尽,不得好死的下场,我就是来看看而今这孤家寡人之位,不得好死之人落得什么模样。”

  赵谦的目光阴森森落在阮临霜脸上, “小姑娘不要太得意。”

  阮临霜欠了欠身子,恭恭敬敬给赵谦行了一礼,“圣上放心,我不是你,只要眼看着你声名尽毁断了气, 下一步就是帮助长公主整顿朝纲……好好一个江山乱成这样,骂您的人恐怕不少。”

  行完这一礼,阮临霜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书房,剩下桌案后的赵谦声嘶力竭喊着,“回来!你给我回来!乱臣贼子,都是乱臣贼子!”

  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乌云散开,阳光平铺进角角落落中,阮临霜站在宫门外仰起头——号角声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响彻长安城。

  赵琳琅的手中有传国玉玺,这朝中文武又多是国公爷同阮玉璋旧交,禁军群龙无首,唯一剩下的几位还早早存了倒戈之心,赵谦现在也就是垂死挣扎,很快整个长安城都会被攻陷。

  阮临霜知道赵谦还有底气是什么原因,一位疯疯癫癫的梅雪云至今没有找到,另外郑清和也人间蒸发。

  照柴筝的说法,赵谦之所以如此迁就郑清和,就因为此人在木桑祭司的口中能杀了自己……如此想来,当年也该是他背后偷袭,才迫使自己坠下万丈深渊。

  上辈子,阮临霜的轻功是采众人之所长,二十来岁逃亡过程中慢慢同江湖朋友学会的,虽比不上而今,但不是亲近之人,也休想让她失足。

  都说梅雪云是个疯子,郑清和也不遑多让,赵谦沦落到这般地步,只能与疯子为伍,他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一夜之间,柴远道调兵遣将,大部队退守长安城门,以防其它援军,他自己在则城中坐镇,文臣武将分为两拨,凡有继续支持赵谦的,都被迅速拿下收监,暂不予处置,并让赵琳琅带了上千人马直接杀入宫中。

  宫中抵抗薄弱,赵谦手上只剩下一支禁军以及祭酒司还能调用,只是孙启府这一行人死后,祭酒司也惨遭重创不复辉煌。

  这些残兵败将想要护着赵谦撤出长安城,东躲西藏整整三天才被全部肃清。

  赵谦是在一家人的后院中被抓住的,布衣斗笠鸠占鹊巢,好好一个五口之家上至八十祖父母,下至三岁幼童全部陈尸房中,夏日温度高,尸体很快发出了腐臭味被邻居留意,否则赵谦还能再藏两天。

  曾经显赫一时的人间帝王沦为阶下囚,梅雪云与郑清和仍然不知所踪,阮临霜的解药只剩了十一颗,赵琳琅想尽办法,太医们轮番整治皆无果,阮临霜静静的将腕子收回,她日渐苍白,山上积攒的雪像是要化了。

  “娘,我的日子不多了,”阮临霜显得很冷静,平淡的口吻叙述一件成为定局的事,“我想用剩下的时间再去看柴筝一眼。”

  朝局未稳,还有余党在外流窜,阮临霜作为罪魁祸首之一,并不适合出长安城,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然而她却不得不冒险。

  “好,你要去,我就沿路为你安排。”赵琳琅拉起小阮的手,“若是走水路,一路畅通,南下不过□□日,娘现在能做的虽然不多,但你想见柴筝,拼尽全力我也会让你见到。”

  “谢谢娘,”阮临霜又道,“长安城封闭了几天,柴筝那边一直没有传回消息,兴许战事胶着,我这一趟去也想给她带点援军,江南水师附近有谁的军队可以直接调动?我让张凡跑一趟。”

  “你自己都这样了……”赵琳琅叹了口气,终是遂了阮临霜的心愿。

  她清楚知道,有些人即便是死,也是穷尽心力而死,阮临霜就像一只无脚的鸟,她会拍着翅膀呕心沥血,只有柴筝才能保她的命。

  阮临霜猜得不错,南海战事曾经的确胶着,四天之前,木桑的中型舰冲入南海水师之中,刷满油的船沾上火焰便成燎原之势,海在燃烧沸腾,薛毓在正面战场,柴筝则率领一队小船纡回至敌后。

  克勤王不是草包,他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从正面攻入,就是因为有骆河为他善后,前方昏天暗地后方稳如泰山。

  柴筝这几艘船全部刷成黑色,熄灯灭火,黑夜中宛如幽灵,沉郁的海面静悄悄的,她这支队伍不主攻,绕开了一切可能造成冲突的缝隙,缓慢且隐秘的向着木桑主舰靠拢。

  就在这漆黑一片的氛围中,夭夭穿着一件月牙白的衣裳,孔雀的尾羽垫在边角与衣袖上,襟前墨绿色的盘扣掺杂金线,灯下观来不仅华贵还有流动感。

  这套衣服是木桑大祭司的官袍,只有重要的场合才会如此隆重。

  随着船靠近木桑主舰,夭夭的眼睛从边缘呈现血一样的红色,当柴筝能够近距离抬头仰望这艘停在江面的庞然大物时,夭夭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巫衡的标志,当中多少情绪漫延无人看得清。

  漫天炮火就在不远处剧烈碰撞,木桑主舰在流火之下宛如神祇,柴筝他们这些船不过蝼蚁,海浪之上微不足道。

  骆河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指挥着船四散而开,形成捕鱼的网,不管网住了什么样的鱼,今日都休想脱身。

  前一艘船用来诱敌,很快就被发现,平静的后方被炮火声打断,柴筝事前有吩咐,就算是诱敌也要先下手为强,一旦被发现直接打他丫的不必留手。

  紧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借着掩护,已经到达主舰的船飞快向上清人。

  木桑主舰是帝王亲征的配置,这么多年也没用上几次,除了部分改进,外形上没有太大变化,贤夷小时候喜欢海,这艘船尚未建成还停在船坞时,他便常常到处跑,所有构造了如指掌,

  柴筝他们是从救生舱潜入主舰的,救生舱内外皆可关闭,里面是三十八艘小船,体量是轻型舰的一半,外面有人把手,但救生舱中却很空旷。

  这里长久不用,除了偶尔打扫也不通风换气,里面充斥着一股不见天日的霉腥味。

  成功进入主舰救生舱的人比想象中少,几十艘船出发,柴筝此时点了一下人头,区区不过小一百人,除了柴筝自己的船只有一艘轻型舰没有被发现。

  这些轻型舰的主要目的就是掩护,柴筝他们所乘的比轻型舰更小,与这些救生船相当,一枚炮火就能击毁,却也轻盈迅速,乘风破浪,骆河这捕鱼的网尚未张开,他们已经一溜烟的进来了。

  柴筝又看了眼人员配置,宽圆和他十几个兄弟在,老三带的那一批人不在,夭夭、贤夷、佩年年和顾恨生是与自己同一艘上来的没有少,剩下的都是薛毓挑出来的精英,穿着夜行衣,蒙头盖脸。

  出发时,薛毓就曾说过,他们这一趟执行的任务非死即伤,若是不愿意可以留下来,江岸上也有用武之地不算逃兵,但这些人义无反顾。

  按贤夷的说法,木桑主舰可容上千人,不过克勤王是赵谦的翻版,自己是造反上位的,因此疑心重,能登主舰的百里挑一,千人没有,最多也就七八百。

  这七八百人里包括做饭的、打扫的,剩下的恐怕也是精英,想以一当十不大可能,能一对一不落下风就算本事。

  若是强来,这一趟必输无疑。

  柴筝回头看了一眼夭夭,小姑娘一副要做法的高深模样,那双总是不动声色的眼睛这会儿倒是像那么回事了,柴筝压低了声音问小巫衡,“禁制失效了?”

  夭夭点了点头,“离施术人太近……克勤王也能察觉到我的距离。”

  与之抗衡的禁制失效,克勤王就能像多年前一样利用夭夭的双眼预知未来,只是他现在所处的环境并不安逸,克勤王毕竟是三军主帅,骆河不过给他打了个下手,总不能两军交战如火如荼之时,主帅忽然撂挑子要去算个命——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宽圆,你带五十个人先从救生舱出去,四处杀人放火,一旦交手不要恋战,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跳海。”分秒必争,柴筝也不耽搁,就着剩下的人开始布置任务。

  “贤夷,你带着佩年年去找骆河,按你的说法,骆河当年也是忠勇之人,能劝得他回头是岸最好,若他执迷不悟也不用客气……”柴筝一顿,“但是你要找好时机,若骆河反咬一口,你们身陷重围,我这里不一定拨得出人手相救。”

  “明白。”贤夷很清楚现在的状况。

  南海水师早在连年消磨下变成了纸糊的老虎,木桑却势在必得,以弱搏强的情况下,每个决定都是在冒险,而柴筝为了给薛毓留生路,几乎承担了所有的压力。

  他们身处主舰,若是能赢便是全面的反败为胜,否则整个两江之地会迅速沦陷。

  柴筝轻轻咳嗽了两声,这船舱里阴寒之气太重,她现在的身体又不算好,喉咙里火烧一般的疼,大部分人的去处已经安排妥当,但让柴筝最担心的还是主舰上那几口炮。

  这些炮铳的口径非常巨大,虽然还比不上戴朝仇的手笔,不过想来大靖所有船只,就连薛毓的主舰恐怕都吃不住一两下。

  柴筝想了想,将剩下的三十余人又分为两半,一半趁宽圆他们闹出动静时潜伏到炮筒周围,用海水或其它方式废了最大的几门炮。

  只是甲板上戒备严密,这些炮筒周围更是重兵把守,要完成任务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另一半再分,余六七人留在救生舱中,看守着退路,也将堆在这里的船全部捣毁,最后剩下的六七人将会跟着柴筝与夭夭去见克勤王。

  “各位,就此别过,若是有幸,我们岸上见,否则来年清明,生者欠亡魂一杯酒,”柴筝道,“珍重。”

  “小公爷珍重!”宽圆这一行人是最先出去的,随后就听到外面传来号角声,有人扯着嗓子喊,“有大靖奸细闯进来了。”

  紧接着救生舱里的人越来越少,等到贤夷带着佩年年告辞,柴筝也该出发了。

  她已经不再咳嗽,章大夫的那碗药确实有效,柴筝连胸口的伤都不疼了,整个人比以往还要精神,她一手拿着剑一手去拉夭夭,“怕吗?”

  “不怕,”夭夭目光坚定,“从小到大,只要在你身边我就是安全的,我信你,也信阮姐姐,你们说要保护我,我就会活的很好。

  柴筝笑了,“小丫头终于学会信人了。”

  潜伏在黑暗中不能点灯,在岸上时,贤夷已经将整艘船剖开,跟着执行任务的这些人虽不至于连细节都记得,不过主控室、甲板这些关键的地方都牢牢刻在脑海中,即便分散之后也很快就位。

  按贤夷的说法,克勤王但凡指挥,都会站在最靠近战场的地方,前面是燃烧的火海,克勤王最好的观景位置应该在甲板前端。

  经过宽圆这么一闹,已经打草惊蛇,主舰开始戒备巡逻并搜寻混上来的大靖人,很快他们就会发现逃生舱附近停着的船,根据船的规模判断出主舰上混进了多少人,柴筝他们所拥有的就是当中间隙时间。

  这一路几乎是没有阻挡的往前走,但凡柴筝和夭夭有被发现的风险,宽圆那一组人就会忽然冒出来吸引视线,血腥味在走廊中漫延,黑灯瞎火的倒也看不见是谁的尸体。

  逃生舱距离甲板并不远,本来是救急的地方,远了反而耽误逃生的机会,一盏茶左右柴筝已经拉着夭夭踏上了行往甲板的台阶。

  周遭喊打喊杀声渐渐示弱,跟着柴筝而来的六七人只剩了两位,柴筝紧一紧夭夭的手,示意她别往身后看,木桑人倒是聪明了一回,船舱与甲板由台阶相连,他们早早守在台阶上,柴筝手中长剑龙吟,天雷之下如惊鸿,刹那间离她最近的几人都遭了殃,血往下撒,落在柴筝脸上,她伸手为夭夭一挡,只溅了梅花似得几点在巫衡月白色长衫上。

  巫衡的那双眼睛勾魂摄魄,暴风雨中只看得见这双血红色的瞳孔,她已经望见了克勤王……

  克勤王与贤夷长得有些像,只是面上更多沧桑,双鬓微白,贤夷多的是翩翩君子骨与赊仇县里泡出来的侠气,克勤王却是杀伐果决帝王面相,乍然间与夭夭对视,他也没有丝毫变色。

  夭夭向前走一步柴筝便为她清一步,很快便有人看出这是失踪多年的小巫衡本人,克勤王尚未下令,攻势就已经放缓,大多数人呈环状包围上来,却迟迟不再动兵刃。

  克勤王并不笨,他清楚知道大祭司在木桑人心中的分量,否则当年也不会千辛万苦拼着与大靖翻脸,也要逮住巫衡罗,将他押回木桑,更不会盼望夭夭出生,将她囚禁身边许多年。

  有巫衡在手,他的皇权才是完整的。

  “夭夭,”克勤王走下了船头,他的身边有人打伞,雨水顺服的在脚边溅落,反观夭夭却被淋得透湿。

  别人有的,自家孩子也要有,柴筝手中剑鞘撞出,砸在卫兵手背上,他手背吃疼五指松开,柴筝又勾起地上长刀往伞柄上一撞,竹伞离地两丈,伞缘张开,飘乎乎罩在夭夭头顶上,柴筝随后掠地而起,抵住了伞柄。

  克勤王打量了柴筝一眼,“小姑娘好俊的身手。”

  “好说。”柴筝落在夭夭身边。

  木桑人擅长禁术,但说起武功却非常一般,当年在客栈截杀巫衡罗与贤夷的已经是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尚败在年轻的长公主手中,克勤王心中清点一番,就发现整条船上恐怕没人是柴筝的对手。

  柴筝倒也清楚木桑的短处,她显这一手原本就是要克勤王掂量掂量,不要轻举妄动。

  克勤王打量完柴筝,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夭夭的身上。

  巫衡已经不是当年那位不善言笑,总是沉默冷冰冰的小孩子,她身上穿着这件孔雀长袍倒也像模像样,夭夭爹娘都生得好看,因此她十一二岁尚未长开,却也是个美人的胚子。

  “巫衡,”克勤王开口道,“你身为木桑大祭司,居然跟大靖人有所勾结。”

  “王,”夭夭虽然比他矮上好几个脑袋,气势上却不输,她那双眼睛超脱且淡然,“若不是你杀了巫衡罗又将我囚禁,时时刻刻想要占有祭司院,我又何必背井离乡。”

  克勤王笑了笑,“杀巫衡罗,从何说起?他是背弃木桑背弃神才被惩罚,而囚禁你……小巫衡,你年纪尚幼,又是千年难见的双赤瞳,神爱惜你,我也是怕你年幼无知被人诓骗利用,所以善加照顾罢了。”

  他看向柴筝,又道,“你瞧,离了我身边,这大靖人就想利用你来对付我,对付木桑。”

  克勤王这一招倒是又狠又阴损,他吃准了夭夭所有的控诉都没有真凭实据,况且巫衡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能与神明相通,修习禁术事半功倍,但论身手却弱的很,这甲板上随便一个人都能拿下。

  只要除掉柴筝拿下夭夭,克勤王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能全部成真,他实在没想到这次进攻大靖,还有这样的好事发生。

  “是吗?”夭夭从脖子上取下雀玲珑,雨水的冲刷下,雀玲珑显得更加翠绿,神木的种子藏在当中竟然发了芽,顶端破出一点青色。

  夭夭问,“王,你知道神木种子发芽意味着什么?”

  克勤王的脸色相当不好,他的嘴角紧绷,半晌没有说话。

  “意味着我们的神树已经油尽灯枯,需要被这根细芽接替,而王与祭司之间,必须有一人以身祭,才能保神木数百年繁茂昌盛。”夭夭叹了口气。

  柴筝的瞳孔猝然放大,她回头看着夭夭。

  木桑还有这破规矩?在大靖,就算要祭活人,也没有说把当今皇上压到断头台的,别说皇上,满朝文武也不至于,都是寻常百姓倒霉。

  木桑倒是公平的很,非地位超脱的,神木还不乐意。

  “你什么意思?”克勤王明显是起了杀心,声音沉郁似一团化不开的阴云。

  柴筝倒也反应迅速,她长剑挽花挡在夭夭面前,谁要是妄动一步,须得看她同不同意。

  “我这双眼睛,”夭夭指着自己道,“千年才出一双,代神行旨,就连种子也是在我手中方才发芽,我不能做死祭,我是神木的照料者……王,您别担心,贤夷太子已经在这艘船上,您死后,皇位不空,我木桑仍有百年繁荣。”

  随着夭夭这几句话,空气陡然变得冰冷,克勤王刚看到夭夭的时候志满意得,送上门的好东西为什么不要,况且夭夭身边还跟着大靖人——战时投奔对手,什么罪大得过叛国?

  他所有的说辞都已经准备好,只要坐实了夭夭的罪名,就算没人敢下手杀巫衡,也能抓起来继续囚禁于祭司院,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但克勤王万万没想到,神木种子竟然发芽了!

  数百年纹丝不动的种子竟然发芽了!

  身处高位者忽然生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悲凉。

  他年少时,因为巫衡罗一句批言,先是没了妻子儿女,后来起兵造反,又没了兄长姊妹。虽然乘风而起,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回想当年他也在风浪里滚刀而过,时至今日才发现,自己不过神手里的一枚棋子,命当尽时,一枚发芽的种子,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就能要自己不得好死。

  风雨中,克勤王看不见周围人的表情,但他心里清楚,木桑国说到底是以神权为尊,所谓“君权神授”,巫衡独一无二,君主是个人都能当,除非神要放弃一任野心勃勃的大祭司,否则谁也无法撼动巫衡的地位。

  这甲板上跟了他多年的士兵们早已开始动摇。

  夭夭又道,“我知道你在我的身上下了禁制,必要时可以左右我的行为,但木桑禁术,附于物的,人死不灭,附于人的,却是施术者一死,便会瞬间解除,王,我们的神从来都不喜欢揽权的人,神权与皇权必须并存分裂,当年乌木家造反的大祭司都被神所摒弃,您如何能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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