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慕嫣的是干呕声， 好似要把胃都呕出来。

　　慕嫣却笃定地说：“我猜对了。”

　　韩安晴没反驳她。慕嫣看她脸色已是白得难看，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赶紧过去拉她起来。

　　楚穆泱帮了一把。两人合力把她拉到沙发上躺下来。慕嫣给她盖好毯子， 又不放心， 让楚穆泱送她去医院。

　　“这么严重？”楚穆泱皱着眉， 他想到当初慕嫣怀孕的时候都吐晕过去了，不由有些后怕。

　　慕嫣脸上表情是少见地沉重：“她发高烧， 而且我猜她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怀孕了，之前肯定没注意过，她身体也不太好。”

　　她立即又推翻自己之前的话：“这个点太晚了，还是明天早上去吧，拍个片， 做全面一点。”

　　韩安晴并没昏过去，听到这话有些不开心， 但内心却又仔细回想自己这些天来做过哪些对胎儿不利的事。

　　抽烟，喝酒，熬夜，吃寒凉性食品等等， 好像做得还挺多。她心里莫名生出股害怕， 嘴上却说：“流掉最好，跟当初那个一样。”

　　楚穆泱愣了一瞬，显然被她说得想起了旧事。偷偷看慕嫣一眼，发现她并不在意， 于是偷偷吐出一口气。

　　慕嫣却毫不留情地拆穿：“你刚刚拒绝吃药， 说明你想留住他。”不止如此，慕嫣还盯着她放在腹部的手。

　　韩安晴被她的目光盯得想移开手， 但这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嘴硬地说：“你想多了，没人要的野种，留着干嘛？”

　　慕嫣没再理她，去房间里找新的毛巾。孕妇不能吃药，只能物理降温了。

　　楚穆泱看一眼进了卧室的慕嫣，问韩安晴：“孩子是谁的？”他已有一个多月没和她联系了，两个多月没关注过她和谁在一起，不知道她现在的男朋友是谁。

　　韩安晴的思绪被拉回被楚穆泱在车库里拒绝的那天。

　　她这二十多年，除了楚穆泱，其实没有其他执着的东西。然而当楚穆泱明确地表示他们不可能再在一起，并劝自己去找一个人好好谈恋爱的时候，她知道她彻底地失去了楚穆泱。

　　这一次不是他们之前玩过的那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分分合合的游戏。她知道，她和楚穆泱是真的不再有可能了。无论自己如何忏悔，如何讨好，如何诱惑，楚穆泱都不会再和自己和好了。

　　于是离开地下车库后，她拦了辆车去了家酒吧喝酒。从前她在酒吧里，就算喝酒，也会有个度，在自己喝醉前不会再喝。

　　但那天她太伤心太痛苦了，于是放任自己，等喝到醉意上涌时，有不知道第几任前男友过来搭讪。她便故意引诱那个人，要他夸自己。夸她好看，夸她有趣，夸她比慕嫣好。

　　她在这虚伪的赞美声中放任自己，任由这个第N任前男友占自己便宜。

　　她只是想证明自己，证明她有人爱，证明她并不缺爱，证明她的世界里走了一个楚穆泱，还会有另一个楚穆泱。

　　所以第N任前男友把她带到酒店里，抱她，亲她，脱她的衣服，给她洗澡，并占有她时，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甚至还很迎合。

　　只是，她并不知道，就这一次的放任，居然会留下证据，留得还如此明显。

　　韩安晴侧头看着楚穆泱，这个她少年时期最喜欢的人，虽然残忍地拒绝了她，可此时自己生病，他还是会关心自己。那双透露着担忧的眼睛很轻易地暴露了他。

　　她瞄了眼慕嫣拿着条毛巾走过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笑，说：“穆泱，孩子当然是你的啊！”

　　慕嫣只是愣了下，继而弯腰把湿毛巾贴在韩安晴额头。

　　楚穆泱则沉默，但目光瞪着韩安晴，有些伤心似的，仿佛在说：“我关心你，你怎么能害我。”

　　韩安晴却还不满意，笑着问慕嫣：“我怀的是穆泱的孩子，你不生气吗？”

　　慕嫣看楚穆泱一眼，楚穆泱回看她，好似满脸都写着“我不是，我没有，她瞎说的”，看得慕嫣“噗”的笑出来，捏捏他的脸说：“我知道不是你的。安晴如果真怀的是你的孩子，她舍不得骂他‘野种’的。”给喜欢的人生孩子，怎么忍心骂说是野种呢。

　　她又转头看韩安晴：“你都这样了，还是不肯安分一点吗？”

　　韩安晴说：“我为什么要安分？我怀了穆泱的孩子，难道不该争取点利益吗？”

　　慕嫣望着她一会儿，看她像是要咬死了孩子是楚穆泱的，便不再说话，拉着楚穆泱去收拾客房，然后在衣柜里找了很久只找出来一套穿过一次的睡衣。

　　她向来俭省，买东西只买要用的，或者用得到的，尤其衣服这种，一般换季才添置两三套。

　　她抱着睡衣有些舍不得。

　　楚穆泱看她那恋恋不舍的样子颇有几分可爱，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头看了眼睡衣，才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舍不得。

　　这套睡衣还是上次有梁玉琦在的那次三人一起逛街时慕嫣多看了几眼，梁玉琦示意他去付款时买的。都不能算是自己特意送给她的，可是她却还是像收到礼物一样开心，先是舍不得穿，后来被自己劝着穿了一回，但因为怀孕进入四个月后，肚子每天都在变化，再穿已经不适合了。

　　楚穆泱故意问：“怎么了？”

　　慕嫣看着他，小气地说：“不想给她穿。”

　　楚穆泱毫无原则地说：“那就不给，收回去。”

　　“但是别的我都穿了好多次。”慕嫣垂眸看了看，最后一狠心说：“只有这个穿得最少。”

　　捏了捏她的鼻子，楚穆泱说：“没事，以后我给你买新的。”

　　慕嫣看着他，欲言又止。

　　那目光太澄澈，里面藏着什么心思多看一眼就能猜个大概。楚穆泱带着几分戏谑的表情逐渐冷静下来，认真而笃定地说：“今晚如果不是你要留下她，哪怕她生病了，我也会把她送回去。”

　　“这样对她来说会不会很无情？”慕嫣说：“我感觉安晴还是很喜欢你的。”

　　“可如果我对她还处处留情，那就会伤了你的心。”楚穆泱替她把快要挡住眼睛的一缕白发别到耳后，开了个玩笑：“我怕我表现得还在意她，你会被气得白发便黑发了。”

　　慕嫣笑了一下，坦诚地说：“我刚刚其实很害怕，我怕她一示弱，你就会和之前的那么多次一样，跟着她走了。”

　　楚穆泱就拍着胸口很夸张地说：“幸好我刚刚把持住了，不然我家的醋坛子就要打翻了。”

　　“你才是醋坛子。”慕嫣瞪了他一眼，转身去给韩安晴送睡衣了。

　　楚穆泱被那一眼瞪得胸口酥酥痒痒的，想到之前去做产检时听到一位准爸爸问孕期能不能做那种事，心里顿时打起了坏主意。

　　客厅里，韩安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慕嫣先给她换了一个湿毛巾。然后轻轻摇了摇她，可韩安晴却没有醒。

　　这就有点难办了，就让她这么睡吗？可是韩安晴还生着病，在沙发上睡会不舒服，且有可能加重病情。慕嫣为难地咬了下唇，用力推了她一下。

　　韩安晴仍没有醒，还像赶蚊子一样把她的手给打开。

　　“你这力度太温柔了。”楚穆泱在后面笑看了一会儿，走过来说：“是不是晚饭没吃饱，把人叫醒的力气都没有了？”

　　慕嫣侧头看他，忽然板着脸说：“我发现你最近喜欢拿我开玩笑。”

　　她的语气明显是带些责备的。楚穆泱却当好话听，还厚脸皮地说：“这说明我愈加喜欢你了呀。”然后在慕嫣的侧脸上亲了一口，才去把韩安晴叫醒。

　　韩安晴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梦里。梦里的她和楚穆泱是刚陷入热恋的少年，奶茶要喝同一杯，听歌的时候一人一粒耳塞，单车只骑一辆，她坐在后面搂着他的腰，就是走个路也要搂搂抱抱，腻腻歪歪。

　　所以当她迷迷糊糊醒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习惯性地伸手撒娇，说：“要穆泱抱抱才能起来。”

　　楚穆泱的反应是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去看慕嫣的表情。

　　慕嫣心里肯定是难受的，把睡衣塞进楚穆泱怀里，转身进了卧室，并关上门。

　　楚穆泱扭头看着关上的门叹了口气，转头对已经醒过来，正坐起身盯着她的韩安晴说：“慕嫣给你找了衣服，你生着病，家里又没人，今晚先在这里住一晚吧，明天早上我陪你去看医院。”

　　韩安晴已经清醒过来，此刻抬起下巴笑看着她，眼神有几分勾人：“去看妇科？然后被医生问你是不是孩子的爸爸？”

　　楚穆泱说：“我会如实回答的。”

　　韩安晴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她自己还是笑楚穆泱无情。她在衣服口袋里摸了摸，摸了空时有些愣，才想起来自己出来得匆忙，忘了带烟了。

　　楚穆泱看出来了，冷着脸说：“你现在不能抽烟。”

　　“又不是你的孩子，你管那么多干嘛？”

　　确实不是，所以楚穆泱不说话了。

　　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渐渐地让人呼吸紧张，窒息。韩安晴受不了这种感觉，于是出声说：“刚知道怀孕了的那一刻，我想的是，如果这是我和你的孩子，那该多好！”

　　楚穆泱说：“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韩安晴将脸埋进掌心里，并不解释为何是她的错。

　　但楚穆泱大概能猜到她的意思，因为韩安晴曾经就这么说过，她觉得是她没保护好那个孩子，说他才是被冤枉的那一个。

　　“安晴，”楚穆泱喊她的名字，拍拍她的头说：“先好好睡一觉吧，我感觉你好久没好好睡过了。不要怕，我陪你去医院。”

　　韩安晴微弱地点了下头，掌心里盛满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