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皇帝这句话太过有杀伤力，崔清若一时语塞。

　不是，皇帝陛下日理万机，为什么要突然为两人赐婚？

　在场的人，一时神色各异。

　崔夫人和小女儿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谢珩之是满脸不敢置信，王娇娇则是完全在状况外，一脸茫然。

　崔清若悄悄瞧了眼远处的谢庭熙。

　他背对着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见他一拂衣摆，猛地跪在地上。

　他道：“草民与崔小姐私下里并无往来，只是宴饮席间与她闲谈过几句。”

　众人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直接反驳皇帝。

　他们的这位皇帝，那可是一手削了大半世家，一手把寒门扶持起来的，杀伐果决四个字那是完全担得起。

　世家子弟尤其畏惧这位皇帝。

　皇帝眯了眯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这空当，反倒是其他人反应过来了，比如崔夫人。

　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意识到若由皇帝赐婚，那往后可没人敢拿这件事说事。

　不仅不会败坏崔家门风，坏了名声，反而是往他们脸上贴金的事。

　崔夫人道：“陛下，这小孩子就是脸皮薄，他们男女有别，自然是不能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不过，我家二女儿与王家表小姐关系甚是不错。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二人才熟络起来。”

　不知是不是崔清若的错觉，他总感觉皇帝听到王家二字时，脸上的神情有些许不对。

　只是她不敢太过明显观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亦无法确定。

　皇帝道：“哪个表小姐？”

　崔夫人答：“自然是谢二公子的嫡长姐。”

　崔清若知道的，她母亲属实会说、敢说，但也是她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日王鸢给的庇护，如今却又成了，证明她和谢庭熙有关系的铁证。

　皇帝忽然笑道：“这样，朕等会儿回宫便拟旨，为你二人定下这婚事。”

　她听见这句话，闭了闭眼，敛下心中情绪，伏首道：“民女叩谢皇恩。”

　院内其他人都一齐跪下，向皇帝行礼跪拜。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天家恩德，没有人会关心这婚事涉及的新人是否愿意。

　皇帝离开后，周围的人都涌上来祝福他们。

　谢家的庶子与崔家的嫡次女，人生中第一次获得这么多关注。

　她心里苦涩不堪，面上仍含笑招待旁人。

　眼角余光里，是谢庭熙微笑拱手，感谢旁人祝贺的样子。

　她的往后余生，就要与这个人绑在一起了。

　回程时，她看见崔娆被家里的婆子押上马车。

　若是往日她应该会问上一句，可如今她都自顾不暇，心情低落，更没有闲情去管旁人的事。

　“姐，你不开心吗？”崔璨盯着她，疑惑道。

　她摇头，挤出一个笑。

　“你可别骗我啦，姐，你是不是不喜欢谢庭熙。”崔璨问，“你若不想嫁，我就让爹爹去宫里……”

　“阿璨，”她摸了摸弟弟的头发，“没用的，君无戏言。”

　“嫁给谢庭熙挺好的。”她道，只是语气平淡，也听不出真假。

　她只是厌恶这样的感觉。

　死生喜恶都被他人攥着，她讨厌受人强迫做事情。

　不想做太子侧妃是这个原因，如今因赐婚不开心也是这个原因。

　“姐，你别不开心了。”崔璨眼睛亮亮的，干净澄澈。

　他道：“日后我好好考功名，你要真不喜欢他，你们就和离。我养你。”

　她笑出了声，拍了拍弟弟的脑袋，笑骂：“你啊，人小鬼大，尽说胡话。”

　到崔家门跟前，崔娆挣脱身旁的婆子，蹿到她的面前，用力拽着她的手。

　她声音凄厉，“姐姐，你不能嫁去谢家！唔……你们放开我……”

　其中一位婆子向她解释，“今日，三小姐在王家误入谢夫人曾经的闺阁，夫人知道后，让咱们送她回房里禁足半月。”

　“等等，”她喊住她们，“别弄疼她。”

　她人微言轻，也只能帮到这么点东西。

　崔娆虽被婆子们押着，目光却始终黏在她身上，她尽力想说话，却被人捂住了嘴巴。

　她不知崔娆得知她要嫁去谢家，为何如此大的反应，但她确实不想多思考这件事。

　“小姐，你能嫁给谢公子了呀，你不开心吗？”冬青问。

　她家小姐自今日从王家回来，就一直目光散漫，微蹙着眉，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开心，我很开心。”她答道。

　她走到书桌前，提笔笔力纵横，写下一个“恨”字。

　垂眸凝视这个笔锋凌厉的字，她又缓缓拿起毛笔，在这上面打了个叉。

　她把这张宣纸拿起，撕成两半，又拿在手里揉成一团。

　再度提笔落下，她写了句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次是端正秀气的簪花小楷，她把这张纸折叠起来，放进随身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