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没事, 只是被下的迷药中掺了点东西。”

　王大夫收了帕子，叠好放进药箱。

　“什么？”

　王大夫道：“南疆有仙草，名曰‘含月’, 食之可治雀盲。寻常人食了, 倒不会致死……只是经年累月, 会折寿，且含月遇另一味药‘曲星’，是剧毒。”

　谢庭熙为崔清若擦拭薄汗的手一顿, 道：“谢谢。”

　王大夫见他这样不由愣住, 他还以为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谢庭熙该发疯的，谁承想他居然如此冷静。

　不对, 应该是已经疯完了？

　王大夫瞧着他衣袂上干涸的血痕，就知道这人是刚修理完人回来。

　王大夫不清楚具体的事情，试探着劝慰他：“弟妹既然无事, 你便莫要一直纠缠下去。”

　尤其是杀人这事，多造孽，指不定还折寿。

　谢庭熙置若罔闻, 拿着帕子小心地为崔清若擦去汗水。

　他问：“你不是妙手回春吗？你让她忘记今天发生的事。”

　王大夫瞧着谢庭熙执拗的样子，叹了口气, “谢公子, 我是大夫, 不是神仙。没那个本事。”

　谢庭熙转头凝视他：“你有。”

　王大夫发现这人真有毛病, 他今天这事明明崔清若记得会更好。

　哪个女子经历这样的事, 不会对夫君死心塌地, 他倒好巴不得对方不知道。

　王大夫道：“你这人……别想了, 我就算能, 那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喝的。而且，那东西是有损身子的。”

　谢庭熙听了这话才垂下头，像是放弃这个念头。

　王大夫摇头，心道这人有病，推开门离去。

　忍冬端着碳火进来，见谢庭熙这样，不忍道：“公子，您要不先去换身衣裳？”

　谢庭熙方才如梦初醒，恍然道：“你照顾好她。”

　他正想起身，却被崔清若一把拉住，那人并未醒来，似乎感受到身旁人的离开，下意识拽住他。

　他听见崔清若道：“救我。”

　谢庭熙没见过这样的崔清若，脆弱，胆怯，像在雨中被打湿浸透的鸟儿，晕头转向找不到回家的路。

　谢庭熙无措地盯着他袖口上的血迹，在留下不走和去换身衣服里，不停挣扎，最后像是妥协般道：“忍冬，你出去。”

　忍冬离开时小声道：“公子，您脸上的血还在。”

　谢庭熙这才擦去脸上的血。

　门被人合上，谢庭熙就这样在昏暗的屋里，坐在崔清若的床沿边瞧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崔清若好像是做了噩梦，脸上冷汗涔涔，还喃喃着谢庭熙听不懂的话。

　谢庭熙知道她心里怕，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道：“我在，我在的，崔清若。”

　不知是不是这话起了作用，原本被梦魇缠身的人，渐渐不再说胡话，逐渐归于平静。

　谢庭熙没点烛火，等崔清若悠悠从梦中醒来，最先感受到的是她的右手，被人握着。

　她望着那双握着她的手，随后目光上移，才注意到谢庭熙。

　两人四目相对，昏暗的房里，只有从屋外照进的月光，洒在谢庭熙的身上。

　衬得他越发清瘦，也衬得他莫名裹挟着几分破碎感，他动了动唇，道：“你渴了吗？喝水。”

　崔清若摇头，她不渴。

　她或许是那药的缘故，头昏昏涨涨的，过了许久才想起，她昏过去最后的事。

　父亲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崔清若道：“子言，我这是怎么了？”

　谢庭熙眼里的光霎时亮起，道：“你不记得？”

　崔清若道：“我记得父亲，在我的茶里下了东西，我就……昏过去了，醒来就在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庭熙摇头，“没有。”

　什么都没有发生，谢庭熙会压下一切。

　崔清若不解，父亲今日做那样的事，必然是有原因的。

　谢庭熙在骗她。

　“不准骗我。”

　崔清若望着他，眼里满是探究，谢庭熙不由低头。

　他骗得了这个人，可他不想骗她。

　崔清若道：“子言，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庭熙道：“我从姜润那里，把你带回来的。”

　他这句话一出，崔清若先是费了好大劲儿，才终于意识到姜润就是大皇子。

　然后，她觉得她的指尖泛起冰凉，心尖都在微颤。

　所以，她的父亲给她下药，送上大皇子的床？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父亲不是一向站在太子那边的吗？她父亲不是朝廷公认的好官吗？

　崔清若眼里是不解和麻木，直到谢庭熙的拿着手帕为她擦拭眼泪，她才发现她哭了。

　“所以，从来都……不，不……父亲本来就不在乎我。崔家那么多年，除了崔璨，本来都看不起我的。”

　她想，她藏锋不露是自保，就是为了别人不把她当棋子。

　可是，到头来，她还是成了棋子。

　崔清若不明白大皇子许诺了什么好处给她父亲，她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纠结过片刻。

　母亲不喜欢她，是母亲本身性格势力。

　可父亲他为何要这么做，他知不知道这样的事，会把她推向什么样的深渊。

　这样的事传出去，世家里的闲言碎语，市井街巷的非议，还有谢家的家规。

　她根本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