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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肉肉喵 15414字 2022-11-10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嘘——别说话。”

  “等等,好像醒了!”

  幽暗的光影中,烛火忽然亮了起来,庄清流疲倦地缓缓睁开眼睛,床边是祝蘅和梅笑寒交替在一起的脸,后面好像还影影绰绰地挤着很多人,看不清,她也没有转头去看,只是有些恍惚混沌地将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了远处。

  一片长久的寂静中,无人敢出声,祝蘅难得嗓音有些温柔地低头,轻轻喊了声:“庄烛?”

  眼睛虽未转动,但须臾后,庄清流还是极轻地从喉间“嗯”了声。

  梅笑寒一口气“砰”得落下,立即控制着语气小心翼翼地快速道:“庄前辈,花阑她回来了,刚刚回来,这会儿就在你身边,你……你不看看她吗?”

  她话音落下,庄清流才好像终于清醒般后知后觉地愣了一下,忽然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床里侧

  一个人无声无息地静静躺在她身边,像安稳睡着了一样,肌肤剔透如冰冷的白玉……衣襟交叠之下的地方,闪烁着那些再熟悉不过的透明丝线。

  庄清流一动不动地偏头看了很久,目光无声落在梅花阑浓密的长睫上,缓慢撑起身,侧首低头地伸手轻轻摸了摸。蒲草一样柔软,乖乖盖在眼睑上。

  她终于深深闭了一下眼,在她额头落下极轻的一个吻。

  所有人提着的心纷纷哗啦落下,但眼下这种境况,也无人敢多说话,梅花昼心里酸涩地站在床头又看了两眼后,当先无声无息地将一众在床前担忧至今的人带出去了。

  祝蘅安静地在床前多留了片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将庄篁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庄清流侧背对着她轻轻顿了一下,垂睫问:“故梦潮?”

  “是,”祝蘅起身,轻声道,“她让我们以后不要再上去了。”

  安静了片刻后,庄清流在床头缓缓侧靠下,伸手牵起梅花阑的手,轻轻包握在掌心,闭眼道:“知道了。”

  无人再打扰,祝蘅也缓步出去带上了门,然后踉跄地晃了晃,也在阶上一头栽了下去。

  这段时间忙乱不堪,她身上还穿的是当日在冰川之上的衣服,早已等在门外的梅笑寒稳稳把人接住后,将她带回去帮她换了一身,这件衣服背上有大团已经干涸的血迹,是庄篁的。

  她低头看了看后,将这件衣服叠好留了下来。

  一场风波逐渐平定后,如今到处都是要做要操心的事,所有人又都开始了新一阵的东奔西跑,以梅思霁为首的梅家的小辈们在此间事中快速成长,也都各自抽条地忙碌起来。

  原本的仙门百家没有这场风波也早已千疮百孔,很多东西乱得要命,谁也说不准现在该如何去做,可是无论外面正在发生什么,庄清流一概没有任何插手理会的意思,也无人敢去梅苑里打扰她。只有梅家小辈各自下山出府后,会从各种不同的地方将各种各样的好吃的给她记挂地送回来。

  梅思归又变成了泪眼朦胧的哭包,经常趴在梅花阑怀里呜呜地掉眼泪,用自己厚厚的鹤羽一直裹着她,跟她团在一起。

  庄清流靠在床上心里酸涩地低下头,有些无所适从地搂着人,过了许久才哑声道:“我想你。”

  “我心里难过。”

  “你不醒……我都不知道能跟谁说话。”

  床上的人始终悄无声息,连气息也几不可闻。

  庄清流没有问自己之前睡了多久,但是不知不觉中,天气已经转暖了一些,一些积了一冬的寒雪开始渐渐消了。

  春风拂面,万物苏醒,花那么好,月那么圆,只是少了人。

  不算大的小院子仿佛被单独隔了出来,梅花昼和梅笑寒陷于忙碌,每天只是雷打不动地跑来匆匆看一眼,只有祝蘅闲得无事,边养伤边经常过来,委委屈屈地蜷腿坐在一条无人招待的长凳子上,另一端站着随时要对她破口大骂的梅思归。

  独自一人待了许久后,庄清流开始逐渐习惯了照顾床上的人,每天会定时端回一盆温热的水,将柔软的毛巾打湿拧干,温柔细致地轻轻擦干净梅花阑白玉一样的脸。

  上元节那日,外面简简单单地热闹了一下,庄清流并没有出去,只是环着梅花阑,将她抱到窗边一起听外面的烟火声,低头在她唇上来回亲了亲,小声道:“你要是能感觉到我亲你,你就眨眨眼。”

  又过了一会儿,庄清流摸摸她的脸:“没眨,那我不是白亲了。”

  外面烟花一闪而逝,将怀中人的脸短暂照亮。

  这人就傻,说什么扯平了,但怀揣着希望的等待和无望的等待是不会一样的。

  只有想念如出一辙。

  热闹声彻底落下后,庄清流搞了个青花缠枝的香炉出来,在里面拨了拨,放床边慢慢熏着。那熏炉里一次只冒出一点烟,香气温柔又恬淡。

  她吹熄灯,爬上床,侧躺着把人抱怀里,睡了。

  春去秋来,雪开始慢慢下了起来,梅家漫山遍野的红梅又开了,好像一片霞光落在了人间。

  “我想你。”

  庄清流这次轻轻搂着人,低头牵起她的手:“我头发都长长了。”

  “你摸摸。”

  安静片刻后,她冲梅花阑道:“你不是在意头发吗?你再不醒,我就把你剃秃。”

  “……”在窗台上哒哒踱步的梅思归小脚一滑,小声冲她啾啾了两句。

  桌角的沙漏在静静地动着,时光也在一点一点地流过。

  庄清流开始慢慢一个人打理院子,种上各种各样喜欢的花,撒上菜,按自己的喜好将院子和屋子布置来去,有时候翻看梅花阑以前编纂的剑谱,符篆书,典籍,还有练的字,还有一点意外小发现——这人以前有时候还会写小诗,偷偷夹在十分正经的先祖训志中,别人就会不敢乱翻。

  她开始春天时抱人在灼灼盛开的桃树下小憩,秋天时揽她在桂树下的吊床抬头看天上卷来变去的云。夏天抱着人去后山湖里的小船上飘荡,冬天用手指沾沾泡好的梅花水,洒在她身上将人一直弄得香喷喷的。

  梅花阑冰凉的身体在她日复一日的环抱中开始逐渐变得温热,始终浓密的睫毛经常会撩动着金灿灿的日光,每到这种时候,庄清流就会安安静静地来回数很多遍有多少根,最后低头轻轻亲一亲。

  她的耐心越来越温后,梅思归却始终如一,无论冬夏,一通圆滚滚的哭包完就凑过来还在这儿团,庄清流在盛夏的院中揉揉她脑袋,拨开她的厚毛:“天热了,再团要馊了。”

  说着自己却安静搂上去,再热也要抱着。

  馊倒是没有馊,但是入伏后,庄清流确实在一个午后把梅花阑剃秃了——因为头发好难洗,反正也不给别人看。

  “……”梅思归啾啾啾啾地让梅花阑光秃秃的脑袋垫着自己柔软蓬松的毛。

  “你怎么还不醒?”

  庄清流跟怀里人说话的语气已经逐渐从“我想你,我想你”变得不大客气,凉凉垂眼道:“你难道是在梦里跟我过吗?”

  “你把我千辛万苦追回来却在梦里跟我过,那我在这儿,我算是跟谁过?”

  “我跟你的头发过吗?”

  梅畔畔头发编织成的童趣小羊竖着两只小耳朵,挂在桂树枝头活泼地飘来荡去。

  梅思归每天啾啾啾啾地说话也没得到回应,于是凑上来,趴在梅花阑耳朵边上开始进行调子上下高低各不同的歌曲表演:“啾啾啾啾 ̄啾啾 ̄”

  庄清流抬头看向捣乱的女儿:“……不要唱了,一会儿她气得都不愿意醒了。”

  梅思归:“……”

  庄清流嘴上这么说,自己却拿着梦貘的灵丹,开始在梅花阑的脑海里逐渐给她造一些类如“庄烛改嫁了”这样的可怕噩梦。

  ……

  绕是这样,这人也没醒。不时来小心看看的人越来越不敢细看庄清流的脸色,都差点儿觉得梅花阑醒不过来了。

  这一年里,桃花、梨花、杏花、莲花,桂花,一茬一茬的花开开落落,直到亲眼见到梅花阑被剃秃的脑袋又长出来头发,一些总是无声来看几眼的人才逐渐开始敢说话了。

  梅笑寒有一天无意中看到庄清流叠好留着的衣服,当先找机会跟她搭话道:“庄前辈,祝蘅也留着呢,方才不知道想起什么了,又翻出来抱着哭了一会儿。”

  正坐在树下给梅花阑擦手的庄清流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闻言眼睫轻轻顿了顿。

  今天是庄篁的生辰。

  “……”祝公主带着生死不弃的傲娇在人袖子上哭完,转头就不承认,盯着梅笑寒,非让她改说自己没哭。

  梅笑寒觉着自欺欺人也不能到这个地步,于是举起手,指了指袖摆上一团可疑的水渍:“那这是什么啊?有难过的事就哭,有什么好遮掩的。你哭完了,心里这会儿不好受吗?”

  祝蘅虽然没说话,但是忽然转头伸手,在庄清流院中种的辣椒上流畅地一捏一沾,“嗖”得抹在了说她哭的人两片眼睛下。

  梅笑寒泪流满面,当场就转头走了。

  再也不理她。

  旁边了全场的庄清流冲祝蘅来回审视:“同样吃米,你到底为何如此痴呆?”

  “……”祝蘅低头看看辣椒手,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离谱了。

  一连三天的假装偶遇都被无视后,祝宫主还是拧眉想了半晌,最终给自己来了一刀,拽了张全世界都是憨批,她很不高兴的脸去找梅笑寒,拖着个血掌直往她面前戳。

  梅笑寒当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因为梅笑寒也不喜欢憨批。

  庄清流从天上云朵的一圈金边上收回目光,觉着她这种人能有人喜欢很不容易。

  “……”祝蘅隐约暴躁地盯了一眼梅花阑被剃光的头,压着脸色道,“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种把对方头剃光的人就有人喜欢?

  梅花阑眼睛大抵也没好到哪里去。

  庄清流:“……”

  她伸出手掌盖住梅花阑的脑袋,在树下转头,若有深意地瞧了这个骚毛鸟一眼:“嫉妒酸我就算了,也要懂得反思——你连个表白都没有,凭什么能拥有女朋友?”

  继续单着吧。继续孤独终生。

  祝蘅翻了翻眼,懒得理她地出门儿走了,然后下一次来的时候,假装好似无意地从袖中掉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庄清流靠在吊床上目光一转,衷心地评价她的礼物:“傻成这样儿,用这个是不会成功的。”

  然而一只姓祝的自以为很懂的粉色骚鸟并没有听她的,随意把东西往袖中一揣,凉凉说了声“不是礼物”就走了。

  当天下午,莫名收到了一盒胭脂的晏大人在桌案前诡异抬眼,托着手中的东西十分怀疑地看着她:“……你是故意的吧?”

  祝蘅:“……”

  她盯着人看了好几眼后,忽然一把将胭脂盒抽了回来,也不搭理梅笑寒地冷冷走了。

  “……”反被她撂了个冷脸的梅笑寒震撼地坐在桌前,手中的笔都迟迟没动下去,导致当晚多熬了半夜,长了两个青眼圈儿,给梅家仙府里又添了一个飘来飘去的困顿游魂。

  就这样霜落梅花开,又是一年冬天。

  无处可去的祝公主还是只能坐在火炉边道:“庄烛,你能不能……”

  然而这次她刚开了一个口,一道非常非常轻的声音悄然从床上响了起来:“庄烛是我的庄烛,不能。”

  暖融融的屋内一片戛然寂静,祝蘅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飞奔的光影就从身边闪电般蹿了出去,庄清流头也没回地哗一挥袖,当即就把她送到了院门外,面前还落了一层水波荡漾的屏障结界。

  梅花阑睫毛刚轻轻动了动,一只熟悉而温暖的手就已经盖在了她眼睛上:“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事情,我也没有找别的人改嫁,你的庄烛还是你的庄烛。要是困的话,你就继续睡,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这声音说完,又有温暖的触感带着熟悉的清香在她耳鬓和唇上来回亲了好几下,好似与她温存,又带着让人放心的安抚。

  梅花阑眼睛似乎弯了起来,果然又一动不动了。

  “……”庄清流等了一会儿后,悄悄掀开一点手掌的边缘,又掀开一点儿,凑近小声问,“你真的还没睡好吗?”

  “那你先跟我说句话再睡怎么样?”

  “……能先亲我一下就更好了。”她凑近眨眼道,“我已经自己奉上地送到你唇边了,你轻轻动一下就可以,不费力。”

  一双手终于绕到身后将她搂进了怀里,缠绵的梅香像一豆孤灯洒下的光晕般包裹而来。

  庄清流眼睛这才终于潮涌般地热了一下,在她怀里深深窝了许久,轻声问:“疼不疼?”

  那种丝线在身上涌动的感觉,她很清楚。

  梅花阑目光却落在她眼睛里,温柔地看了一会儿后,道:“对不起。”

  庄清流笑起来:“傻样子。”

  梅花阑仍旧说道:“对不起。”

  这一次,庄清流才后知后觉地听懂了她的意思。

  梅花阑抬手理了理她肩上落下的长发,轻声问道:“她在哪里?”

  “不必多想。”庄清流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踏实的吻,轻声道,“她回故梦潮了。”

  梅花阑目光似乎也些微恍动了一下,不过没有说什么,而是动了动,似乎想要撑着起身。

  庄清流立刻扶住她肩两边:“做什么?哪儿来的呆羊?刚醒就想下去走。”

  梅花阑仍旧缓了一会儿后下了床,在她的半搀半捞下缓慢倒了一杯酒,端着静静看了一会儿窗外深重静谧的夜色后,稍微倾倒,轻轻洒在了地上。

  长长的酒线折射出的水光在庄清流眼里一闪而过,很快被她敛起来,又俯身抱着人回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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