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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肉肉喵 18707字 2022-11-10

  梅思萼只匆忙看了一眼就连忙跳着躲开,声音都快变了:“端烛君,庄前辈,他们……他们怎么会这个死状?!是死后被人故意剥掉了衣服羞辱吗?”

  庄清流从左至右地缓慢看过,道:“不是。是自己脱的。”

  梅思霁和梅思萼异口同声:“自己脱的?!”

  “冻死。”庄清流简单说了两个字,接着从秘境里那些仍旧蓬勃苍翠的树海中收回目光,转头问梅花阑,“在不降异雪的前提下造成如此的酷寒,你可有这样的能力?”

  梅花阑摇头。

  庄清流道:“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被扩成了幻境,有人将冰天雪地的感觉整个传了过来。”

  梅花阑思索片刻,一步上前,很快凌空绘出一张灵符甩了出去。本来火焰色的灵符飞出洞口后卷着符灰倏然一变,燃成了幽幽的绿色。

  梅笑寒很快在旁边道:“灵符变绿,是等级最高的一种让人走入时会无知无觉,无法警惕察到的幻境。”

  梅思霁道:“那来这里的人……都死了吗?”

  “没有。进来的不止这些人。这些都是灵力低微到不足以抵抗酷寒的低级修士。”庄清流大抵估算了一下后,将梅思归抱进怀里,一步跨入了秘境之中。其余的人也随后跟上,但是刚一穿过那层透明的屏障,众人就宛若咚得一下坠入了深冬寒水里的冰窟,梅思萼甚至哗一下浑身上下就打起了摆子,“……啊!”

  梅花阑伸手,很快攥着手腕将她拉到了身边,这种程度的低温还不足以于寒潭相比,她并不会觉得很冷。其余人包括梅思霁也各能用灵力御寒,至于庄清流,她贴身抱着梅思归就相当于抱着只火炉。奇怪的是祝蘅,按道理这公主灵力都浅薄到等于没有了,她居然没有一点儿怕冷的样子。

  梅笑寒不由转头打量了她好几眼,好心冲公主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才道:“冷就求我,不必勉强。”

  祝蘅低着的眼睫瞬间抬起,眼中本来浮出的一点儿神色似乎一扫而空,冷冷瞥梅笑寒一眼,给她加了一把寒风。

  梅笑寒哈哈哈,一抄她的手,将自己的灵力毫不犹豫地顺着手心过渡过去:“好了,别逞强了,知道你傲娇得很。一会儿冻成冰棍儿了,我们还得抬你。”

  “……”祝蘅脸色虽然十分古怪地变了几变,但是低头瞧了一眼被握着的手后,居然只是微微动了动,没甩开。

  将一切看进眼里的庄清流不由收回眼尾勾着扫了一眼祝蘅这个心机狗。梅思霁在旁边很快道:“庄前辈,我们虽然暂时可以用灵力来抵御,但是这样耗费极大,万一短时间内要是找不到其余人匆忙撤去哪个方向了,那……”

  “撤去哪个方向也离不开这里,这里只能进不能出。”

  满秘境的树木都在窸窸窣窣,随风而动,仿佛在小声低语说话。庄清流站到一棵金丝柳下凝神细听了片刻后,忽然转头,嘴里似乎轻轻说出了一句什么没有声响的密语。

  金丝柳婀娜摇曳的枝条很快婉转荡上它的肩头,宛若在她耳边又答了什么。

  庄清流安静聆听了一会儿后,点点头,伸手将它放回,然后抱着梅思归很快转向东南的方向道:“他们来了上万人,除了死在这里的三四百人,其余的都还活着。匆匆忙忙沿这边最近的秘境出口逃过去了。”

  正在这时,树林里飘飘荡荡地钻出了一个浑身上下赤紫殷红,皮肤上结着大块大块色斑的人。这人似乎已经没有知觉了,只知道转着两只翻白的眼珠,冲庄清流动作飞快地走过来。

  梅花阑从容地将庄清流拉到身后,未用灵力地催剑刺探了一下。剑可以毫不停顿地将这个人形虚晃穿过,这已经不是尸变的走尸了,而是新成形的怨灵。

  遍地都是冻死的人,死灵怨气徘徊。

  庄清流握住梅花阑的手,掉头快步转身,道:“不要被这些怨灵缠住了徒劳消耗,走!”

  梅花阑颔首,将浮灯插回剑鞘,道:“好。一路上都小心点,时刻注意着身后。”

  几人脚步更快,陆陆续续顺着沿途的死尸和不断纠缠上来的怨灵一直穿过了五个秘境和仙落,期间古木参天,鸟兽不断乱鸣,天色已经暗沉到伸手不见五指。忽然,梅思霁敏锐道:“前面有人!”

  几个刚刚穿过一层屏障的人都未出声,自然也看到了。他们面前的广袤平原上正聚着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衣着服饰各异,粗略看下来只堪堪剩下五六千,并且紧紧围缩在一起抱团取暖,满脸神色疲倦不已。

  身后的屏障有人穿过,那些人自然也瞬间察觉到了,很快就有一个年轻人大跨步地握着刀上前咬牙道:“你终于来了!”

  庄清流挑他一眼:“你是哪儿来的横强盗,占了我的地盘,还一副主人的口气说话?”

  那年轻人脸色一变:“我奉秋宗主之命,‘请’你过去!”

  庄清流纹丝未动地又挑眉:“秋宗主?哪根葱?不要给自己加戏。”

  那年轻人一身戾气:“你!”然而还没等他拔刀,这时,庄清流的眼角忽然捕捉到了一点剑光,一个青衣修士身影从黑暗中一闪,裹挟着冰冷的寒风直刺庄清流面门而来!

  庄清流还未动,梅花阑就在旁边伸手,用两指将他的剑锋铛一声直接弹开了。

  庄清流抱着梅思归,看向这个满面阴鸷的人,莫名道:“你又是哪里来的黑炭头?”

  那人偷袭不成,当即冷笑道:“庄少主当然贵人多忘事,不会记得我,但你该记得一个叫费悯的人!他被你冷言冷语排挤之后,一辈子犹如丧家之犬,两方都无处可去,最后还被你活活害死!”

  庄清流道:“那是谁?”

  那阴郁的青年忽然炸开了,咆哮道:“你居然敢问他是谁?!!你——”

  “我有什么不敢?”庄清流站在凛冽的寒风中打断他的自我愤怒,平淡看向他身后潮涌一般围上来的人道,“大川后氏没的那年,我杀了那么多人,难道还要一一记得他们投胎都投哪儿去了吗?”

  更遑论当年因为有心人的搅弄,有些刻意散步的传言到了后面已经越来越离谱,比如戚忽都是直接死在她的刀下之类的。

  随着庄清流话音落,黑压压的五六千人已经全部有序地挪了过来,将周围包裹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却没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白衣修士站在最前方,抬起手厉声道:“结阵!”

  虽然一个个已经灵力虚耗,在寒冷的侵蚀下满面僵色,但五六千人的庞大阵型还是如同游龙一样排山倒海的运转了起来,声势浩大地直接摆出了随时可以刺出的剑阵。

  “阴狠狂悖,手段毒辣,屡伤我仙门数千近万人,你百死也难消我心头之恨。”那个想必就是秋宗主的白衣修士语气十分沉痛地紧盯着庄清流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庄清流道:“我死在这里,你们也活着出不去。”

  她一句话落,整个苍茫的夜晚平原死一般地寂静了下来。片刻后,有高品级的修士率先喝问:“你到底在这里施了什么妖法!”

  庄清流平静看他们一眼:“不是我。”

  又有几人同时吼了起来:“你居然还不敢承认?!”“不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你怎么证明不是你?!!”

  庄清流道:“我不需要证明,你们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到我是刚从外面进来的。也就是说在你们的身后才赶来的。你们只需要查证,最开始是谁告诉你们我逃进了这里的,他可是亲眼所见?这些都可以调记忆虚境来看。”

  这种诡异的说法瞬间如同滚油沸腾,虽然知道对敌人的话不可轻易相信,但人群还是霎时哗变,因为这种事非常好查证,庄清流哪怕是撒谎也很快就会被戳破,没有必要妄言。

  可是讽刺的是,忙忙人群中,到底是哪家的哪个修士最开始来汇报了庄清流进入桃花源一事的,居然一时之间找不到!

  当初仙门百家为了桃花源里的秘境仙落和这些白玉蚌,纷纷都留了人手在外面驻守,所以人员非常庞杂,是谁来报了这件事完全没人有印象,也可能是有印象的人都在半路上已经冻死了!

  庄清流看着他们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的样子,道:“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就站在这里,除非我想自己陪你们共沉沦,否则实在没必要用这种手段害你们。”

  一人愤怒道:“谁知道那人是不是已经故意被你挑出来灭口了,然后你才堂而皇之地跑出来故意说出这番妖言惑众的话,谁能证明你真的是在我们之后才进来的?而不是提前偷偷藏在半路的哪个地方?!”

  这次庄清流还没说话,梅花昼上前一步,持剑认真道:“我可以证明。”

  好几人嗤笑不已:“你是跟她搅和在一起的,还好意思出头证明?”

  “我如何不行?”梅花昼神色平静地反问道,“我们梅家立派五百余年,家训就是一个‘信’字,从不吐不实之言,不议不真不事,整个仙门皆清楚了然。你可能举出一个我们话而不实的例子,你们所有人上上下下加起来,谁但凡能举出一例例子?!”

  他一番话掷地有声,颇具有震慑力,现场果然暂时无人出声了。一个宗门大族的威信,往往是几百年数十代人一起积累沉淀下来的,是从骨子里就能让人确实信服的。梅家人的克制与诚信,素来有“真金之名”,仙门百家的人可以指摘他们这样那样,可以指摘他们跟庄清流搅和,但是提到“信”之一字,仍无人会质疑。

  那位秋宗主凝眉道:“即便这样,你从二十年前开始,仍旧杀了我仙门百家多人,此事断难洗清。”

  庄清流冲他认真道:“凡事有因就有果,我的刀下这辈子从未真正染指过一个无辜之人的血。二十年前的许多事,因为某些原因只有那些门派宗主知道,一直严密地未曾传开,后来那些人死得突然,你们自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事实上,这种事但凡长了心人,都会有所猜测,只是未曾摆到明面上,就不算数罢了。

  梅花阑安静在旁边听到现在,忽然指端溢出一团灵光,一声招呼未打地将在场所有人一起拉入了一种回梦结界

  所有人眼前都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多年前的多幅鲜活闪动的画面,包括虞辰岳最早派出船队的谋算,包括他后来的挑拨,包括仙门百家围绕此事的多次集议,包括一步步让所有人都入水的那些避不过的总要面对的尖锐问题。

  当年仙门想要跟故梦潮开战,最开始便是商量计划好了以兰氏的玉灵是奸细的借口。

  从一个借口开始,那些人对故梦潮觊觎已久。

  这样拉数千人入回梦结界的灵术极其耗费灵力,所以只大致让事情浮出了水面之后,庄清流就握回了梅花阑的手:“好了。”

  梅花阑这次却未曾听她的,而是坚持让那些人将这些事都在回梦中看完了。她克制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想再让这些事扣在庄清流头上了。

  一阵漫长的回梦画面结束后,宽广的平原上只有凄厉的冷风在来回吹,所有人都面色各异,互相对视。过了好久,才有人认真出声道:“但是他们到底未曾动手,说到底,还是你先出手。”

  从古至今,人总是喜欢在各种事件中来寻找因果关系,好像找到了这个,心里就终于找到了安宁。

  但是庄清流转过头,认真俯视他:“多谢你高看我一眼,可是这种混战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能挑起的,谁又比谁更白莲……更无辜呢。”

  她旁边没心没肺并未感到丝毫害怕的梅思萼忽然小声问:“庄前辈,你是白莲吗?”

  “……”梅笑寒一把将这姑娘的嘴捂住了。

  那人安静了一会儿后,仍旧道:“可是你动手了,这是事实,我们还并没有动手。如今你惹得天怒人怨,举世沸腾,我们要剿杀你也不光为了报仇,乃是为了天下大义。”

  “算了吧,你们是胸中真有大义的贤能,还是一些空有眼高于顶自己却没点儿匹配能力爱搅和的货色,这我很清楚。”庄清流一哂,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为了大义能义无反顾的人我自然见过,但不会是你们这些整天把它挂在嘴上当旗招摇的东西。”

  通常好人都悄无声息地死在光都没有的深渊,小丑却总爱抢着三五不时地在台前跳梁。这世上要是真有一把衡量大义的刀,也必然是把在座的这些人都切成薄片。

  这话十分难听,当即就有一个十分年轻的人受不住地出头拔剑厉声道:“庄清流,你装什么,我们仙门的人还轮不到你来羞辱!”

  梅花昼又转眼,温和地冲他身边的长辈道:“林长老,令郎聋了耳朵,我没有。因为这是事实,不是什么羞辱。”

  他平日里虽然和梅花阑很像,素爱谨慎开口,但是往往一开口的时候,便十分能气死人。最重要的是梅花昼作为梅家的宗主,这么多年来统领仙门仙门的气势是在场这些人绝对不能比的。

  就在这种气氛凝滞的诡异情况下,不远处哗啦一声裂响,又有已经冻到神志不清的人忽然撕起了衣服!

  在这群满口大义之人组成的乌合之众中,除了亲友同族,都少有人愿意耗费自己珍贵的灵力去维系救暖旁边的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眼前冻出幻觉,自己剥衣□□而死。

  如今俨然领头仙门百家的秋宗主侧脸紧绷地转头看了一眼后,终于再三衡量地转向庄清流,低声道:“我们的事之后再说,你可能破这种冰天雪地的幻境?”

  庄清流等的就是这句话,然而还未等她出声,在这种重要关头的时候,方才那个黑炭头一样的青衣修士居然又愤怒地持剑跳了出来,满脸阴郁道:“他们这些人都愿意听信她巧言令色的欺骗与忽悠,我不愿意,我势要杀你填命!”

  说着飞身而起,立马就持冰霜一样的利剑刺了出来。梅花阑仍旧剑未出鞘,只用浮灯旋转一拨,将他打开数丈。

  庄清流奇怪地看过去问:“我到底害死的是你什么人?你师父?你同门?你族人?”

  那青衣修士一退数丈,脚后跟溅着翻飞的泥土,艰难停稳,才愤怒道:“都不是!”

  庄清流又问:“那就奇怪了,你到底在气什么?”

  那青衣修士蓦地两手握拳,紧紧攥出了血痕,却在数千人的注视下死死咬牙,过了很久,都一声不吭。只是两只眼睛像充血似的,慢慢红了起来。

  “哦,嫉恶如仇?”庄清流其实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但是意味深长地冲他眯眼,“那就在现下,我们这里有一桩现成的献身业务,你死了可以救数千人,你愿不愿意献身呢?”

  那青衣修士忽然仿若崩溃了,大声吼道:“我凭什么?!”

  秋宗主闻言郑重道:“庄——少主此言什么意思?”

  对于他因为权宜之计而悄然改变的称呼,庄清流并未多表现什么,只是看着四周道:“幻境从哪里进入的就可以从哪里出去,也可以毁掉。可如今我们却被困在这里,那是因为外面又套了一层阵法。”

  秋宗主耐心道:“这我自然知道,可这是什么厉害的阵法?怎么破?”

  “这阵法说厉害也厉害,也好破也好破,它能如此强悍,是因为它见过血。”庄清流认真道,“这是血阵。”

  所有人纷纷重复:“血阵?”

  庄清流道:“是,唯有见血才能破。也就是说,必须需要杀死一个人,才能出去的阵法——冻死是不会见血的,要把这个人的血,滴进阵眼里才行。”

  她一句话落,现场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虞辰岳的狠毒之处也就在于此,他就在外面看着这些人不动,观测人心。哪怕这些人真的破阵出去了,不管是作为威胁还是将他们为了自己活命而杀人的事情散步天下,这些本就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仙门人士,也会受到想象不到的指摘和压力,从而轻轻松松被他握在手中。

  “没有人愿意主动出来?”庄清流问。

  现场仍旧一片死寂。

  庄清流来回巡梭地认真看过他们的脸和表情,道:“很奇怪,自己一根毛都不想掉,却整天琢磨着牺牲别人来拯救世界,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仙门之风,修道之心?正道天下?”

  这次无人再因为受不住阴阳怪气而出声,就好像是在这种关头出声,会非常艰难一样。

  即便有真在考虑的人,这样的决定也十分艰难。因为生命真的很珍贵,哪怕对于那些已经冻到濒死的人来说。

  这也真的很正常。

  就在庄清流安静了一会儿,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道坚毅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了起来,道:“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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