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言情 > 《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最新章节+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13章
正在收拾东西的庄清流也转过了头:“戚夫人,你还有什么要做的事儿吗?”
戚忽点点头,自己俯身穿好鞋,牵起梅花阑,问道:“你知道,娘这些年为什么要一直住在这里?”
“因为这里偏僻安静……”梅花阑扶着她又转头往窗外的夜色中看了看,“还因为……靠近灵山?”
“是。这里靠近灵山。”戚忽坐在床边,安静往外看了一眼,道,“当年娘有一批很亲的族人,被猎捕后抽血割肉,百般折磨而死。这些人死后都变成了戾气冲天的怨灵,无人能够收服,这些年一直勉强镇压在灵山,娘就是在这里看着他们。但是只要我一走,便无人可以压住它们了。这些只残存模糊意识的怨灵一旦跑出去会更厉害,是那些无辜的普通人之祸。”
庄清流看着灵山的方向,很快转回来,道:“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会处置的。”
戚忽冲她摇摇头:“这些不是普通的怨灵厉煞,当年曾被后氏的人有意炼化过,便是能收服,也一定会让你受或大或小的损伤。更何况庄少主,你最近被雷劫追身,不能轻易动用灵力。”
庄清流蹙蹙眉还要说什么,戚忽又转而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道:“大川后氏里,我也有一些老仇人,希望今晚能够和他们亲手有个了结。”
梅花阑张张嘴:“我和哥会替你……”
“傻孩子,你的生活是你的,娘的是娘的。”戚忽转头,忽然轻轻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眼中深深隐着经年累月的风霜,“我和你爹是夫妻,可当年也是因为我的族人之事,而牵连改变了他的人生。这些年以来,娘也时常会回想,有些事知道没有错,可还是会有点后悔。”
“只有一件事,永远想起来都不会后悔。那就是我和他有了你们两个——你和你哥出生的时候,他都很高兴。”
梅花阑忽然低头,用手盖了盖眼睛:“娘……”
戚忽眼里泛出难以言喻的柔软,伸手深深将梅花阑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头发。
“你爹当年弃少宗主之位离开梅家,除了看不惯一些人习性,于是百般出手坏事竖了很多旁敌之外。还因为他对梅家上上下下的一些事心里有数,却不知面对朝夕相处的血亲之人该如何下手,所以选择了自己离开。可梅家后来变成这样,累及了无数人命,他也曾后悔多次,觉得自己软弱,所以今晚这个特殊的时候,娘也想站在这里替他亲眼看看。”
最重要的是,她当年是以梅宗辞妻子、梅家本该名正言顺的主母身份回来的。在这种时候,她必须在梅家那些人面前站出来,站在最人前,这样才能将往日所欠悉数勾销和偿还,也才能能自己的两个孩子博得未来最名正言顺的地位。
一切都在相顾不需言之中,庄清流深深看过她的眼底后,最后低声道:“戚夫人……”
戚忽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松开梅花阑走到桌角,从一沓旧书下取出一张名单,递出去,道:“这是这些年,曾对我们多有过照拂的一些同族之人和长老,这些人都是很好的人,并无德行亏欠之处,不应该受到波及,你们一会儿把他们带走吧。”
梅花阑伸手接过。
戚忽又从贴身的脖颈处拉出了一块儿红色的血玉平安扣,解下后双手呈到了庄清流面前,认真道:“这块平安扣的左右两半,分别是以花昼和花阑当年出生时的脐血所沁,在我们的家乡,母亲都会终生将这样的东西带在身边,以祈求庇佑孩子一生平安——虽然知道无亲无故不该劳烦托付,可我总感觉,我与你应当曾有过渊源。”
“所以我这两个孩子,私心里想托付于您,请您以后多看顾照顾他们。”
戚夫人说完起身站立,一展绣袍,双手交叠着冲庄清流行了此生最大的礼。
庄清流和她行同样的礼,跪在戚忽面前双手接过了她的玉扣,轻声道:“长者赐,不敢辞。”
“我死后,就把我继续埋在灵山的附近,你爹当年尸骨无存,用他的衣冠和我放一块儿合葬就可以。不要上梅氏宗族的崖墓,你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还有你哥。你哥……让他专心做自己的事就可以,不用专程赶回来看我,也不要在心里太记得仇恨。”
戚忽双手打开门,在夜色中转头,冲梅花阑和庄清流忽然道:“也不必为我守孝,娘这一生,没给过你多少东西。所以希望你尽量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能好一天,就多过一天,和自己喜欢的人,过自己开心的日子。”
泪流满面的梅花阑目光后知后觉地倏然抬起,好像无形中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意思。可是戚忽已经掠空而起,身影逐渐飞向了夜色之中。
“娘,娘……娘——!”
厉风呼啸,乌云蔽月,梅花阑跌跌撞撞地捡起剑,瞬间冲戚忽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混乱的梅家仙府已经变成了一锅沸腾的水,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处处急急奔走的人翻涌不止。戚忽的身影已经淹没进了人群之中,梅花阑却一直卷在她身边,为她抵挡砍杀。
不管她被潮涌挤到哪里,庄清流始终像一道浮在半空的影子,跟在她的身后观战,直到梅花阑拼尽全力,再也站不住的时候,才广袖轻轻一扫,把她接进了怀里。
举剑抵抗的梅家弟子已经越来越少,被冲击的漫山四散。而后氏的大军如潮水般逐渐聚拢,大浪卷过的地方,不管是淤泥还是沉珂,都将空无一物。
庄清流淡淡扫了一眼,刚抱着梅花阑准备离开。这时,一道人影忽然落在了面前——梅花夜。
这个梅花阑兄妹名义上的堂兄和两人其实长得不大像,但一生都高傲自大,平日里极为看重自己的威仪,此刻哪怕浑身灰土黑血,甚至小腹被刺了一个洞,一张脸仍旧是光鲜干净的。
庄清流冲他瞥了一眼,脚步未停。梅花夜却忽然提着还在往下滴血的重剑走了过来。
“不必防备。”梅花夜割破自己的手指,低头在庄清流怀里已经昏迷过去的梅花阑手中画了道似徽似纹的东西,用灵光最后一点后,隐入梅花阑体内消失不见。
庄清流显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所以只是随意掠了下目光,并没打断他的动作。
“这是我们梅家只有宗主间才会代代相传的宗印,没有继承宗印,很多仙府内的地方和禁制都是打不开的。”梅花夜将宗印传给梅花阑后,忽然杵剑低着眼笑了,“比起那个臭小子,我更喜欢这个妹妹。”
庄清流无意听他这种时候才妹妹不妹妹的话,宗印传完后,就抱着梅花阑身形一旋,掠空而走了。
梅花夜在她身后哈哈大笑:“我知道有你在,就不会让她死的。只要我梅家还有一个人在,我先祖五百年的家业就不算毁在我手上,我们这些做了垫脚石的人也总会有人报仇的……哈哈哈哈哈哈哈!给我杀!!”
身后缥缈的声音逐渐远去,庄清流身姿轻盈地在无数瓦砾屋顶和轻风树梢间点掠,随意想到了数年前曾看到过的一些画面——那时候的梅夫人老是对梅花阑兄妹呵斥,梅花阑不爱口舌之道,往往不会吭声,梅花昼有时却会认真抬眼,不卑不亢地反驳两句。而那时的梅花夜,总会吊儿郎当地转着剑穗出现,让梅花昼闭嘴。
梅夫人当面没说什么,转过身却训斥梅花夜:“别以为你整天偷偷训斥梅嘉许几个,有意护着他们俩儿我不知道。”
“啊——”梅花夜不以为意地抬手,“嗖”,把祖传的宗主佩剑投进湖里叉了条鱼,随便道,“我这不是当哥的吗?”
梅夫人冷笑叱道:“当哥?你给谁当哥?”她手一指梅花阑离开的方向,“没听到她平日里喊你什么吗?表面上低眉顺目地喊‘兄长’!而她喊梅花昼什么?喊的才是‘哥’!”
梅花夜哈哈一笑,随便拍拍手转头,瞧一眼梅花阑去校场的小身板儿:“没良心的小东西罢了。”
梅夫人懒得再费口舌,径直擦过他面前,沿过廊走了。
一阵夜风吹来,庄清流抱梅花阑在已经提前准备好的大郊院子落下,戚忽那张名单上的人已经尽数接到了这里,此刻层层叠叠的小院子都亮着熹微跳跃的烛火。
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的梅花阑一动不动地睁着眼,似乎是看着漆黑的天空茫然说了句:“我是不是已经长大了。”
庄清流抱着她站在一棵光秃秃积雪的树下,忽然低头笑起来哄道:“哪里长大啦,明明还是个小鬼呢。”
梅花阑没有预兆地深深闭眼,把头轻轻转进了她的怀里:“那我怎么就爹娘都没有了啊。”
庄清流往屋内走的脚步戛然一顿,心里酸软地低头,像戚忽一样在她发丝上轻轻亲了一下,小声道:“你还有我呢。我会好好疼你的。”
梅花阑泪流满面地紧紧伸手,扣住了她的背脊。
灰麻麻的天色逐渐散开,晨曦缓慢苏醒,梅花昼所带领的一众旁支子弟终于在日光刺破云层的时候,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梅家仙府的山脚下。整个梅家仙府已经是一片焦土狼藉,漫山遍野的残垣断壁和劈倒树木,横七竖八倒地的人已经全部没有了气息,整个千岛湖都弥漫成了鲜亮的血红色。
一个弟子眼眶瞬间变得潮热,失声痛哭:“师兄……大师兄,门派没了。”
梅花昼也在冷风中站了很久,才压着他们在后氏修士的巡逻中离开,低声道:“不是门派没了,是人没了。”
接下来数日,戚忽和梅家一些人的尸体都被找回来装了殓,梅花昼和梅花阑并排在停放的棺椁前长跪不起,后面那些其余梅家人所住的院子也整日有低低的哭声传出。
厨艺不佳的庄清流为了哄梅花阑吃饭,开始在厨房鼓捣做好吃的,鼓捣出来的东西自己尝了两口后,果断丢掉跑到了外面——偷偷在别家酒楼的厨房屋顶上拜师学艺。
也不是她想这样,实在是这家临水酒楼有着自己酒菜不外带的规矩,而且厨师也跟酒楼签有契约,不能私自收徒。
看着庄清流上房揭瓦,又像只大鸟一样趴瓦上的样子,烛蘅倒是觉着很正常,只是坐在弯起的飞檐上说事到一半,才忽然问:“这什么味道?”
说完目光一瞥,才忽地发现庄清流将房顶开了个洞。烛蘅有些震惊地立马道:“你在干什么?偷窥什么?”
“偷窥做饭学艺啊。要不然你以为这里光明正大的拜师很容易吗?”庄清流理所当然地捏住她的嘴,“——嘘。你小声一点儿,这里做出的饭菜最好吃,要学当然学最好的。”
而且梅花阑平时就喜欢喝这里最新鲜的粥,她学会了回去做,应该会哄得能多吃一点儿。
烛蘅白她一眼,愤怒地勾手就拽她走:“你快点儿吧,雷来了!”
庄清流心累地冲天上追着她的雷电看了一眼,手上“嗖”一弹,给她单方面所拜的师父留了拜师费——一颗明亮的珊瑚珠。
“等等等等等。”
两人都从房顶跳下去了,庄清流又大蛾子似的返了回来,蹑手蹑脚道:“差点忘了给人家阖上瓦片儿了。”
“……”
下午吃饭的时候,庄清流特意将地方选在了开阔又明亮的后湖,还给旁边冬秃的樟树上坠了一堆灵力捏出的假花,半哄半揉地捞着人过来坐了。
梅花阑目光有些疲惫地在那些盘碟间看了一遍。
庄清流十分热情地将所有菜都往她面前一个劲儿地推,旋即揭开一个竹编小食盒,抬头问:“兰兰,你干什么?”
烛蘅奇怪地看她一眼:“吃包子啊。”
“什么吃包子?”庄清流立刻勾着小竹笼旋转一百八十度,“不是做给你的谢谢。”
烛蘅:“……”
庄清流又挪开梅花阑面前半天没动筷子的菜,将笼屉里的小包子和一碗粥给她摆好:“你不想长高了吗?想长高就得多吃一点,一顿都不能拉那种。”
梅花阑心里忽然动了动,轻轻抬起眼帘看她。庄清流正笑眯眯地托着腮看她:“你不好好吃饭。我最近也不大开心,想我开心,就多吃一点。”
“……”梅花阑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拿起勺子吃了很多。最后得到庄清流一个摸摸头:“好乖。”
……
接下来一段日子,随着后氏出手占领了梅家仙府,梅家其余弟子开始整合退守,以图反扑。整个仙门百家也整日议论纷纷,逐渐开始流开一些特殊的传言,比如听说梅花昼兄妹与庄清流反目为仇,誓不与她两立的话。
“哦?”一堆聚在茶楼的人立马好奇地放下杯子,一人问,“这是为何?”
“嗨,还能为何?后氏对梅家出手、将他们血洗了一个底儿朝天全因最近两件事——一是梅花阑数日前闯后氏掠人又杀死后磐之事,这事明面上栽到了梅花阑身上,可谁都知道实际上根本是庄清流放肆狂悖,梅花阑不过是随从罢了。”
“而第二件事,便是数年前的后殷梦魇一事。后殷如今因此魇术已死,说是当年在乌澜山由梅花昼所下,可谁都知道我仙门百家并没有此术,其余送去故梦潮的修士也未学过此术,梅花昼怎么可能会?会了又怎么可能只给后殷用了一次?所以这也不过是庄清流下的手罢了!”
“噢——”一人将茶杯一拍,“所以梅家之祸实际上都是因庄清流而起喽?”
“哈哈,老兄有所不知。”另一人神秘道,“梅花昼兄妹身份特殊,向来在梅家颇受排挤,如今梅花夜死了,他已经开始招兵引人重建门派,他日登宗主之位已是水到渠成,梅家之事是他的祸还是福还不知道呢。不过有一点是板上钉钉的,他兄妹二人的娘死了啊!”
一人恍然大悟:“那也就是等于庄清流害死了他们的娘!这是害母之仇啊!”
……
梅花阑虽然并没有听到这样的传言,可她这段日子以来,慢慢发现了庄清流似乎在逐渐跟自己保持距离,不会再在人前跟她出现在一起,倘若出现,也会换张脸。
梅花阑不知何故地看了她片刻后,抬手去揭她脸上的面具。
庄清流却轻飘飘往后掠了一点儿,笑起来轻声道:“在人前离我远一点,对你以后有好处。”
梅花阑跪在戚忽的棺椁前低声道:“我为什么要那样?”
庄清流在屋角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后,走过去抱她起来:“那你想一辈子跟我混在一起吗?”
已经好几天没掉眼泪的哭包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脖颈,又将头埋进了她肩窝。
庄清流立马就心软了,抱着摸摸她的头:“好了好了。嗯。”
夜色已深,梅花阑被抱回房间,放到床上后还仍然伸手,就这么眼睛波光粼粼地看着庄清流,又攥着她袖摆,也不说话。
庄清流忽然笑起来,又像小时候低头一样揶揄:“怎么啦,想我陪你睡吗?”
屋外已经逐渐有了虫鸣的窸窣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梅花阑:“嗯。”
庄清流目光安静下来,稍稍垂落,在床边站了很久后,一点一点低下身,蹲在梅花阑面前轻轻将她的头发往后抹了一下:“我好像,总也有点舍不得你。”
梅花阑眼帘微微动了动,眼中的情绪无声无息地浮了起来。庄清流这时却伸手,用掌心一盖她眼睛,然后自己就着趴床边的姿势将脑袋跟她靠在了一起:“那我陪你睡。闭眼。”
梅花阑明明还要话想说,明明还想再看看她,整个人却在这样温暖柔软的手心下一点一点闭上了眼睛,疲倦浮上心头地睡了过去。
直到她彻底睡着,庄清流才缓慢收回手,低头在床边儿看了很久后,无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之前被亲过的耳朵。又摸了摸她柔软的嘴唇。
当夜,向来大蛾子似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庄少主不断在一扇窗户上跳出去又翻回来,直到天彻底亮了起来,才指端燃起一簇灵光,唰拉烧了自己留下的小纸条。
梅花阑刚从一场春暖花开的好梦中醒过来,就见仍旧坐在床边儿的人低头,伸出两只手揉了揉她的脸,道:“我带你回故梦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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