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导还是暴躁，但相较于以前已经随和很多。他刚开始还是严厉不满孙安然当初的选择，到后面聊起和孙安然同届的学生，都是骄傲和惋惜。

　　黄导抬手看了看手表，“快到拍戏时间，你和我一起过去。你估计早就将我教你的忘得一干二净。”

　　能有机会看到黄导现场导戏，仿佛又回到大学那段时光。这些年她跟在顾源身后，虽然想学些东西，可那些垃圾剧导演只求快、不求质量，她只能私下不断地拉片。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学的有没有用，可因为热爱和心中没有磨灭的热情，还是去做了。

　　顾航如同保护神一般走在孙安然身后，一步都不离开。

　　他的瞳孔中全是孙安然，此刻在聊专业知识时的她在发光。仿若又回到几年前，她虽总是留着厚厚的刘海，可只被他一人看到过的眼睛，闪烁的是无尽的温柔，让人着迷，如同黑夜中散发光芒的夜明珠。

　　她自己却不知道。

　　短短几句教导，孙安然就受益匪浅，她仔细听着黄导说的经验。眼睛却不小心瞟到片场，王洁挂着尴尬的笑容点头哈腰地陪在李总身边。

　　黄导这部片子是她家星辰娱乐投资的片子，为什么能看到李建？难不成这时候就有点合作了？

　　孙安然心中不安。

　　王洁将李总送走后，抬头舒了口气，就和孙安然对上了眼，远远的，孙安然就能看到她猛然立起的愤怒架势，气冲冲地走来。

　　她眼中完全没有其他人，或是长久的轻视孙安然，让她大脑完全没对孙安然周边的人响起警报。王洁气冲冲地走向孙安然，话未出口，巴掌先至。

　　顾航眼疾手快地抓住王洁手腕，扭到背后。只见王洁因姿势狼狈弯腰，却依旧破口大骂，“你这个小兔崽子，在哪找的人对付老娘，老娘是你碰的起吗，还不快放手！你昨晚为什么不来？知道我说了多少好话？！你还把顾源打受伤了，你等着进牢房吧你！”

　　她声音尖利，完全不顾风度地挣扎，如同泼妇骂街，整个片场都能听见，一片静寂和尴尬。

　　孙安然早就注意到她，一拐一扭的走路姿势和衣服下透露的痕迹，估计昨晚是这样给李建道歉的。

　　这是片场，孙安然不想闹得太难看，可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是怎么说好话的？不就是去拉皮条吗？你看我会不会和公司举报你！”

　　这话一下去，立马逆转形式。在孙安然身上的视线立马走转到王洁身上。

　　拉皮条算是行业灰色产业，早年就有小公司靠介绍不知名小艺人给老总起家，现在更是成为不可言说的秘密，根本不会有人放到台面上说。王洁一下子被戳穿，糟了片场不少人白眼，还是很多人不屑这种手段的。何况是经纪人主动做皮条客呢。

　　他们望了望孙安然，肌肤赛雪，乌发雪肤，气质清冷却又带了点神秘和脆弱，让人爱怜不已，不免唏嘘，又理解经纪人为什么拉皮条，这样的美人，哪怕倾家荡产，也会有人愿意捧。

　　“你是谁？怎么到片场捣乱？！保安呢？”黄导发火，大声吼着，“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我还要不要导戏了！”

　　一听到怒吼的男低音，王洁这才注意到孙安然身边的人。黄导！国际有名大导演，获得很多国际重量级奖项，是国宝级导演。

　　为什么黄导会为孙安然说话？王洁脑子空白一瞬。

　　又看到擒住她双手的人是经常上电视，尤其是娱乐圈不可能不关注的大佬，顾航，他默默地站在孙安然身后。

　　‘轰’地一声，她脑袋炸开，脚步虚浮。

　　还没等她道歉，就被两个保安架出片场。

　　“都没事做吗？！”黄导大吼一声，刚才聚集的人群立马散了。他坐到导演椅上，刚才的男演员终于调整好情绪上去。

　　孙安然看着机位的切换，黄导的导戏和探讨人物动作的合理性，一下子便陷进去，连忙拿手机记下要点，感慨着果然很多东西是要到现场才能学到。

　　太阳慢慢落下，秋风吹过，大树发出飒飒的声音。直到黄导大吼一声，“A组今天戏份完毕！”孙安然这才从聚精会神中惊醒，下一刻，酸痛便接踵而来。她锤了锤大腿，长久的站立不动导致腿部充血肿胀，十分难受。可她回头便看见顾航在她身后默默地站着。

　　“顾航！”她不经大脑，语气不佳，又连忙找场工借了把椅子。顾航自从接手家族企业来就十分忙，能抽出时间吃饭都很困难。她以为顾航早就走了，可没想到。

　　孙安然强按住顾航坐下，连忙又倒了杯水放入顾航手中，“快喝！”

　　他的膝盖以下都是靠假肢支撑，站这么久该有多疼啊。孙安然止不住鼻头一酸。

　　顾航垂头笑了笑，风轻云淡，“我没事，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早就习惯了。”

　　这一句习惯了，更让孙安然心里不好受。他那时刚刚高中毕业，全家旅行时遭遇车祸，父母双亡，他的腿也从膝盖下截肢。他颓废过、受伤过、重振过、失败过。最后，他毅然决然地放弃梦想大学，投入公司，一边复健，一边学习公司业务，还要和公司里老油条斗智斗勇。

　　他外放的光芒慢慢内敛，如同珍珠，又如老鹰。这些年，孙安然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

　　她心里更想哭，为了因胆小而失去的没陪他的岁月。

　　“你先走吧，跟着黄导”，顾航推了推她，“你还有好多需要像黄导学的，别偷懒。”

　　这句话就让孙安然破功，她忍不住笑出声，又摸了摸眼角的泪水，怎么感觉顾航贫了点。

　　“行，你先休息下，等下我给你拿饭”，孙安然略带愧疚，应对着黄导的招手，也不想拒绝。可当她不经意回头，看见顾航默默地在按摩腿和假肢的联合处时，心里的内疚达到最大。

　　可现实不由得她多想，黄导带她来到B组，是副导演导演的片场。此时正好在导一个场景。

　　这部电影是改编自《蝴蝶梦》，保留了原版女主的病娇和并未出现却无孔不入的恐怖感，却又是在种花家现实背景下探讨女性的作品。孙安然看了一下午的戏，对黄导想要指导的方向有了大概了解。

　　此刻副导演拍的是管家因对女主的过分狂热和忠心而导致对别墅新女主人的不满，处处打压新主人，彰显着女主虽死却留下的痕迹。

　　可孙安然却感觉不对劲。此时正拍的是有人将女主表面高贵内心却□□的事实告诉管家，管家为了保留女主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而毁灭这座别墅的戏。

　　副导和管家讲戏时，深层分析管家，她是个隐晦的同恋者，喜欢女主，应该表现出一点点失望和痛苦，以及真相被揭示出来的幻灭。

　　黄导站在灯光后听完这场讲戏，沉思着并未说话。飞蛾不停地撞着灯光，微凉的天气显出点燥热。他转头看向孙安然，“你也是这样理解的？”

　　要是以前，孙安然考虑到场合、和自己说的肯定不会比副导赵明说的对的犹豫，只会点头或者沉默。

　　“这个改编是在种花家的背景下，也是在现代背景下。同性恋并没有当时那么不可言说。且这个改编，我更倾向于女管家对女主是偏执的迷信。女主是那么完美且高贵，女生更会欣赏女生。管家更像是想要成为那样的人。而在□□羞辱的今天，虽然女主做的不对，但管家心中并不是破灭，难不成只允许男人崇拜征服过无数女人的男人，而女人就必须保持贞洁吗？最后管家毁坏别墅只是不想让那群男人对女主过多评说，并不是幻灭”，她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想法。

　　听的过程中黄导连连点头，这部电影他想在保留原著的悬疑、和女主并未出现却活在众人中有着鲜明形象除外，还想说点现代社会和种花家现实背景下的东西。

　　比起副导赵明根据旧作固步自封，他更喜欢孙安然。他拍了拍孙安然的肩膀，“明天起开始来我这上班，你被分配到B组下，和副导赵明共同监制。”

　　“谢谢黄导！我一定会好好干的！”还没等孙安然有时间考虑空降下种种尴尬和问题，她潜意识只想抓住这个机会，不要让之前的悲剧再次重演。

　　黄导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干，不要再丢掉这个机会。”

　　孙安然回去的路上都像打了鸡血，她将剧本小心翼翼地放入背包，准备回去好好研读。

　　夜风寒凉，写字楼点点星光缀成一条星河，使路上风景都带上浪漫。

　　“今天王洁是什么情况？”

　　清润如玉竹敲打清石，孙安然细细品味那声音后，才缓缓将事情说出口。她考虑过李建的事，若是这时李建就想通过投资黄导电影和星辰娱乐勾搭关系，好以后合作，就不得不防。

　　星辰娱乐有顾航的股份，且他也是管理人之一。相比较哥哥的跳脱，孙安然更相信在商场上历练很久的顾航。

　　她将王洁拉皮条和李建知道她真实身份且图谋不轨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顾航，只见他瞬间阴沉下的脸，和加粗的呼吸声。

　　“没事的没事的，我没中招，就是你们之后要小心点李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防不胜防”，孙安然连忙递了杯水给顾航，“消消气，消消气。”

　　“然然，对不起”，顾航又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双腿，悔恨和庆幸交织，“我不知道你居然受了这么多苦。我不该这些年...”

　　孙安然连忙打断他的自责，“想什么呢，还不是我那时候倔，脑子被驴踢了吧哈哈哈哈哈”，她自嘲出声，就是想要调节点他的心情。

　　可顾航捏着塑料瓶，指尖用力隐隐发白，他呢喃出声，“王洁、李建，我记住了。”

　　孙安然突然背后上窜一股凉意。

　　作者有话要说：　　蝴蝶梦这个是瞎写的，别太较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