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稍稍抬起眼看了看站在你身侧的哈利, 非常迫切地想要从他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看见一些其他的表情——不管是什么都好, 你只想得到他一个确切的回应——你现在就像是一个身处在冰天雪地里的没有方向的旅人, 只是脚下踩着的并不是雪地了, 而是被冰冻了的湖面。

　　你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踩在上面，却再也不敢轻易挪动一步了。

　　因为没有人再朝你伸出手。

　　确切地说, 是从来没有人朝你伸出手，亦或是让你抓着他的袖子, 慢吞吞地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真正着陆、远离这块易碎的冰面，免得自己掉进寒冷彻骨的湖水中，再也没有上来的机会。

　　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除你之外，都似乎各自拥有着自己的剧情，会永远朝着原本既定的方向走下去。

　　失去一切的人再次失去一切，得到全部的人再次得到全部。

　　你是这个世界里唯一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而你所知道的，想要重返原世界的必要条件, 便是，你不能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知道, 你不属于这里。

　　可面前的这个对你来说差不多是完完全全陌生的人，却如此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一句会让你惊慌失措、不知所以的话来。

　　你还牢牢沉浸在刚才在庄园里，偷看日记被抓包的那件事里, 完全分不出其他多余的精力来应付这件事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你都还没有想好自己内心的真正答案。

　　你其实并不在乎面前这个即将会成为反派的企业员工到底知道多少。你认为这只不过是系统的再一次出现错误——它在你面前犯的错虽然不多，但每次都很致命, 不是吗？

　　你唯一在乎的，仅仅是现在跟你一样身处于这个实验室内、比你们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更具有话语权的哈利·奥斯本。

　　你对着他，内心总是会泛起一阵相当奇异的感觉。

　　你希望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可与之相反的是，你深深埋藏于心底的那个隐隐约约想要“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却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机像藤蔓一样冒出头来，令你毫无防备。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其他人把麦克斯处理好之后就带着你离开了。

　　你偷偷地瞥了他好几眼，他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装作不知道了，而是每次都能掐着时间点与你四目相对，直直地撞进你的眼睛里来。

　　……搞得你不好意思看他了。

　　而在你不再把目光全部聚集到他身上之后，在你无法看见的时候，同样地，他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里平白地露出一种夹杂着隐忍、悲伤的情绪。

　　他发现了什么。

　　但画面一转，场景就立即改变了。

　　哈利所驾驶着的那辆车不见了，你和哈利正一前一后地走着，雪也下得很大，纷纷扬扬地落到他戴着的黑色帽子上。

　　你往周围看了一圈，看起来并不像是纽约，是个本在你的大脑中已经像流沙那样模糊了的地点。

　　可做梦的人会发现自己在做梦吗？

　　你先是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一脚踩在厚厚的大雪里的卡其色雪地靴。在雪天出行所留下的痕迹都是十分明显的，雪地跟雨后的泥地拥有着同样的效应，都会清晰地印下行人的脚步，直到有新的雪花或者是其他人的步子将它们掩盖。

　　哈利双手插着兜，背对着你，慢慢走着，姿态悠闲得并不像是迫切地要去某个地方，而仅仅是散步。

　　不过他并未离你很远，你只需要加速走几步路，或者是等着他最终停下等你就好了。

　　他所留下的脚印在雪地里是这样明显，“你”突然玩心大起。

　　你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分明你的脑子还停留在对目前景象感到奇怪的阶段，但你的身体攒动着你的心动了起来。

　　你像是一个突然找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向前走了几步，速度却并未加快，你的步子刚好踩在他刚才所路过的地方。

　　你所留下的印记要比他小一些，不过也相当于是被他的脚印完完全全地掩盖了。这样的话，雪地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走过去了。

　　平常可不会有谁会刻意观察雪地里的脚印呢。

　　你突然想到了什么，骤然间加快了速度，小跑着上前，没有任何犹豫地就一把抱住了哈利的后腰。行动快到你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而你的下一个念头，是他真的好瘦。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算吃得再多也不会发胖，永远看起来是这样的高挑瘦削。

　　那些和你一起被吃下的食物究竟跑到了他身体的哪个部位？或者说，是不是根本没有被分解成脂肪和热量？

　　你忍不住想。

　　这时候，你又感到一阵奇怪，就在想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并不行——不知为何，身体并不听灵魂控制了。

　　哈利在被你从背后抱住的瞬间就停下了脚步，并没再走了。

　　虽然实际上他也并没走多快——你们刚吵了一架，原因是他并不想让你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穿短裙，而你义正言辞地表示美女都是不怕冷的，把他给气笑了。

　　不过你还是乖乖地听了他的话，放弃了穿裙子的这个决定。代价就是在这一天你都不想跟他讲话，连步子都刻意放慢了许多，就这样让他把你给落在了身后。

　　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并不总是愉快的，更不会像小溪流那样清澈见底。每个人的灵魂都有特定的尖锐部分。

　　你明白了。

　　这并不只是简单的一个梦，反倒更像是之前所发生过的事情的重演，你自然没有办法控制你自己做出不同的决定。

　　这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这是个分明处处都遵循着游戏概念，却奇怪地没有存档读档，要你真实地做出选择的世界。

　　而你，在被哈利半哄骗半利诱着开始这段非比寻常的恋爱关系之后，逐渐地，你也开始真正卸下自己的心防，开始会对他近乎无理地撒娇了。

　　要朝着另外一个人毫无保留、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首先要足够信任对方才行。

　　雪地里一片白茫茫，人也很少，显得特别安静。

　　要是再靠近一点，说不定就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了。

　　心跳你倒没听见，或许是被迎面拂过来的冷风给掩盖住了吧。但取而代之的是，他喉咙里发出的低低的轻笑。

　　“你笑我？”你有些害臊，分明刮着冷风，但脸上的热度强烈地像是被火焰炙烤了一般，连带着尾音都颤抖了一下。

　　你故作冷静地哼了一声，准备收回自己的手，就在这时，他的手突然把你的给压住了，阻止了你想要收回手的动作。

　　伸出去还想收回来？那是不可能的。

　　“不生气了？”他突然转过身来，语调是如此轻松，直直对上了你的眼睛，让你完全没有一点防备。

　　在你看来，此时正在读寄宿学校的哈利，面容显得更加稚嫩一些，但总体来说又像是什么都没变——那双蓝眸里永远只装着你一个人。

　　以他的心作囚笼的门早已被锁上了，而你便居住在里面，永远没有办法出来。

　　他并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

　　他比你要高很多，不过他出门的时候忘记戴围巾了，搞得他那截修长的脖颈就这样暴露在外，你不太好意思看他，目光便只到了他的喉结处。而他只要一说话，那里就会产生一点点细微的颤动与变化。

　　……真想摸一下呀。你不着边际地想着。

　　不过你脸上的表情早就出卖了你的内心所想，他很快就发现你的脸涨红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坏事。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你，你只能强装镇定却又干巴巴地说道：“看我干什么？”

　　他又笑了一下，“你心里清楚。”

　　你：！

　　“你又在想什么坏事了。”哈利说，他的眼睛里正散发出一种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情感，刚刚出门时的那点小小插曲所带来的阴霾已经被完全打消了，他现在正看着你高兴地笑着，似乎是为你对他的身体感兴趣这件事而显得有点小雀跃。

　　你得承认，有时候你真的搞不懂男孩子们心里一般都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突然抱住了你，非常用力，同时也遮住了你之前的所有视野，你只能瞥见他穿着的黑色毛衣。

　　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从哈利的角度却能看见有几个人一直站在不远处，搞不清楚那些人的目光究竟是看向他还是看向你。

　　不过哈利倾向于都有。毕竟他可是偷偷为你销毁过很多封情书呢。

　　有一个金头发的女孩他倒有点眼熟，是你的其中一个室友——也就是最张扬的那个，卡罗尔。其他人他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应该有几个也是你认识的人。

　　可他现在没有打算让你就那么简单地看见他们——至少是在做了点什么事情之后，再看见会稍微好一点呢。

　　因此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往那几个人扎堆站着的地方扫了一眼，就没有悬念地收回了。

　　拥抱是你最喜欢的动作，比亲吻更加热衷。

　　哈利深谙此道。

　　因为你曾经说过，你之所以会喜欢拥抱，是因为那看起来很温暖。

　　没有过多的其他理由和功能，仅仅只是像两只小猫那样蹭在一块。

　　你很喜欢这种感觉。

　　置身于哈利的怀抱，你把之前所想的那些东西全部不遗余力地抛之脑后，完全没有任何其他杂念了，而仅仅是感受着这种会让你觉得安心的气味和温度。

　　他原本也放在你腰侧的手，有一只微微上移了，最终摸了摸你的头。

　　又过了那么几秒钟，你们暂时性地放开了，他双手牵着你的，带着你往前走，往他的方向走。

　　中途你很想转过身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人的动作，也完美地被他给制止了。

　　其实倒也不算是制止——如果你看着他那真挚的表情的话。

　　是你没有办法拒绝才对。

　　“你们看，那两个——！”你的其中一个红头发室友指了指不远处你和哈利所在的位置。

　　“他们只不过是一起走路。”卡罗尔顿觉好笑，“好吧，还抱了一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卡罗尔，他们俩太过分了！光天化日——这里人难道很少吗？”红头发女孩愤愤不平，也许是迟迟没有找到心动对象让她感到稍微有点焦灼了吧。

　　她在看到接下来画面的同时，终于忍不住说了句fuck。

　　你和哈利走了两三步过后又突然停了下来，总之他没有再往后退了——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后知后觉地撞上了对方的胸膛。

　　“噢——我很抱歉。”你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带着笑意看着你。

　　你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你的双眼还是很诚实地和他对视着。

　　“你应该多笑一笑。”你想到了什么，脸上同样地也泛起了笑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很好看。”

　　生怕他不相信，你甚至还反应过度地补充了一句，“比平常要好看很多——真的，我不骗你。”

　　你觉得他笑起来很温暖，你喜欢这样的感觉。

　　“现在有人告诉我了。”他说，他同时还伸出手为你拢了拢你的围巾，把落在上面的小雪花给弹掉。

　　他又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理由，离你又近了一分。

　　也许对他来说，生活的乐趣就在于不断地靠近你，直到你退无可退，心甘情愿地与他分享你所有的一切。

　　明明周围并没有什么焰火或是光芒，哈利的蓝眼却平白无故地添了点光亮，像是立刻就会望进你的心里。

　　你的心跳漏了一拍，强忍着那种奇妙的感觉而别开眼，免得自己再收到一些蛊惑。

　　又可能是他根本没有对你多施加一些别的引诱手段，而仅仅是你自己甘愿朝他走近。

　　你所唯一确定的一件事，是……你不能和他双眸相接太久。

　　以前你曾经听卡罗尔有理有据地说过一个恋爱理论——如果在两人独处的情况下，你看着心动对象的眼睛，你们俩互相对视着，在不超过十五秒以上的范围内，对方亲吻了你，那么就代表他也喜欢你了。

　　那个时候你还觉得她说的话都是瞎扯淡。

　　现在居然反水了，认为卡罗尔说的话简直是金玉良言。

　　看来在什么时候话都不能说的太满，免得打脸。

　　现在可别说是十五秒了，你觉得自己五秒，不，是三秒都坚持不了。

　　你看着他的脸，总是会忍不住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然后嘴角疯狂上扬。

　　他在整理完你的围巾之后，见你别开眼不肯看他，伸出手捏了一下你的脸，拉回了你的注意力。

　　为什么不选择撩你头发或者是一些其他的选项呢？那是因为他就是单纯地想品味品味你柔软的皮肤触感。

　　脸难道不算是皮肤？

　　“…干嘛？”你干巴巴地开口，毫不留情地伸手一把打掉了他的。但不管你表面上看起来有多么镇定，被他所碰触过的地方也无可避免地烧了起来。

　　而你发现，你并不是那么讨厌这个。

　　你甚至自私地认为他还可以，再亲密一点。

　　但这种话你是不会说出去的。

　　女生一般都是不会主动的。

　　哈利看着你的反应，神情有些微妙。他先是再靠近了一点，直到他能更加地看清楚你的睫毛垂下去，在下眼睑上落下的一点阴影时，他才笑了一下，“在想什么呢？”

　　他本性难移，戳了一下你的脸颊。

　　在下一阵狂风到来之前，他附在你的耳边悄悄说了一个词，“babe？”

　　你脸红得更厉害了。

　　明明严格来说你们周围没什么人，也听不见他对你说的话，完完全全可以正大光明地这样叫。但他就是喜欢附着在他耳边对你说话。

　　这个叫什么？咬耳朵。

　　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却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生气。

　　甚至更离谱的是，自己心里还在细细回味他说的这个词。

　　他很少对你说这样的词。可谁能知道，他说这种话就是要命？

　　他的音色实在是太特别了，你从一堆人里能够很清楚地辨认出他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和哭腔，很性感，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哈利的外在看起来像是一块难以融化的冰，但实际上里头封着火焰。

　　你咬唇，“你从哪学来的？”

　　哈利并没有回答你的这个问题，闻言笑得更厉害了。

　　“我懒得理你。”你口是心非地说道。目光却没有一刻是真正从他身上离开的。

　　“你冷吗？”见他不回答你，你又很好说话似的换了一个话题。

　　你还是很在意他裸露在外的脖子。

　　于情于理，你都不想让它给冻坏了。

　　“很快我就不冷了。”他说。

　　“谁说的？”

　　“亲爱的会把围巾借我戴戴的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简直是胸有成竹。

　　你听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显而易见地认命了，开始解围巾。

　　如果你是在和他下棋或者是玩别的什么策略游戏的话……你只能节节败退。

　　和夏洛克那种一开始你就明白自己的结局是输的类型不同，哈利是在引导着你、用轻柔的语调诱惑着你，按照他的想法一步步走。

　　所以你相当于是主动地输掉。

　　他突然摁住了你解围巾的手，“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他把你解下来一半的围巾装模作样地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缠了两圈。

　　这样就变成你们共享一条围巾了。

　　你们彼此之间可以分享很多东西，但你们本身，就互相已经变成了对方的所有物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跟别人分享。